微酸裊裊
那刻夕陽剛好落在他的右肩上,將他的周身都籠罩在橘色的光影里,他的眉眼溫柔得像—個童話。
在遇見莫信良之前,我一直覺得絕大部分男生是一種堅硬又,骯臟的動物,雖然我曾經(jīng)那么喜歡許蕭,可是我得承認他也不及莫信良溫柔,莫信良天生有一種溫潤的氣質(zhì)。
許蕭是北方男生,十四歲時隨著父母南遷到這座靠海的城市。他的身上有一種南方男生沒有的凜冽氣質(zhì),身材挺拔,雙腿筆直,臉上的線條棱角分明,濃黑飛揚的眉毛,細長的眼睛,有最陽光燦爛的笑容,笑聲朗朗。曾經(jīng)我靠在他的胸口他突然哈哈大笑,那笑聲從胸腔傳到我耳里,像打雷一樣。
莫信良從來不會像許蕭那樣哈哈大笑,他的笑從來都是溫和的,無聲的,嘴角向上揚起合適的弧度,鼻翼兩側(cè)出現(xiàn)美好的弧度。眼睛微微瞇成美好的月牙形。
我記得第一次遇見莫信良的時候他穿著一件粉白的棉布襯衫,卡其色的布褲子,站在一棵茂盛的泡桐樹下。一串串潔白的花朵像鴿子的尾翼,風吹過的時候,有幾片凋零的花朵飛離枝頭,輕輕地飄落在他的腳邊。
他的媽媽正在和班主任說話,他百無聊賴地站在一旁。我經(jīng)過他身旁的時候他剛好抬起眼來,踢了一下鞋尖前的小石塊,沖我靦腆又友善地微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溫潤得像一陣小春風。
“唐頌,把這位新同學帶到班級去,暫時排在最后一桌那個空位吧?!卑嘀魅谓凶∥遥唤o我這么一個任務(wù),而她和這位新同學的媽媽似乎聊性正濃。
我“哦”了一聲,瞥了一眼莫信良,他也正在看我,眼神鈍鈍的、純純的,有種傳說中的“天然呆”風范。
“走啊?!蔽艺f。
他又一笑,向我跑過來的時候讓我有種看到小狗屁顛屁顛跑過來的樣子。
剛開學沒有多久,暑假的時候重刷過的墻壁雪白雪白的,樓道的拐角處不知被哪個淘氣的男生踩上了一腳,漆黑的臟鞋印分外顯眼。
莫信良一直很安靜,直到快進教室的時候他才突然輕聲說:“莫信良?!?/p>
“什么?”我沒聽清。
“我說,我叫莫信良?!边@一次他提高嗓音,直直地看著我認真地說。
我微愣了一下,“嗯”了一聲:“唐頌?!?/p>
莫信良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歪了一下頭,淘氣地說:“我知道。”
我把莫信良領(lǐng)到教室最后面那個一直空著的位子上,然后走回自己的位子。我坐第四排,同桌是個叫蘇小喜的女生。她微胖,笑起來胖胖的臉頰上有兩個小梨渦,指甲剪得短短的,淡粉紅色,“小月亮”很飽滿。
我和蘇小喜正在討論昨天晚上的娛樂新聞時,后排的莫信良突然舉手說:“老師,我視力不好?!毖韵轮猱斎皇亲詈笠慌趴床磺搴诎?。
“那要不你坐……”班主任對莫信良異常和藹,在全班范圍內(nèi)搜尋著合適他的位子。
“我可以坐唐頌旁邊的位子嗎?”莫信良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只無辜的兔子,可是卻說著得寸進尺的話。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想班主任應(yīng)該會拒絕,蘇小喜個子不高,不可能讓她坐最后一排。
“那你就坐那兒吧,其他人順位向后移一位。”班主任說。
身后有人輕聲抱怨著,因為不想換熟悉的同桌。我驚訝地抬起頭,與蘇小喜對看一眼,然后又回頭看了莫信良一眼,他又瞇著眼睛沖我陽光燦爛地一笑。
蘇小喜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我說:“唐頌,他是不是想追你啊?”也不等我回答,又自顧自地說,“唉,瘦子就是有人愛啊?!?/p>
我本來想和蘇小喜說些什么,但是聽她這么說時怔忡了一下。我想起自己曾經(jīng)也像蘇小喜一樣是個微胖界的女胖子的時候,也是有人愛我的。
那時候有許蕭。許蕭愛我,不管我是胖子還是瘦子。許蕭說他喜歡我肉肉的臉頰,掐一把太有手感了。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減肥成功了,我的臉瘦下來,眼睛一定會變得非常漂亮。
現(xiàn)在我終于瘦下來了,可是我和許蕭卻失去了聯(lián)系。
我遇見許蕭的時候才讀初三,整天穿寬大的運動服,背一個黑色的斜跨書包,因為長得有點顯得年紀大,所以沒有辦法裝可愛,一直把自己往“帥”的方向打造。其實說穿了是因為自卑,因為覺得自己是個胖子所以連打扮自己的資格都沒有。
是許蕭告訴我說“你真善良”、“你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你的眼睫毛好長啊”……我認識許蕭的第一天他給予我的贊美超過了在那之前我得到的所有贊美的總和,而我不過是蹲在路邊和他家走失的貓咪玩了一會兒,喂了它幾條小魚干。在我預(yù)謀將它騙回家的時候,許蕭出現(xiàn)了。
他穿帶帽的衛(wèi)衣、牛仔褲,個子很高,站在我身后時在我身上投下小小的陰影。他說:“謝謝你,你真善良。我們家的毛線走失好幾天了。”毛線是那只貓咪的名字,他把我當成喂養(yǎng)流浪貓的好心人。其實我也不過是今天才遇到毛線,在許蕭出現(xiàn)之前,我還想把它弄回家占為己有。
“沒……”十五歲的我不知道怎么解釋。又因為有點害羞,所以顯得很笨拙。
“我要帶毛線回家了?!痹S蕭看著我說。我木訥地看著他,他笑了一下,溫和地說,“你要不要一起來我家看毛線洗澡呢?我家就在前面,家里還有爺爺和奶奶在?!?/p>
我媽一直教育我說女孩子不要隨便跟不認識的陌生人走,我也一直沒有忘記她的教誨。可是最后我居然還是選擇跟在許蕭身后回他家。
或許是因為我對那時候自己的長相太有“信心”了吧,總覺得沒人會看上我。也或許是許蕭讓我覺得他不是壞人。更有可能是那天我剛好考了個不好的分數(shù),不想太早回家。所以我就那樣冒冒失失地跟著許蕭走了。
許蕭家在一樓,推開鐵門后是個小院子,有個老人在修剪植物的枝葉。
“蕭蕭你找到毛線啦?”老人的笑容很慈祥,我一下子就放了心。
“嗯,是這個小姑娘幫我找到的?!痹S蕭把我介紹給他奶奶,他居然稱我為“小姑娘”。我后來才知道許蕭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但那時已經(jīng)讀大二了。等我讀大學的時候再去看初中生,確實就是“小朋友”——不管他們長得多么老成,不管自己穿得多么青春。有時候老不老這件事和外表是沒有關(guān)系的,重要的是心境和歷練。
那是我度過的最愉快的一個黃昏,我和許蕭在院子里一起給毛線洗澡。毛線很不老實,一直試圖掙脫許蕭的束縛,他就一直大叫:“小姑娘快按住它!抓住它的右手!”
我正在猶豫毛線的哪只腳算是“右手”的時候,它早已不耐煩地抖了抖身體,濺了我和許蕭一身的水珠。
好不容易給毛線洗完澡,我前胸的衣服也濕了一大塊。許蕭的奶奶看到了不由得責怪了他幾句,然后督促他幫我把衣服弄干,怕我感冒。后來就在他家的客廳里,許蕭拿著電吹風細細地吹我胸前的濕衣服。
電吹風的噪音很大,打開的電視幾乎聽不到聲音,屏幕上出現(xiàn)細小的雪花。正在演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許蕭一邊看著字幕一邊拿著電吹風均勻地在我身前移動,防止因局部過熱而讓我覺得不舒服。
我有時候看電視,有時候看許蕭。他笑起來聲音爽朗,濃黑的眉毛斜插入鬢角,英俊得一塌糊涂。
莫信良才轉(zhuǎn)來沒多久,就好像和學校里很多人相處得很好了。那種“好”很微妙,不是同學與同學之間的熟悉,而是一種兄弟間的“熱絡(luò)”……說“熱絡(luò)”也不對,應(yīng)該是“默契”??雌饋硭允仟殎愍毻瑢π颅h(huán)境還沒有熟悉,沒有
認識新朋友的樣子,可是只有我知道每天來找莫信良的人有多少。有時候是隔壁班的“打架王”,有時候是樓上班級聽說全家都黑社會的“釘子戶”,還有時候是高年級的學長……當然還有一些偷偷往他課本里夾小字條的女生。
我一概當沒看到,反正不關(guān)我的事。
莫信良不討厭,他柔軟而干凈,連氣質(zhì)都潔凈如水,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沖我微笑,雖然很傻,但是也讓人覺得很純真。我只是不喜歡他對我顯得好像有點特別友好。我不想要任何男生對我表現(xiàn)“特別友好”,那會很麻煩。
我已經(jīng)有許蕭了,我不要其他人。雖然我所擁有的只是和許蕭有關(guān)的回憶。
許蕭在本城一所大學念國際貿(mào)易專業(yè),因為離家近,所以每個周末都會回家住。自從換了一個補習的物理老師,而他的家又剛好在許蕭家附近之后,我就拼了命地學物理,以此證明這個物理老師真的是好,那我就可以一直在他家補習。然后每次補習完就可以借口看毛線去許蕭家玩一會兒。
毛線已經(jīng)認得我了,每次看到我去都會優(yōu)雅地在柜子上走來走去,然后一下子撲到我懷里。
許蕭說毛線是只笨貓,養(yǎng)了它很久它才記得他是它主人,而我居然那么快就籠絡(luò)了它的心。
我心想,或許是那幾塊小魚干的作用吧。那個牌子的小魚干連我自己都很喜歡吃呢。
許蕭的爺爺奶奶都是退休干部,是非常和善的老人。爺爺會做超好吃的小雞燉蘑菇和酸菜餃子,我吃過一次飯之后就忍不住厚著臉皮一次又一次地去蹭飯吃。
反正我回家家里也是沒人,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里煮泡面真的有點凄慘呢。
我爸媽在附近的市場做些小本生意,收入不錯,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常常是一個人在家里。媽媽不喜歡我去店里,她嫌那里吵,亂七八糟的人多,會影響我的成長。她希望我像個淑女,舉止溫柔,談吐得體,有智慧又有氣質(zhì)。她為了生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市井小民,她要我變成一個公主??墒悄挠泄骺偸且粋€人孤零零地吃泡面的呢?
我既不是天生的公主,后天也沒人教我怎么樣才能變成一個公主,所以我只能很沒氣質(zhì)地常常蹭別人家的飯,吃飽的時候和毛線一起揉揉肚子。
吃過晚飯許蕭會送我到公交車站牌下,看著我上車。我很少會待到很晚,只有一次因為他新買了PSP,我玩得愛不釋手,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接近末班車的時間,嚇得匆忙向許蕭的爺爺奶奶告別,背上書包就沖出了門。
“別急?!痹S蕭跟我一起出門,他拉著我的手一起往公交車站跑。我心急,跑得竟然比他快,過馬路的時候差點被車撞到。許蕭慌得手上一用力,我整個人就被拉回了他的懷里。
那一瞬間,我就像變成了一塊石頭,呆愣愣地待在他的懷里,一動也不敢動,害怕一動這個夢就醒了。世界是那么安靜,只有許蕭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我耳邊一下一下響著。
我鼓足勇氣抬起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許蕭的脖子和耳根都紅得很厲害。他輕輕后退一步,看著我,眼睛亮得異常。
我微微不自在地別過臉去。剛才我們手拉手地一起跑并不覺得尷尬,因為我急得忘了這一茬兒,而許蕭,我想在那之前,他可能真的只是把我當做“小姑娘”吧。
可是在那個意外的“擁抱”之后,好像有什么東西變得有一點點不一樣了。
我和許蕭的手都燙得嚇人,但他仍沒有放開我,而是拉著我,一直走到公交車站牌下。
在那天皎潔的月光和朦朧的路燈下,他看著我的眼睛說:“唐頌,你知不知道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啊?”
我傻傻地搖搖頭,有些自卑地低下頭說:“我太胖了?!?/p>
許蕭掐了一下我的臉頰,我吃痛地抬起頭來看他,他沖我笑得眉眼都柔軟得像春天里的一朵柳絮。他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女胖子?!?/p>
其實我也曾懷疑莫信良是不是想追我,不然為什么他來的第一天就選我做同桌?可是后來我又有些動搖了,因為莫信良和我做了同桌后一直表現(xiàn)得很乖。我不和他主動說話他也不會來打擾我,上課聽得似乎還挺認真的,總是埋頭寫寫畫畫像在記筆記的樣子。
我和莫信良坐在一起一個多月了,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的互相介紹,以及“借過”、“謝謝”、“借我支筆”之類稀松平常的簡短話語之外,我們沒有說過其他的話。但是那天放學時他明明已經(jīng)走了,突然又從窗戶外探進頭來,丟了一張疊得很小的字條在我的桌子上。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跑遠了。
蘇小喜背著書包正站在我的課桌旁,很八卦地問:“哇,他是不是向你告白了?”
我打開字條,上面只有一個地址:北大街街邊公園,城市工人雕塑下。
這什么呀?
蘇小喜湊過頭來看字條,想了想說:“他是想約你在那里見面吧,然后向你告白?”
我把字條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對蘇小喜說:“走吧?!?/p>
“你不去赴約?”蘇小喜的眼神好像是我把五百萬丟進了垃圾桶一樣。
“他只寫了地址,又沒寫什么時間。”我說。
蘇小喜嘆了口氣說:“你不就是不想去嘛。唉,你這樣的,就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
我被她逗笑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辈贿^雖然蘇小喜說得有點夸張,但是我倒是真的不想答理莫信良,不去想如果他真的喜歡我這件事。我不只不想要莫信良的喜歡,誰的喜歡我都不要。
我要不起。
我看起來和蘇小喜她們一樣,是個簡單明媚又有一點點跩的重點高中高三女生,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她們是不同的。我人生中的某一部分,很美好的一個部分早早就破碎了。
我沒留住許蕭,我當然更留不住其他人。
我原本打定主意不赴莫信良的約,可是蘇小喜在我耳邊念了一路,她說就算我不喜歡莫信良也應(yīng)該去和他說清楚,不然他在那兒白等一場多可憐啊。而且萬一他是有別的什么事要和我說呢。反正去去也沒什么損失。
拗不過蘇小喜,最后我還是和她一起去了莫信良寫在字條上的地址——北大街街邊公園。
那座叫城市工人的雕塑打老遠就能看見,但其實位于街邊公園深處,我和蘇小喜在小樹林里繞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前方傳來打鬧的聲音。再一看,那個以一敵七的男生不就是莫信良嗎?他平日看起來是那么柔軟又靦腆的男生,可是打起架來還真是一點也不手軟,拳拳到肉,呼呼有聲。
蘇小喜震驚地罵了句臟話:“我x,莫信良怎么打架也那么帥啊?”
我真是無語了。
莫信良發(fā)現(xiàn)了我和蘇小喜,突然后退幾步停手道:“別打了,人來了?!?/p>
剩下的男生狐疑地停了手,然后將目光投向我和蘇小喜。
“不好意思,走錯地方了?!蔽依K小喜準備閃人。我不知道莫信良這么“盛情”邀請我來看他打架干嗎,為了展示他手臂上迷人的小肌肉嗎?
“唐頌?zāi)氵t到了。”莫信良向我走過來,也沒經(jīng)我的同意就拉住了我的手腕。
“你字條上又沒寫時間?!蔽以噲D掙脫他的手,卻宣告失敗。
“老莫,你別隨便找個人敷衍我?!蹦瞧邆€男生中像是帶頭的紅T男生說道。
“誰有空敷衍你啊?我和你說了我根本連林婷長什么樣子都記不住了,是你自己不相信。“莫信良說道。
我在心里算了算,三十四個字,這應(yīng)該是到現(xiàn)在為止我聽他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了。
“我對你的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原來莫信良還沒有說完,他將目光從紅T男生轉(zhuǎn)向我,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因為,我有自己感興趣的女人啊?!?/p>
我向莫信良翻了個白眼,誰準許他說我是個“女人”的啊,誰準許他對我“有興趣”了?
紅T男嘿嘿一笑,摸摸頭說:“我以為你蒙我呢,說你馬子會來會來,結(jié)果等了那么長時間連個人影都沒有……既然嫂子都親自出場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就知道林婷是故意氣我的,說和你好了。我就說嘛,我們這么多年的兄弟……”
紅T男帶著另外六個男生一起走了,每個人經(jīng)過我和莫信良身邊時都還挺有禮貌地叫了聲“嫂子”,我簡直要瘋了。
“莫信良!”我瞪他,一用力,終于甩開了他的手,“你神經(jīng)病啊,誰是‘嫂子?”半天沒回應(yīng),卻見他的臉一點一點地紅了起來。剛才那個淡定兇狠的少年轉(zhuǎn)眼又變成我熟悉的小白兔莫信良。
“對不起……阿七以為我和他女朋友好上了,我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就說我有女朋友了。他要我?guī)С鰜硪娨?。”莫信良頓了頓道,“在這個學校我只知道你一個人的名字?!?/p>
原來我只是演出道具……我在心里突然松了口氣,但是又有點不信:“你沒其他女生朋友?你不記得別人的名字?那些每天給你寫情書的學妹呢?”
“我又不認識她們?!蹦帕纪蝗粚⒛抗廪D(zhuǎn)向一旁的蘇小喜,“你是……”
蘇小喜很受打擊地說:“我叫蘇小喜,是唐頌以前的同桌?!泵髅魇撬矒屃怂奈蛔樱筋^來卻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拜托,他們都同班一個多月了啊。
“我請你們吃冰激凌吧,謝謝你幫了我這個忙?!蹦帕颊f。
“好?!蔽蚁騺矶夹欧畈怀园撞怀浴?/p>
“那個……”莫信良吞吞吐吐的。
我已經(jīng)向外走了,聽到他的聲音又回過頭去,那一刻夕陽剛好落在他的右肩上,將他的周身都籠罩在橘色的光影里,他的眉眼溫柔得像一個童話。
“唐頌,你能和我交往嗎?”
“你能和我交往嗎?”
唐頌不是第一個和我說這句話的男生,但是許蕭卻是第一個聽到我說這句話的男生。
許蕭大三的那年暑假我初三畢業(yè),因為考了一很高的分數(shù),足夠我去全省最好的高中繼續(xù)讀書,所以那個暑假我過得異常自由和放松。
我有了很多時間找借口見許蕭,但是許蕭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有很多時間陪我玩了。他找了份暑期實踐的工作,在一家外貿(mào)公司做業(yè)務(wù)助理,和普通上班族一樣,變成只有周末有空。
我隔三差五借口看毛線而去許蕭家,然后順便在他家蹭飯吃,那樣就能一直在他家等到他下班回家,和他一起吃完飯他再送我去坐車。
我常給許蕭的爺爺奶奶帶禮物,也會幫他們一起干家務(wù)活兒,所以他們一直都很喜歡我,沒有感覺我厭煩。
我處心積慮,厚著臉皮,不過是想多看看許蕭。我甚至還為了讓許蕭眼中的自己漂亮點而減肥,已經(jīng)瘦了七斤,雙下巴快要消失不見了。
我喜歡許蕭,這是一個算不上秘密的秘密。我不管他知道也好還是不知道也好,我想我就一直跟著許蕭,跟著他,讓自己慢慢長大,慢慢變美,慢慢變成他會喜歡的人。
他遲早會喜歡我的。遲早。
我甚至不害羞地說,我覺得許蕭是有點喜歡我的,我能感覺得出來,從那次他送我回家,我不小心跌入他懷里那次開始。他看我的眼神那么亮,好像有小小的火苗在眼底燃燒。
暑假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許蕭也終于結(jié)束了他的暑期實習。他拿到將近兩千塊錢的工資,除了給爺爺奶奶買了禮物,他還給我買了一條棉布的裙子,請我參加他和他同學的聚會,一起去酒吧喝酒唱歌。
那是我第一次接觸“成年人”的聚會——那時候我不過初中剛畢業(yè)、高中未開始,而許蕭和他的同學都是臨近大四的學生了,我和他們的差別就是小孩和成年人的差別。
我有點緊張,但是竭力裝作鎮(zhèn)定和老練,我不希望別人覺得我和許蕭年紀差很多。可是當許蕭向他的同學介紹我時說道:“她很聰明哦,中考考到差不多滿分,比‘才子年輕時還牛掰呢?!辈抛邮窃S蕭一個戴眼鏡的男同學的外號。
他們聽了之后拍手跺腳,才子拍了拍許蕭的肩開玩笑地道:“你是不是人啊?這么小也下手?”
許蕭邊笑邊打了他一拳:“你胡說什么呢?”
雖然開著這樣的玩笑,但其實在許蕭大概介紹了我之后,他們就真的把我當成了小孩,甚至跟著許蕭一起叫我“小姑娘”。
曾經(jīng)我以為許蕭叫我“小姑娘”是親昵的一個表示,原來不是?!靶」媚铩敝皇谴砦艺娴男?,和他隔著長長的一道鴻溝。
那天我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喝著冰涼的可樂,遠遠地看著許蕭和他的同學喝酒打牌唱歌跳舞。他們班有個叫姜饒的女生身材很好,穿著很緊身的T恤和短裙與許蕭跳貼身熱舞,耳鬢廝磨,半真半假地調(diào)情和微笑著。
那是我所不了解的許蕭。
手里的可樂喝光了,我去拿桌上的啤酒,大口大口地往胃里灌,微苦的泡沫瞬間點燃了我的胃。
“你怎么能喝酒呢?你還未成年呢?!痹S蕭終于注意到我了,他奪過我手里的啤酒罐。
我去搶,他叫我別胡鬧,好像我是一個要不到糖吃就滿地打滾耍賴的小孩。
我一氣之下推開門就往外跑。晚風有些涼,吹在我火熱的身上忽冷忽熱,酒勁上來了,我覺得地面是白花花的一片,最后終于忍不住扶著樹將剛才吃的食物都嘔吐了出來。
“你這是干嗎呢,小姑娘?”
我回過頭去,看到許蕭站在我的身后。他的表情看起來又困擾又……憐惜。橘黃的路燈下,他的眉眼看起來好溫柔。
我心里忽然一動,揚著下巴,借著最后一點點酒勁,像個倔犟又任性的小孩一樣說:“你能和我交往嗎?”
許蕭頓了頓,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沒有回答,只是問:“為什么?”
“因為我愛你?!蔽液艽舐暤卣f,看著他一眨不眨,雙頰酡紅地說,“因為唐頌愛許蕭?!?/p>
我以為會被許蕭拒絕,可是他卻突然撫著額,垂著頭,一副微微挫敗的神情。
他再抬起頭來時臉上有笑,那笑容像被春風吹皺的池水,一點一點地蕩漾開去:“我被你打敗了,唐頌。”他說,“我能?!?/p>
“什么?”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想起那個“我能”的全球通廣告。
“唐頌,我不管什么年紀了,我也不管我們將要面對的這個或者那個問題了,我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那么勇敢,我不能比你不勇敢?!?/p>
莫信良說:“唐頌,你能和我交往嗎?”
我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然后沒心沒肺地笑了,說:“能啊,前提是你從那里跳下去。”我指了指護城河,那河水黑得發(fā)綠,因為天氣炎熱,靠近一點就一股惡臭襲來。我擺明了就是拒絕莫信良。
莫信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條骯臟的河流,想也沒想就沖過去跳了下去。
巨大的水花聲讓我像截木頭一樣地呆住了。蘇小喜不敢置信的尖叫聲才把我驚醒,我如夢初醒地跑到河邊,看到莫信良在臟水中不停撲騰,翻攪起河流底部的淤泥。
“唐……唐頌,莫信良,他,他,他好像不會游泳……”蘇小喜指尖顫抖地指著河中的莫信良說。
莫信良在醫(yī)院醒來之前,確定他沒事之后,我就和蘇小喜走了。那個爛攤子我收拾不了。但我也躲不了他多久,因為第二天還是要上課。
我發(fā)現(xiàn)我真是錯看了莫信良,我以為他是一只溫順靦腆的兔子,卻原來是草原上最迅猛的獵豹。
“我做到你的前提了,現(xiàn)在輪到你履行諾言了?!蹦帕紝⑽覈г趬Ρ诤退男貞验g,我逃都逃不掉。
如果實在躲不掉,那就只有直接面對一條路了。我看著莫信良,又揚起那沒心沒肺的笑容說:“好啊?!?/p>
或許是因為我的太過爽快讓莫信良出乎意料,他愣愣地看著我,而后垂下眼睫說:“唐頌我知道你只是敷衍我……不過沒有關(guān)系,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不是隨便說喜歡你的?!?/p>
這下輪到我發(fā)愣了,我會答應(yīng)莫信良,也不過是仗著以為十六七歲的少年有幾個真的懂愛情,有幾個真的能定下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是莫信良眼中的專注讓我覺得害怕了。
他明明單純潔白得像只兔子,卻有一只小野豹的靈魂。而我得承認,這樣的反差讓他顯得更可愛了。
蘇小喜不止一次地說:“唐頌我真羨慕你?!蹦钦Z氣那表情,好像我擁有了全世界所有的珍寶。
蘇小喜說:“哪個女生不想有個溫柔俊美的少年一心一意地愛過自己,哪怕以后沒辦法在一起,但日后回想起來時也是無比美好的。青春不留白,多值得懷念?!?/p>
我笑蘇小喜真是被那些青春雜志洗了腦,蠱惑得少女春心萌動??墒寝D(zhuǎn)過臉來的時候心里難過得像被人狠狠地攥住了一樣。
兩年之前我也和蘇小喜一樣對未來充滿憧憬,可是后來事情被我搞砸了。我真的是個笨蛋。
我問過莫信良:“我是不是對你不夠好?”
彼時莫信良正在一筆一畫地寫作業(yè)——在這之前他并不是個愛讀書的好學生,雖然長得一臉純良,但其實在校外“打架界”聲名遠播。我們在一起之后我對他要求只有兩個:第一要好好念書,我希望的男朋友是個優(yōu)等生;第二除非迫不得已,不要再打架了。
莫信良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然后就此包辦了我的絕大部分數(shù)理化作業(yè)。
莫信良頓了一頓,抬起頭,看著我溫柔地笑道:“你對我夠好了……你不需要對我好,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就是對我好了?!彼瓜卵劢揞D了頓又道,“我知道你還不夠喜歡我,但是我想你遲早會喜歡上我的?!?/p>
我皺著眉頭扭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四月的天氣,柳絮在風中輕輕地飛,像我此時又輕又柔的心事。
我討厭男生,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碰觸過男生的皮膚了。所以莫信良第一次牽我的時候我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鋪墊,一直催眠自己說:莫信良是女生莫信良是女生莫信良是女生……
當他微涼而潮濕的手指纏繞上我的手指的時候,竟然沒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厭惡,他輕輕地握著我,臉頰和耳根都紅得厲害。
我突然就安了心。我想我是有點喜歡莫信良的吧。我想或許時間真的是最好的良藥,真的可以逐漸帶走傷痛和記憶。
離高考還有一百天的那天剛好是莫信良的生日,我看書看到頭暈,便和莫信良手牽手地逃了晚自習,翻墻去學校后面的燒烤一條街吃燒烤。
那天我們還喝了啤酒,一點點而已,莫信良微醺的臉上是淡淡的粉色,像朵盛開的薔薇花。
我開玩笑地說:“莫信良你真像個女生……如果你是個女生,一定比我美一百倍,簡直是秀色可餐?!闭f話的時候我們正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寂靜的林蔭道,昏黃的燈光,不時地駛過我們身旁的公交車。莫信良扭過頭來看我,我也笑吟吟地抬頭望著他。他似笑非笑的樣子,美得很。
走過一處濃重的陰影時,莫信良突然將我按在墻上,溫熱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說:“唐頌,是不是我太過溫和,有時候會讓你有錯覺?但我并不希望你真的把我當做女生?!彼舫龅臍庀⒆茻岫萌?,噴在我的臉上。
黑暗的回憶閃過腦海,我突然有點害怕,試圖推開莫信良的時候,他的唇壓了下來。手上的力道和下巴微微刺人的胡楂突然點燃了所有回憶。
我猛地推開莫信良,扶著路邊的梧桐樹,大聲地嘔吐起來。
我以為我忘記了,我以為時間慢慢沖淡了一切,卻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莫信良站在我的身后,茫然無措得像個小孩,臉上有受傷的表情:“唐頌,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這般厭惡我……”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我從未聽過的虛弱。
我臉色蒼白地望向莫信良,我想說不是,但最終卻陷入無止境的沉默。
倉皇而寒冷的風從我和莫信良之間冷冷地吹過。
所有的同學都以為我有潔癖,其實二年之前的唐頌雖然看起來干凈整潔,但其實是個邋遢的姑娘。我第一次隨手拿起許蕭喝過的水杯喝水時,他笑笑地看著我。
我吞下水,說:“我不介意,我不嫌你臟。”
許蕭仍只是笑而不語,我突然醒悟過來,臉漲得通紅。
“間接接吻”,許蕭一定是在笑我和他“間接接吻”還滿不在乎地說“我不介意”。說實話,那一刻我無比期待一個真正的吻,來自許蕭的吻。
可是他只是望著我笑,摸我的頭,眼底明明燃著小小的火苗。他說:“唐頌?zāi)隳樇t的樣子真讓人想犯罪……你還是個孩子呢,我不能這么對你。”
我向許蕭強調(diào)過很多次,我不小了,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可是他總是像疼小孩一樣摸我的頭,將我輕輕摟進懷里,其余什么也不做。
我知道那是許蕭對我的珍惜,我以為我們會永遠這么純真地相愛下去,直到我們都有足夠的年紀和力量去嘗試真正的愛。
可是兩年前的情人節(jié),許蕭放了我鴿子,我獨自一人在電影院門口等了他四個小時,而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后來我終于放棄,一個人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走著。
這世上總有那么多巧合,我隔著一條窄窄的馬路,看到對面掛著“王醫(yī)生私人診所”的牌子的小門里,有一男一女正從里面走出來。女生臉色蒼白虛弱,腳步虛浮,男生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滿臉的小心與疼惜。
雖然那一年我只有十六歲,可是不代表我真的如一張白紙不諳世事?!巴踽t(yī)生私人診所”和街頭貼小廣告的私人診所一樣,最擅長的無非是男女泌尿科或者墮胎。
許蕭這時候也看到了我,他急得要橫穿過馬路來,但那女生虛晃了一下,他又回頭去扶她。我冷笑了一下,轉(zhuǎn)身就跑。溫暖的淚水順著我冰涼的臉頰大顆大顆地掉下來,風一吹涼涼的,癢癢的。
那天傍晚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后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許蕭安頓好那個女生后四處找我,想要向我解釋。我年少氣盛,一意孤行地認為許蕭傷害我,欺騙我,假惺惺地在我面前扮演了一個純真的少年,背地里卻如此骯臟不堪。不就是嫌我年紀小嗎?不就是害怕惹麻煩嗎?我絕望地放縱自己,想要氣氣許蕭。故作老成地走進路邊的酒吧,假裝熟練地點“血腥瑪麗”。有個流里流氣的成年男人靠近我的時候,我甚至有一種報復(fù)的快感。
我跟著他去開房,“血腥瑪麗”的后勁很大,我走路飄浮。其實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已經(jīng)后悔了,但是那個男人一直拽著我,半拉半扶。我拽著門把手不肯進去,在無人的賓館走廊里,他狠狠地甩了我一個巴掌,說:“臭婊子,裝什么圣女啊!”說完他打開門,把我用力地推了進去。
一個小時后,我獨自坐在白雪皚皚的寂靜街頭,痛哭失聲。
我為我的年輕魯莽付出了代價,為我的任性和一意孤行葬送了我最美好的純潔。當我知道許蕭從來沒有對不起
我,那個女生只是他的同班同學,她男朋友不想負責任,他出于朋友義氣陪女生去醫(yī)院……那天他手機沒電,因為害怕女生出事,所以一直陪在她身邊,忘了我們的約會。
他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他。
在我知道真相后我就做了決定——我一輩子都不要許蕭知道我的秘密。為此,我愿意一輩子都不再見許蕭。
我轉(zhuǎn)了學,換了號碼,刪了QQ,從許蕭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了。
我要許蕭記得唐頌最美好純潔的模樣,甚至希望他以為是他讓我誤會所以我才記恨他,離開他。我要讓他遺憾一輩子,念我一輩子。而我也將用一生來想念他。
所以我說不想要莫信良的喜歡,也不想要任何人的愛情,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了這個世上最好的愛人,雖然我得到后又失去了。
我和莫信良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從那天晚上之后。我們依然是同桌,沉默地坐在一起,想著各自的心事,念著各自的書。
高考完之后我和莫信良很久沒有再見,直到八月份回學校拿錄取通知書。我上樓的時候莫信良正好下樓,我聽蘇小喜說莫信良發(fā)揮得很好,以黑馬之姿上了一本重點分數(shù)線。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和莫信良打招呼的時候,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沉默地從我身邊飛快地跑過去了。
他經(jīng)過的時候有一陣清涼的風吹過,柔柔的陽光落在我的心頭。我站在樓梯上望了一眼莫信良,他的背影可真好看。
我向班主任道了謝,接過錄取通知書下樓的時候竟然又看到了莫信良。他站在辦公樓前的泡桐樹下,茂盛的枝葉撐起一大片濃密的樹蔭,凌亂的光影像碎金一般落了他一身。
似乎時光倒流,回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白衣飄飄的翩翩少年,溫柔的眉眼驚艷了歲月,沖我微微一笑。莫信良說:“唐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我舍不得和你變成陌路?!?/p>
眼眶一下子泛起酸疼,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用力點點頭:“莫信良,我們永遠是好朋友?!?/p>
他又柔柔地笑了一下,可是目光卻暗淡了下去。
我假裝沒有看見莫信良的失望,微笑著與他肩并肩地往前走去。我突然慶幸自己的選擇——一個星期前的深夜,我獨自坐在電腦前寫了刪刪了寫,終于把我的故事寫成了一封電子郵件,收件人是莫信良。我曾經(jīng)以為將這個秘密說出口將是多么艱難,可是當我按下發(fā)送鍵的時候,心里突然輕松了很多。
我知道莫信良一定會看到的,但我不知道他看到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如果他能諒解我,我希望能和他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如果他無法諒解,從此覺得唐頌是一個骯臟的女生,我也無憾了。
而今天,莫信良主動問我是否還能做朋友,他說他舍不得和我變成陌路,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那天莫信良一直送我至家門口。路邊花壇里這一季的薔薇開得真好,如火如荼。莫信良站在最美好的夏天里,背景是湛藍的天和潔白的云。
我與他道別,已經(jīng)轉(zhuǎn)身了,他卻又叫我的名字。
莫信良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唐頌,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試著去重新愛一個人?如果有一天你能再愛人的時候,你能不能第一個告訴我?唐頌,我等你,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如果有一天你能愛了,我就以一個男人的身份……那不是你的錯,不要再和自己過不去了,讓過去的就過去吧,每一天都來得及重新開始?!?/p>
我望著莫信良用力地點點頭,溫暖的眼淚在十八歲這一年的夏天紛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