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見初陽映薄雪

語笑嫣然

還記得嗎？愛過幾個傷心的人，聽過幾首動情的歌？握不住的青春，從指縫里漏下，轉(zhuǎn)眼就散落在天涯。

一

你是最深刻的。

霍家陽。

那個時候我覺得你就像電視上的大明星一樣閃閃發(fā)光。有了你，謝霆鋒吳彥祖什么的都成了浮云。

你就是全世界!

我用盡我所能掏出的全部心思去暗戀你，像小粉絲一樣追著你的背影跑，后來由于自卑我不敢對你表白，失去了你的消息，沒想到，五年后的今天我們會以這樣特別的方式重逢。

我羞愧得直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但你高貴的笑容瞬間溫暖了我，你說，沒關(guān)系的，今晚你就假裝是我的女伴吧!

我激動得淚流滿面，可是，霍家陽，我這樣不會失禮于你嗎？我穿的是從淘寶買的仿貨，戴的都是玻璃制品，就連手袋都是跟同學(xué)借來的。我只是想混進(jìn)酒店里，來看看這場慈善拍賣會，因為一會兒他們將要拍賣的東西，有我仰慕了很久的一款鉆石項鏈，我好想看看真實的它到底有多么璀璨耀眼。

可是我既然看見了你，鉆石項鏈也就不重要了。剛才酒店的工作人員要求我出示請柬，我拿不出來差點(diǎn)沒被他們轟出去，幸虧你從天而降解救了我。你說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啊黎曉雪。

我說我不叫曉雪，叫映雪。黎映雪。

我心里悄悄地就荒了一片。

你仍是那個家世顯赫的富家公子，五年不見，出落得越加俊俏挺拔。而我已經(jīng)不再是地產(chǎn)大亨黎翁的千金，你連我的名字都記錯了。五年前別墅的那場大火，燒光了我家所有值錢的東西，后來我老爸生意失敗，在我們還沒有來得及重新買一幢豪華的別墅，過回以前闊綽拉風(fēng)的生活的時候，我們就搬進(jìn)了爺爺留在舊街上的老宅。

想起傷心事，我的眼淚幾乎都要流下來了，我咬著牙忍著，卻被你看穿。你問要不要陪你出去透透氣？我搖頭說我想跟你跳一支舞。你的手扶上我的腰，我仿佛圓了從十六歲積蓄到現(xiàn)在卑微的夢想。

你問我是否還在讀書，我點(diǎn)頭，說我在藝校學(xué)繪畫。我說，宋明初也在，他跟我同班。你輕輕地哦了一聲，他啊？你忘了他嗎？那次如果不是你跟他在廚房里打架，也不會撞翻酒桶，酒如果不灑在燃?xì)饩呱?，我家也不會失火。那次本來是我們的初中畢業(yè)聚會，我邀請了全班的同學(xué)參加，好端端的熱鬧歡喜，卻變成了驚恐悲傷。

你問：你還在怪我嗎？

我一愣，抬頭看見你亮若星辰的眸子。搖頭。是意外來的，你也不想。況且當(dāng)時是宋明初先找你的麻煩，是他先動手。言下之意是我還記恨宋明初，但我不記恨你。因為我喜歡你，你在我的生命里，就可以得到不一樣的待遇。

二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給你發(fā)短信，天氣很熱，風(fēng)扇呼呼地吹，也吹不散我心里面的激動狂熱。我們說初中學(xué)校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老師，說同學(xué)們之間的趣事，說到這五年各自的生活，說著說著，天都亮了。

我精神恍惚地去教室上課，一進(jìn)門就看到宋明初坐在窗口畫畫。他看看我，我看看他，我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把彼此當(dāng)成陌路人。若你是陽光，他就是暗夜。又黑又冷的夜。

可是五年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五年前，六年前，七年前，那時候的他，坐在我旁邊，常常借作業(yè)本給我抄，上課我睡覺他給我放哨，我答不上老師的問題他就偷偷給我看答案，我遲到，他還幫我編借口搪塞紀(jì)檢委員。我只要勾勾手指頭，說宋明初我渴了，他就會去給我買一支蒙牛雪糕。

全班的人都說，宋明初喜歡我。

他是真的喜歡我。初三那年他還給我寫了一封情書。連上標(biāo)點(diǎn)一共就六個字：映雪，我喜歡你!

我盯著那封情書看了好久，看得眼花，仿佛覺得那上面寫的是：家陽，我喜歡你!我想我是不是應(yīng)該向他學(xué)習(xí)，也對你表白心跡呢？但我猶猶豫豫拖拖拉拉，拖到我們黎家家業(yè)衰敗，忽然就沒有勇氣了。

宋明初自從被我拒絕，就對我敬而遠(yuǎn)之。我想他一定是由愛我變成了恨我。我在別墅開畢業(yè)晚會的那天他也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大家圍著他起哄，說你是不是想刺激一下我們映雪啊？

我拉大了嗓門說關(guān)我屁事啊，每一個音都拖得很長。后來你們打架導(dǎo)致意外失火，你指著他的鼻子說這個人發(fā)酒瘋，亂打人。他一言不發(fā)地恨著你，漂亮女孩在他的背后哭得梨花帶雨。

他的臉一沉手一拂，說，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他的眼神又冷又狠，一點(diǎn)抱歉的意思都沒有。我啪地甩了一個耳光過去。自那以后，我們之間連虛假的客套都沒有了，只剩冷漠，甚至是敵意。

那天我穿的是一條很長的波西米亞裙，畫到一半想要起身休息的時候，忽然聽見嘩啦一聲響。

立刻就有人驚呼，哇!大腿!

哇!豹紋!我扭頭一看——宋明初的畫架壓著我的裙邊我竟然毫不察覺，一站起身，裙子就被撕出一道大口子。我的臉?biāo)⒌匾幌戮图t了，捂著裙子坐下來，恨得牙癢癢。宋明初的聲音飄過來，對不起。

我瞪他，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沒想到第二天宋明初就買了一條新裙子說要賠給我，我吹胡子瞪眼說本小姐不需要你的施舍，你是不是覺得我連一條裙子都買不起了?。坑绣X了不起?。克蚊鞒跽f，你要就收，不要就算了。

哼，沒見過道歉還那么理直氣壯的人。

正說著，啪啪兩聲汽車?yán)却驍嗔宋?，抬頭一看，就見你那張明媚的笑臉在窗口掛著，喂，映雪，現(xiàn)在有時間嗎？

當(dāng)然有!我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沖你揮手，宋明初卻喊住我，黎映雪!

怎么？

他好像有話要對我講，但又好像開不了口，就只是皺著眉頭，看看我，又看看你，最后轉(zhuǎn)身離開。

后來我跟你講起裙子被壓壞的事情，你聽得捧腹大笑，說真可惜我沒有跟你同班。我紅著臉說你就別取笑我了。你說吃完飯陪你去買一條新的吧？我說我沒錢。你說沒關(guān)系，我送給你。

哇，原來有錢真的很了不起。不過，最了不起的還是你。

三

我永遠(yuǎn)都會記得那個有星有月的夜晚，你陪我漫步在校園里。我穿著你送我的新裙子，裙擺翻飛，像一朵開在風(fēng)里的花。你說，這裙子是為你而存在的。我從你的瞳孔里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每一個表情都那么小心翼翼。

你問我，下次還能約你吃飯嗎？

你就像一個乖巧的學(xué)生，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我這個小老師，等待一聲贊揚(yáng)。我嬌羞地點(diǎn)頭，可以。

其實早就心花怒放。

我舍不得脫下那條美麗的裙子，第二天穿著它去上課，還特意襯上了我最喜歡的一條項鏈。眼尖的女生一眼就認(rèn)出來，大叫著說這可是某某名牌的限量版啊。我被她們羨慕的眼神捧上了天，她們說那這條項鏈一定也價值不菲。我說當(dāng)然，這可是純鉑金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得意忘形，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伸手往脖子上一摸，咦，項鏈呢?我慌忙折回教室去找，宋明初正在收撿畫板。

你找什么呢？他問。

項鏈。我說，我的項鏈不見了。

他看了看我，沒吭聲。我說你不是在幸災(zāi)樂禍吧?他說我沒有那么無聊。說著背著畫板就走了。

我找遍了整間教室，最后還是沒有找到項鏈。垂頭喪氣地走出教學(xué)樓，忽然看到草坪上有人揪著宋明初的衣領(lǐng)，揮手就是一拳。我暗自大呼過癮，宋明初那張討厭的臉，我早就想揍他了。

那揮拳的少年我不認(rèn)識，倒是他旁邊的女孩，是跟我同班的李玫。李玫拉著他說算了別打了，他惡狠狠地瞪著宋明初，不是你的東西，你就別多管閑事。宋明初猛地沖上去揪著少年的胳膊，一肩撞去，兩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扭打成一團(tuán)。

情勢不妙!

宋明初被那少年騎在身上，一拳一拳砸下去，嘴角眼角都青了一大塊。這時，巡邏的保安吹著哨子過來，少年憤然起身，拉著李玫一溜煙跑了。我心里仍然很樂呵，忍不住沖出去假裝路過。

哎喲，宋明初，你走路怎么不長眼睛啊？摔成這樣，真可憐!

他白了我一眼，手一伸。我還以為他要打我，嚇得趕忙捂著臉，誰知卻看他手里拎著一條銀白的細(xì)鏈。

竟然是我的項鏈!

他說，我剛才遇到李玫了，你的項鏈被她撿到了，她托我轉(zhuǎn)交給你，這項鏈這么貴重，你以后別戴出來炫耀了。

我頓時明白了剛才那一幕為什么會發(fā)生。顯然李玫不是真的想把項鏈還給我，而宋明初是為了搶回項鏈才跟那個人打架的。我頓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其實那哪里是什么鉑金項鏈呢，不過是我花了十塊錢從地攤上買的假貨罷了。

四

我沒有想到你會抱著一束紅玫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紅色玫瑰，白色跑車，還有你，吸引了在場無數(shù)人的目光。你就像王子一般走向我，眾目睽睽，牽著我的手，問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我受寵若驚，紅著臉告訴你，我愿意。

從此后，攀山越嶺我跟著你，上天入地我跟著你，你再也不是我可望模樣即的星河云殿。

何其有幸，如愿以償。

我有了一個鉆石男朋友的消息在學(xué)校里不脛而走。連宋明初都來問我，你跟霍家陽在一起？

我說是的。

他說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嗎？

我說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羨慕嫉妒恨吧？他說沒那個必要!我說你根本就是嫉妒人家長得比你帥，家世比你好，嫉妒他跟我談戀愛，因為，你現(xiàn)在還喜歡我。他一愣，有點(diǎn)憤怒地罵了我一句胡說八道，甩袖而去。

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你是值得我愛的人?？墒呛孟襁€有人不死心，那個漂亮女孩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已經(jīng)認(rèn)不出她了。

她說你好，我叫蔣悅，是宋明初同父異母的妹妹。你們初中畢業(yè)那天，我也到你家里參加了聚會的。我那才恍恍惚惚地想起，當(dāng)時躲在宋明初背后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五年不見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一出現(xiàn)就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你。

她問我，你知道哥哥為什么要跟霍家陽打架嗎？那是因為當(dāng)時霍家陽引誘我。他跟我接吻，被哥哥看見了。那個時候我只有十二歲，什么都不懂，只覺得霍家陽長得很帥，他勾勾手指頭，我就傻乎乎地把自己送上去。哥哥說我年紀(jì)太小了，事情如果宣揚(yáng)出去，會對我的將來造成很大的影響。

但我覺得很好笑，反問她，是宋明初讓你來中傷霍家陽的吧。

她說不，哥哥不知道我來，只是我想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因為我知道哥哥不開心，他從初中開始就喜歡你，后來你拒絕了他，他只能強(qiáng)迫自己遠(yuǎn)離你。畢業(yè)聚會那次他帶我去，是想看看你會不會有一絲嫉妒，可是后來發(fā)生了那場大火，他心里面非常愧疚，但他為了保護(hù)我，什么都忍著不說。這些年他表面上跟你保持距離，但其實他一直都在默默地關(guān)注你，他常常在我面前說起你，他說，他放不下。

五

我跟自己說，不能夠掉進(jìn)宋明初跟蔣悅設(shè)計的圈套里。愛一個人，是冷暖自知的事。你成熟穩(wěn)重，精明睿智，風(fēng)度翩翩，溫柔紳士，怎么會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呢？絕對不是!在我眼中的你，是完美無瑕的。

再說了，就算你也有瑕疵，就算你曾經(jīng)犯過錯，我既然愛你，不是應(yīng)該包容你的一切嗎？

誰能夠找到好像言情小說男主角一樣完美的情人呢？

我只要有你，就足夠活在童話里。

長假之前，你說想?yún)⒓右粋€全城高校聯(lián)辦的七天旅行團(tuán)，問我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去。這邀請讓我心花怒放，我連做夢都想跟你一起去旅行。我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下來，去的那天才發(fā)現(xiàn)宋明初跟蔣悅也參團(tuán)了，我們四個人，八目相接，氣氛在那一瞬間變得很微妙。

目的地在離城很遠(yuǎn)的磐石大峽谷，那峽谷少說也綿延了數(shù)百里，我們所能踏足的，不過是其中的一小段。

但據(jù)說，是風(fēng)光最美的一小段。

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蔥蘢，云蒸霞蔚，那些美麗的詞語，我所能想起的，到了那里，卻還是不足以形容。我看得眼花繚亂，不停地端著相機(jī)咔嚓咔嚓地拍照。當(dāng)然了，你始終是我的攝影核心。

再美的景色，都比不過你對我的溫柔一笑。

我想把每一個瞬間的你都捕捉在畫面里，覺得那樣就可以一生一世保存著，就好像把你也留在了我的生命里，再不會失去。

第三天就下了一場暴雨。

暴雨末梢，蒙蒙的白霧開始在林子里繚繞，有點(diǎn)像是夢幻仙境，我抓著你的手問你我們會不會突然就穿越了？你刮了刮我的鼻子，說，你不用穿越就已經(jīng)是公主了。我聽得懂你的甜言蜜語，可還是要裝不懂，咧著嘴笑著問你，什么公主啊？

你忽然用很嚴(yán)肅的表情看定了我，你的臉離我那么近，剛才我們?yōu)榱硕阌?，跑到這小巖洞里，你抱著我，我可以聽到你的呼吸，聽到你的心跳，看到你在微光下溫柔的睫羽。

你說，是我的公主。

那個瞬間，你吻了我。

我多想時間永遠(yuǎn)停留在那個暴雨的午后，就我跟你，在沒有人打擾的桃源仙境里，過完一生。

回去的時候，我們迷路了。想求救，可手機(jī)卻連一個信號都沒有。我有點(diǎn)后悔為了跟你過二人世界而脫離了大部隊，非要拉著你走一條跟計劃地圖上南轅北轍的路，你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這里附近一定有村落的，找到了就好了。

我知道你其實也在害怕，想跟你懺悔自己的任性，突然覺得腳上有一陣鉆心的疼痛，腿一軟，就撲倒在地。你驚恐地回身來扶我，怎么了？我的臉?biāo)查g慘白，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有……有什么東西咬了我!毒蛇!

咬我的是一條很細(xì)很小的蛇，咬了我之后它一溜煙就鉆進(jìn)草叢沒影兒了。我哭哭啼啼抓著你的袖子，怎么辦??？聽說越小的蛇越毒，我會不會毒發(fā)死了？你皺著眉頭說不會的不會的，別說喪氣的話，來，我背你走!

我伏在你的背上，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你的肩膀上。你越走越吃力，可是我們不但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甚至好像越發(fā)走到了密林的深處。時間一點(diǎn)一滴地過去，眼看太陽就要落山，峽谷里的光線也越來越暗了。我覺得昏昏欲睡，全身都有一種酥軟無力的感覺，嘴唇干得好像要裂開似的。

你把我放在樹下，自己也已經(jīng)累得快沒有力氣了。你說我在發(fā)燒，我們不能再這么亂走一通。你說，映雪，留在這里等我找人來救你。我不肯，死死地抓著你的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在這里，家陽，天就要黑了，我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某個瞬間我好像看到你眼睛里有嫌惡的光。

你還是走了。雖然你說，映雪，不要怕，等我，等我，我一定會找到救兵的!可我還是用盡了我的全部力氣哭著喊著拉你，結(jié)果撲了個空，摔在地上起不來，你的背影很快就在視線里消失了。

周圍很靜。越來越暗，越來越黑。

我好像醒著，又好像睡了，眼前的景物都模模糊糊的，身體時冷時熱，側(cè)躺著，背抵著樹根，盡量把自己蜷縮起來。我好像感覺到有人來扶我，把我抱在懷里暖了一陣，在我的耳邊說映雪不要怕，我?guī)慊丶摇?/p>

是你嗎，是你嗎，家陽？

我想伸手抱你，想說話，想哭，可是就連那樣的力氣都沒有，我像條死魚似的躺著。你不斷地喊我，映雪，映雪，堅持住啊!我想，你回來了就好了，有你在，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忽然覺得掌心里涼涼的，你塞了一個什么東西到我的手里。

你說，映雪，這是一顆萬靈石，你拿著它，石神會保佑你渡過難關(guān)，你會沒事的!我眼眶一熱，心里的暖意突然回來。你又重新把我背在背上，用手電筒照亮了路面。你一邊走一邊嘀咕，說營地就在前面，讓我再撐一撐。你說，堅持住啊映雪，有石神保佑，你一定會熬過去的!你知道嗎？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開始給我講萬靈石的傳說，一個動人的美好的故事，那故事牽著我，支撐著我，讓我不至于太疲倦太消沉，在我的心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注入勇氣和溫暖。我將那塊石頭握得緊緊的，緊緊的，就像握著你的心。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記得不清楚了，只知道，當(dāng)我恢復(fù)清醒的意識，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是躺在醫(yī)院里。很多人圍著我。都是那些參加了旅行團(tuán)的隊友，其中還有蔣悅和宋明初。

你呢？你在哪里？

我虛弱地問出這句話，大家面面相覷。這時，病房門外傳來了你的聲音，請讓一讓!我激動得想要從床上跳起來。家陽，在這一刻我只想深深地、深深地?fù)肀悖悄愕淖?，就像這天地間只剩下了你我一樣。

我上網(wǎng)查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什么萬靈石的傳說，才知道那是你為了鼓勵我，編出來騙我的善意謊言。我忍不住想笑你的這點(diǎn)可愛心思，把那塊石頭用盒子裝好了推到你面前，說這就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了。

你皺著眉頭說用一塊石頭做定情信物太寒酸了吧？

我撅著嘴說我就喜歡它。

你笑呵呵地從背后拿出一個紙袋，說看看里面是什么？我一瞧，竟然是一雙我垂涎了好久的高跟鞋。你說這樣的東西才配得上做咱們的定情信物嘛。我摟著你的脖子啪啪地親了兩口，牽著你的手，真想一直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

戶外寫生的課程是臨時取消的，我一走出課室就給你打電話，還記得你昨天說想看新上映的電影，我想告訴你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了。可是接電話的怎么是個女生呢？她的聲音很嗲，她說你是誰?。?/p>

我說你是誰?。?/p>

她說你找陽陽嗎？我沒好氣地說是的，麻煩告訴他，他女朋友找。她立刻冷笑起來，女朋友？陽陽身邊那么多女孩子，還沒有哪個敢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逢場作戲也就算了，你還當(dāng)真？

我氣得胃里難受，沖著電話吼，找霍家陽來聽電話!

他現(xiàn)在沒空!

啪!

她蠻橫地掐了線，后來我再打，就已經(jīng)是關(guān)機(jī)了。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沖到你的宿舍去，找你當(dāng)面對質(zhì)，可是，想了很久，結(jié)果是，我不敢。我害怕等待著我的，會是我不想得到的答案。

我坐在草坪上大哭了一場，天又開始下雨了。有人在路邊喊我，喂，你傻了??？沒發(fā)現(xiàn)在下雨？

我抬頭看到宋明初。

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起身沖過去，問他，宋明初，你告訴我，當(dāng)年在我家，你跟霍家陽為什么要打架？

宋明初臉色一黑，沒什么好說的!

是不是因為他跟蔣悅之間的事？我咄咄相逼。

宋明初的眼神告訴我，他不但憤怒而且驚恐，他一定很想問我是怎么知道的，可是他還是嘴硬，說，不關(guān)你的事!

八

等待的第一天，你沒有聯(lián)系我。第二天，第三天，你還是沒有聯(lián)系我。我知道我再這樣等下去一定會抓狂，一定會瘋掉。我在想我是不是要打個電話去跟你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貿(mào)然打電話給你耽誤了你跟異性朋友的歡樂。

霍家陽!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可是，我最終還是得屈服不是？我愛你啊!愛了你那么多年，那愛已經(jīng)跟我同呼吸共命運(yùn)，我不能沒有你。

電話接通了，你的聲音好像從遙遠(yuǎn)的星球傳來。喂？是映雪嗎？

于是，我突然大哭了起來。

九

我們約在半山的咖啡廳見面。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帶我去過的地方。你歪著脖子來吻我，說映雪你今天看上去真漂亮。我知道我會淪陷在你的目光里，在你的甜言蜜語里，在你送給我堆積如山的禮物里，我會成為你面前丟盔棄甲的降兵，低著頭面對你，除了順從，除了盲從，再無其他。

可是，對于那個電話，你只字不提。

對于你這幾天的毫無消息，你也只字不提。

我忽然覺得好難看透你，難看透你光鮮華麗的外表之下，隱藏的到底是怎樣的內(nèi)心，怎樣的靈魂。

家陽，你愛我嗎？

愛。

如果你不愛我，請?zhí)拱赘嬖V我。我紅著眼睛看你。你眼底的光華流轉(zhuǎn)，像星空般璀璨。你舉起手指發(fā)誓，如果我霍家陽說謊騙黎映雪，就讓我以后都孤孤單單，一個人過。我急忙抓著你的手，不會的，就算你孤單了，也有我陪著你一起孤單。

十

我每天都穿著你送我的鞋子，咯噔咯噔，踩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好得意。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得意了，那么昂貴的鞋子竟然讓我給穿爛了，鞋邊有一點(diǎn)微微地凸起，像是脫了線，里皮要翻出來。

我只好拎著鞋子去專賣店，想找店家維修。

就那樣，我看到了你。你坐在水晶燈底下的黑色大沙發(fā)上，懶洋洋地坐著，用一種興致盎然的目光打量著在你面前走來走去的女孩。我站在玻璃櫥窗外面，從她的肢體語言判斷她是在問你鞋子好看嗎?你沒說什么，掏出銀行卡瀟灑地一刷，手就攬上了她的肩膀。她側(cè)過來歡快地?fù)е愕牟弊樱拖裨?jīng)的我那樣，撅起小嘴親了你一口。

你笑得真開心啊。

那笑容，曾經(jīng)一度讓我誤解為是和愛情有關(guān)的，和幸福有關(guān)的笑容?？墒窃谀且豢涛液鋈幻靼?，甜言蜜語，山盟海誓，擁抱親吻，其實都可以跟愛情無關(guān)。只有我，還在傻傻地期待著愛情與你同時光臨。

你們并肩從店里走出來。

你看到我了?？吹嚼仟N的我僵硬地站在櫥窗外，你掃了我一眼，只一眼，輕得好像我根本就是透明的。

那個女孩問你，是誰呢，你認(rèn)識嗎？她怎么眼淚汗汗地看著你？

你說，誰知道呢。

誰知道呢？誰知道我為什么昏了頭要把別人的好心規(guī)勸當(dāng)成是陰謀，甚至把自己親耳聽到的話也強(qiáng)行封閉起來，就為了去愛一個虛情假意的你!到最后，不過是受你一記冰涼的眼神，與漠然的你，擦肩而過。

十一

你沒有再主動找我。我開始理解了電話里的那個女孩說的四個字，逢場作戲。倒是我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你，想到不能獨(dú)活的時候，就拿起手機(jī)給你發(fā)短信，問你最近是否還好，為什么不再跟我聯(lián)系。

我的臉已經(jīng)丟到了地上。

朋友說誰都有在愛情里卑微如泥塵的時候，這就是你愛他更深的代價?？墒牵愫孟襁B回我一個短信的時間都吝惜，你沉默，逃避，就好像我的世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你一樣。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你卸去了，走到哪里都是無精打采的。

那天，無意間經(jīng)過校門口，聽到一個小孩的哭聲。有

人在旁邊安慰他，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塊小石頭，說這叫萬靈石，里面住著神仙，你抱著它許愿，希望媽媽快點(diǎn)找到你，神仙就會幫你實現(xiàn)愿望的。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紙巾給小孩擦眼淚，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順著他深刻的輪廓，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黃。

他稍微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我，錨愕的表情頓時凝在臉上。

可是，那雙微微泛著柔光的眼睛里，卻好像盛著蒙蒙的水霧，淺淺的月光，雖然差了崎嶇的山路，陰森的叢林，卻還是讓我一瞬間跌入迷茫，驚慌不知所措。除了逃，我不知道還能怎么做。

十二

宋明初還是找到了我。

我說那個走丟的小孩找到媽媽了嗎？他說，找到了。我揶揄地一笑，看來你的破石頭傳說真是萬試萬靈。

他頓了頓，說，對不起，我不是有心要騙你。

原來，那次在峽谷，你是真的丟下我一個人逃了。宋明初說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當(dāng)時領(lǐng)隊的人發(fā)現(xiàn)我們倆失蹤，動員大家一起去找，有人看到了你，那個時候的你正好跑到出谷的馬路上，攔了一輛經(jīng)過的貨車，向回城的方向走了。后來你是接到電話，才知道我進(jìn)了醫(yī)院。

我聽他說完，又想笑，動了動嘴角，卻覺得整張臉都僵硬了。我說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

他說，你喜歡他。

這就是原因嗎？我喜歡他，所以我應(yīng)該被蒙蔽?那你呢？宋明初你不是也喜歡我嗎？我說著，一步一步地逼近他，狠狠地瞪著他，你看著我被他騙，看著我像個傻瓜，你怎么不來拯救我？你應(yīng)該很勇敢很偉大地挺身而出啊!宋!明!初!

說到最后，我的情緒完全失控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可我知道，我是在無理取鬧。

我沒有任何理由責(zé)怪他。一切都是我的愚蠢犯下的錯。

他的頭微微一低。

映雪，你不喜歡我，我能怎么樣？

十三

那年冬天，我失去了你。這城市那么大，我再也不能偶遇你。就連我說過要作為我們的定情信物的萬靈石，我也扔進(jìn)了垃圾桶。那不是我們之間唇齒相依的證據(jù)。而是謊言，是傷疤。

霍家陽，有時候我覺得我愛錯了你。

但有時候，我也會感激你贈我無可復(fù)制的回憶，也感激你，贈我一些愛情的道理。我常常會對著夜空發(fā)呆，想到遠(yuǎn)方的你，不知牽著哪個女孩的手，露出好似愛情的笑容。她們是不是跟我一樣，對你充滿期待？

畢業(yè)以后宋明初也走了，帶著他的夢想，到別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我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不咸不淡的關(guān)系，沒有遠(yuǎn)離，卻始終也不曾走近。現(xiàn)在的我，坐在電腦前一字一句地講述我們之間的故事，視線已經(jīng)模糊了好幾次。

我沒有想到，就在剛才，在我失去你的第五年，這樣清冷寂寞的冬夜，我會突然接到你的電話。

你大概是喝醉了吧？

你的聲音帶著沮喪和低沉。我不知道你究竟遭遇了怎樣的不如意，你問我，映雪，你不是說過，如果我孤單了，你會陪著我一起孤單嗎？

可是，親愛的，是你先弄丟了我。

我只能放手。

無論曾經(jīng)有多么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