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繭.錦念離
楔子
那是一尾金橘色的錦鯉,鱗片在殘陽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襯著點點細小的水珠,美得攝人心魂。
一襲青衫的少年見了這般景象,便再也挪不開眼。
“少年郎,可是想要這條魚?”坐在木盆旁一張小板凳上的老翁笑瞇瞇地發(fā)問。
“我……”少年手上攥著包袱里為數(shù)不多的盤纏,有些尷尬,隨即側過臉去,恢復冷漠的神情道,“華而不實的東西,要它何用?!?/p>
“你與這錦鯉命中有緣,它終究都會是你的。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老翁抽了一口旱煙,依舊笑容滿面。
少年不語,冷冷地盯著老翁的眼睛。
“上路去吧……等他日你金榜題名之時,小老兒自當將這賀禮送至你府上?!崩衔棠弥鵁煷厣峡牧丝模铝酥鹂土?。
少年只當這是瞧不起他的諷刺之語,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清瘦的背影逐漸化作一個小點消失不見,老翁為盆中的錦鯉換上干凈的清水,似是自言自語道,”如此奇特的命格,大起又大落。小魚啊小魚,遇上這等宿緣,于你而言,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呢……”
話音未落,卻只見原本沉寂許久的橘色魚尾突然輕輕拍擊水面,濺起幾朵水花,碎在落日的余暉里。
春水潺潺一時無涯
天翎四年,暖春。
微風乍起,無數(shù)柳絮紛飛落入湖中,石橋下一池碧水漾起淡淡的漣漪。
一個頎長的身影坐在池邊的石凳上,潔凈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把精致的魚食,不緊不慢地往水里撇著。那逆光的側臉輪廓清冷卻俊美至極,引得府中的婢女忍不住偷偷打量,暗自紅了俏臉。
”都說新科狀元不僅有臥龍鳳雛之才,官拜一品丞相,更有潘安宋玉之貌,風流俊逸得緊,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身后傳來一個男子玩味的笑語。
冷青澤微微撇過頭,就看見一張蠱惑人心的容顏。
心下暗自嘆了一口氣,普天之下,有這等魅惑之姿的男人,怕也只有“他”了。
“下官不知九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辈槐安豢旱膽B(tài)度,不冷不熱的語氣,冰山一般的俊顏卻始終沒有表情。
夜無曦倒也不惱,步入池邊涼亭自顧自地坐了下來,“迎接就不用了,只是連清茶都不曾送上一盞,這就是丞相府的待客之道?”
正說話間,有婢女奉上茶盞,冷青澤將掌心的魚食隨手扔進空托盤里,淡淡道,“本官與王爺有要事相商,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擾?!?/p>
婢女應了一聲,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
兩個各有千秋卻同樣出色的男人沉默地對峙著,涼亭里的氣氛透出幾許詭異。
“不知王爺此番為何事而來?”冷青澤波瀾不驚地開了口。
“聽說……狀元郎拒絕了李尚書聯(lián)姻的美意?”夜無曦輕輕地吹著白玉盞里碧綠的茶葉,語氣聽起來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此舉讓兵部尚書在朝中顏面盡失,不知……”
“尚書千金才貌雙全,下官自知高攀不起?!崩淝酀山財嗨凑f完的話,心中一聲冷笑
果然是為聯(lián)姻一事來的。老頭子打什么主意他豈會看不透7倘若連他都成了兵部尚書的女婿,袁雍那老匹夫在朝中就真的只手遮天了。
“可據(jù)本王所知,這李府小姐對你,可是喜歡得緊吶……”夜無曦嘴角笑意盈盈,卻并未達到眼底。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冷青澤目光一沉:“此乃下官的私事,不勞王爺費心?!?/p>
如此放肆的回應卻讓夜無曦不怒反笑,輕輕巧巧地站起身撫平衣上的褶皺,意味深長的眼神投向那一池碧波,夜無曦狀似不經(jīng)意地挑眉道:“坊間傳言狀元郎身邊早有佳人相伴,所以才對尚書千金毫不動心。本王卻是好奇,到底是哪般的傾城絕色,能讓你保護得這樣好,居然無人得見其真容……”
原本波瀾不驚的神情驟然陰戾,垂在身側的手默默握成了拳頭,嘴角微微一揚,冷青澤冷笑道:“此等流言王爺竟也全然相信?若論容貌,我這狀元府又有哪位女子及得上九王妃分毫。”
說完,不等夜無曦回話,冷青澤便沉聲道:“天色也不早了,為免王妃久候,王爺還是請回吧。至于聯(lián)姻一事,下官的態(tài)度早已表明,還請王爺轉達李尚書,青澤與小姐緣淺,結不了百年之好?!?/p>
這番話說得冷硬,毫無轉圜余地。夜無曦也算識趣,長袖一甩便準備離開。
等在狀元府外的隨從恭敬地牽過坐騎“追風”,夜無曦翻身上馬,右手從袖中掏出一顆小小的珠子。黑眸若有所思地盯著珠子上漸漸明亮起來的橘色熒光,嘴角突然漾起一抹莫名的笑痕——“狀元郎啊狀元郎,你以為,本王真是為那尚書老頭兒而來?”
亥時已過,萬籟俱寂。
聽雨樓上,一橘衣女子以纖纖細手執(zhí)杯,將百年佳釀一飲而盡。只見她膚若凝脂,眉似遠山,睛如點漆,唇不點而朱,因幾分醉意而染上絲絲桃紅的面頰,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這是一個足以令天下男人瘋狂的女子。
“公子,夢裳該走了……”女子望了望低垂的夜幕,放下空杯輕聲道。眼前的青衣公子卻似是因著酒勁太大睡過去了,安靜地趴在紅楠木桌上不作回應,輪廓精致的側臉在月華的映襯下透出些許孩子氣。女子微微揚了揚嘴角,伸手拿過放在一旁的水色緞面披風小心翼翼地為他蓋上,悄無聲息地從房里退了出去。
輕聲喚醒在柜臺前打瞌睡的小二,魚夢裳遞過一錠分量不輕的銀子道:“將樓上的公子安頓到一間上房好好休息,還有……今夜之事,不許宣揚出去,否則……”
美眸中閃過的寒光令店小二接過銀子的手狠狠一抖,他依稀還記得前面幾任跑堂小哥在傳出一些流言之后……便接二連三地離奇失蹤,隨即暴尸荒野。
“姑娘放心,小人一定將您吩咐的事辦得妥妥帖帖?!钡晷《c頭哈腰地送走了嬌客,然后用一種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姿勢上了二樓。
眼前似乎突然多了一道陰影,店小二抬頭一看,猛地瞪大了眼睛。那個原本應該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的公子——此刻卻清醒無比地站立于樓梯口,望著橘衣女子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如炬。
一身深灰色道袍的老道從一旁的角落里踱步而出,捋著長胡須微微笑,眸中掠過一絲陰險:“公子若是不信貧道所言,不如就趁此時去探個究竟?”
冷青澤一言不發(fā)地看了道士一眼,隨即足尖一點,往魚夢裳離去的方向尾隨而去。看著他匆匆離開,身后的重陽子露出一個狠毒的眼神,沉聲低語道:“孽畜,既然你貪戀這世間情愛,妄圖為凡夫俗子逆天而行。那貧道就讓你知道,被摯愛之人傷害,是何等的痛不欲生!哈哈哈哈……”
放肆得意的笑聲回蕩在深沉的夜色里,讓那剛剛回過神來的店小二聽得一陣心驚。
春雨樓頭橫吃尺八
冷冷的夜風吹得臉頰如刀割一般生疼,冷青澤站在街角,靜靜地看著魚夢裳消失在狀元府朱紅色的大門前。是的,是消失。整個人仿佛穿墻而過,頃刻間沒了蹤影。
難道……答案真的如那道士所說嗎?
他緊緊握住了拳頭,指縫間有鮮紅的血緩緩滴落。
原來,他的魚兒……
身后傳來一個他最不想聽見的聲音,重陽子得意地笑道:“如何?公子現(xiàn)在是否愿聽貧道一言了?”
“講?!睅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的一個字,冷青澤握緊的拳頭已經(jīng)微微泛白。
“那孽障乃擁有數(shù)百年修行的鯉魚精,伺機接近公子不過是為了加害于你。公子命格奇特,本是大富大貴之命,但
若繼續(xù)與她糾纏,不出七日,必有殺身之禍……”重陽子話音未落,只聽得冷青澤一聲冷笑,帶著不屑:“殺身之禍?”
他是萬人之上的丞相,當今皇上御筆欽點的狀元郎,即便是那狂傲不羈的九王爺,對他也要顧忌三分。這樣的身份,何人敢動他?
“再者,即使魚兒真的非我人類,但她是被人送至我狀元府的,而且與本官確是兩情相悅,又怎會加害于我?”冷青澤漸漸冷靜下來,銳利的眸光直直地逼視重陽子的笑顏。
“公子有所不知,當日那漁夫也是妖物所化,這一切都是鯉魚精的陰謀。不信的話,公子請看……”重陽子邊說邊從背上取下一只深褐色的葫蘆,一縷青煙冒出,人形漸現(xiàn),赫然是那送魚來狀元府的老漁夫。
“你!”冷青澤臉上淡定的表情瞬間崩裂,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老翁。
那老翁一改往日的神秘,滿臉驚慌地跪倒在地:“公子饒命!公子饒命!那鯉魚精道行比我高出許多,小人不得已才被她逼迫利用。是她深知公子命格不俗,想利用您的富貴命格來為她阻擋天劫,才會刻意接近您的,與小人無關啊!我對公子絕無加害之心,求公子放過小人吧!”說罷,老翁開始不停地磕頭求饒。
冷青澤驚愕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時競不知作何回應。
“事實就是如此,公子若還執(zhí)迷不悟,貧道也無須多言,告辭。”拂塵一甩,老翁頃刻間化作青煙消失,重陽子亦轉身而去。
冷青澤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半晌之后,只聽得一聲巨響,他將拳頭狠狠地砸在了狀元府門口的石獅子上,霎時間,鮮血淋漓。
左丞相府的密室內,燭火搖曳。
袁雍一臉喜色地迎接重陽子的回歸:“大師,事情辦得如何了?”
重陽子在紅木椅上坐下,得意地捋著長胡須:“區(qū)區(qū)一道幻影符,那狀元郎便信了貧道所言,對鯉魚精生了懷疑之心?,F(xiàn)在只需丞相您的推波助瀾,屆時貧道自有辦法……”
“想不到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只要除掉了那鯉魚精,我看他冷青澤還有什么本事與老夫作對!到時候,老夫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袁雍一臉陰狠地端起茶盞。
自從冷青澤當上狀元并且受封右丞相以來,他這個左丞相在朝中的地位便開始浙漸動搖。他幾次欲動殺機,都無功而返。當初還以為這小子有貴人相助仙家相伴,卻不料是有妖物相隨。
“一年前那兔妖之事讓貧道顏面盡失,這一次,貧道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重陽子狠狠地將拂塵拍在桌上,眼中盡是怨毒。
與此同時,攝政王府里,也有人夜深難寐。
”怎么了小兔子?一整晚都見你悶悶不樂。本王從狀元府給你帶回來的消息不好嗎?”夜無曦從背后環(huán)住白筱菟,心疼地吻著她眉間細細的褶皺。
“王爺,雖說確定了小魚在狀元府,可不知為何,我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好像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似的。”白筱菟柔若無骨的小手緊緊捂著胸口,試圖平緩那不安的心跳。
“因為這顆珠子?”夜無曦拿出那顆發(fā)光的珠子把玩著,橘色的光芒卻在莫名地黯淡下去。
“這叫蘊靈珠,是仙翁所贈,憑它可以感應到小魚的氣息,找到她的去處。至于它的另一個作用……我只希望,永遠都不要用到?!卑左爿饲宄旱捻谐霈F(xiàn)幾許憂慮。
“傻兔子,世事無常,有些東西避無可避,讓他們自己去經(jīng)歷吧??傊就醮饝?,若你的朋友有難,本王定會盡力護她周全……這樣可好?”夜無曦寵溺地揉了揉她黑亮的發(fā)絲。
“嗯……但愿小魚與我一樣,得一心人,白首不離?!卑左爿艘蕾诉M夜無曦的胸膛,享受著獨屬于她一個人的溫暖。
窗外,天邊圓月被云層遮蓋,夜色漸涼。
一夜無眠,冷青澤倚在窗邊,手中握著一張已經(jīng)被他揉得不成樣子的黃符。依那道士所言,只要將這黃符化于水中讓魚夢裳飲下,她全身的水分便會在日曬之下急速蒸發(fā),一旦脫水,她就無法再保持人形。
無法保持人形……冷青澤雙手狠狠一顫,想都不敢去想那個情景。
只因他永遠都記得,那一襲奪目的橘色衣衫走入他視線的時候,是怎樣的絕代風華。
膚白勝雪,柳眉如煙,鳳目瀲滟。
雨幕中的如花笑靨,襯著顏色鮮艷的油紙傘,熠熠生輝,美得驚心動魄。
驚了他的心。
動了他的魄。
手中的長笛驟然亂了音調,似他狂亂的心跳。
蓮步輕移,執(zhí)傘的少女帶著雨水特有的清新氣息來到少年跟前。她望向他,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
“公子的笛聲真美,再吹一曲可好?”少女笑吟吟地在凳子上坐下,紫竹傘收起來置于腳邊,雨水順著傘骨流淌,略略沾濕了繡花鞋。
冷青澤沒有言語,將墨玉笛湊到了嘴邊,笛聲又起,多了幾許繾綣。
“多謝。”
少女抬眸一笑,生生印上了他那顆冰冷無波的心。
晨光熹微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自冷青澤嘴邊逸出
魚兒啊魚兒,這樣的一個你,怎會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妖?
盞中泉水鬢邊杏花
冷青澤正心不在焉地用著早膳,管家猶豫著呈上一個信封:“主子,這是袁丞相派人送來的?!?/p>
眾人皆知朝中左右丞相兩人向來不和,不知這袁丞相此時送信來是何用意。
“袁雍?”冷青澤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接過信封拆開來一目十行地掃著,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主子?”管家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主人難看的臉色,壯著膽子叫了一聲。
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冷青澤將信狠狠地拍在了桌上,上好的紅楠木桌居然生生給拍出一道掌印來,足見其力道之大。
“該死的老匹夫,威脅到本官頭上來了!”冷青澤怒火中燒地將信紙揉了個粉碎。
袁雍在信中附上了一幅行軍圖,那是為鎮(zhèn)南大將軍穆君傲前往西夏作戰(zhàn)準備之物,朝中只有他與皇上看過。他雖然不知袁雍如何得知此圖,但這地圖一旦泄露出去,就足以讓他陷入萬劫不復永無翻身之地了。
究竟是何人,想要加害于他呢?
劍眉緊蹙,冷青澤腦中一片混沌。直到管家提醒他辰時已過,冷青澤這才想起,他與魚夢裳相約今日在碧水寒潭賞杏花。
冷青澤站起身,握了握袖中那道士所贈的黃符,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紙屑,深吸一口氣喊道:“來人,備馬!”
踏過落英繽紛的夾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開得正盛的杏花林,遠遠望去宛如成片成片的粉白色云團,美得如夢如幻。
杏花林盡頭是一道從山頂傾瀉而下的瀑布,碧水寒潭,水花四濺,帶出暖春中的幾許涼意。杏樹粉白的花瓣交織著水滴,垂簾而下,在空中輕輕旋轉,一朵接一朵,飄然飛落,劃過一道尾痕。
杏花紛飛之中,依稀可見那著了一襲橘色綢裙的女子,立于杏花樹下,抬頭仰望。纖細的腰間松松系著狀似鱗片串成的束帶,長長的裙擺垂至腳踝。幾許飄落的花瓣落于云鬢之上,粉嫩的花朵襯著如瀑青絲,在晨光中綻出滿眼妖嬈。如花笑靨隨著吹拂而過的微風盛放一簾驚艷。
那滿樹的花,便生生黯了顏色。
冷青澤有些癡了。
袖中的黃符陡然發(fā)出灼人的溫度,火燎般的痛楚頃刻間喚醒了冷青澤的理智。他收斂好情緒,緩步向她走去。
“公子來得正是時候,試試這茶……”魚夢裳笑著從一旁的小木桌上端起白玉盞,清冽的山泉水沖泡而成的碧螺春,茶葉嫩綠隱翠,湯色碧綠清澈,撲鼻的茶香清新淡雅。
冷青澤點點頭,接過茶盞細細品著:“嗯……果然是好茶。入口甘甜,清爽生津……”
魚夢裳笑而不語,拎起冒著熱氣的小茶壺往盞中注入泉水。眼角余光瞥見一抹刺眼的顏色,手狠狠一抖,幾許熱水濺出盞外。
“怎么,魚兒也識得此物?”冷青澤裝作不經(jīng)意地掏出袖中的黃符,“來時路上,一老道士非要送給我的,說是將它溶于水中,可使妖孽現(xiàn)出原形……”
話音未落,一只纖纖玉手已經(jīng)將黃符奪了過去:“這等東西,公子拿著恐怕對自己不好。”魚夢裳笑意吟吟地收下了那道黃符,黃符入袖的瞬間,白嫩的手腕頓時多了一圈灼痕。柳眉微微一皺,魚夢裳將手腕往袖中藏了藏,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冷青澤不動聲色地將一切看在眼里。
“這杏花開得真好……”魚夢裳迫不及待想要轉移話題。
“人比花嬌?!崩淝酀晌⑽⒁恍?,摘下一朵半開的杏花別于佳人鬢邊。她臻首低垂,頰邊泛起幾許粉色,美得愈加動人。
“杏花還有變色的特點,含苞待放時,朵朵艷紅,隨著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濃漸漸轉淡,到謝落時,就成了雪白一片……”魚夢裳邊說邊撫摸著花瓣。
“花跟人一樣,都是善變的?!崩淝酀傻吐暤馈?/p>
魚夢裳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她默不作聲地將茶盞中的水蓄滿,手腕上隱隱傳來的痛楚怎么也不及心中之萬一。
原來……他還是不信她啊。
弦揮風雅劍指滿灑
當那一襲橘色長裙的傾城佳人出現(xiàn)在狀元府眾人面前的時候,大家終于在瞬間頓悟,主子為何會拒絕才貌雙全的尚書千金的愛意。
“福管家……”冷青澤有些無奈地喚著失神的老管家,攬在魚夢裳腰間的雙手卻又緊了緊。
恍然回神的管家連忙招呼仆人迎接貴客,說是“迎接”,更大程度上是滿足眾人的好奇心,連在廚房里忙碌的廚娘都跑來看這位傳說中未來的狀元夫人。
也許是太過激動,人群之中一陣推推攘攘,廚娘肥胖的身軀直直撲向了站在院門口的嬌客。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整個院落,原本鬧哄哄的眾人也在頃刻間安靜了下來。一片死寂之中,魚夢裳失態(tài)地跌坐在地,雙目垂淚,臉色蒼白,表情驚慌失措,顫抖的手捂著失去血色的唇不斷干嘔著。
“魚兒,你怎么了?”冷青澤嚇得趕緊將她抱進懷里,擔心地詢問著。
魚夢裳沒有說話,一張口便是嗚咽聲,驚恐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胖廚娘的手。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上拎著一把剔骨刀,寒光凜冽,正往下不斷滴著鮮血。
“哎喲瞧我這老糊涂的!”廚娘望了望手中的刀,連聲賠著不是,“夫人莫怕莫怕,老婦正在廚房準備午宴,因為想要一睹夫人的絕世姿容,才會一心急就忘記放下刀具!這血是剛剛殺魚的時候染上的,夫人莫要驚慌……”
話音未落,更加凄厲的叫聲從魚夢裳口中發(fā)出,原本捂住嘴巴的手現(xiàn)在緊緊地捂住耳朵,似是不愿再聽下去。
殺魚!她在殺魚!那刀上的血,還有那股她再熟悉不過的氣味……
魚夢裳單薄的身軀開始不可遏制地戰(zhàn)栗起來,最終兩眼一閉暈倒在冷青澤的懷里。
——這樣的情景于她而言,太可怕了。
魚夢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可算是醒了,如何,還有哪里不舒服的嗎?”見她掙扎著想要起來,守在床邊的冷青澤連忙將她扶住,并在身后墊上枕頭好讓她靠得舒適一些。
“沒……沒事了……”她勉強撐起一個虛弱的笑容,蒼白的臉色明顯透出病態(tài)。
“廚娘做事向來莽撞不知輕重……”他假意責罵著,有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嚇到你了?”
瞳孔驟然緊縮,薄被之下的雙手用力攥成拳頭,她垂下眼瞼,低聲道:“有,有一點……”
黑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蒼白的嬌顏:“莫不是自己姓魚,便害怕人家殺‘魚?”
迅速抬起頭慌亂地看了他一眼,握住的拳頭又緊了幾分,冷青澤半是認真半是調侃的語氣讓魚夢裳辨不清這話里的意思,只能回以一笑,轉移話題道嗎”都怪我不好,耽誤了這么多時間。不是說好今日彈琴給你聽的嗎?去池邊的亭子等我,我梳理一下就來?!?/p>
順從地起身,冷青澤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溫柔一吻,輕聲道,“那我便先行一步。”
目送那抹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魚夢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沒有想到的是,站在走廊盡頭不曾離去的冷青澤,正目光深沉地望著她所在的方向,口中喃喃道:“魚兒,這是最后一次,不要讓我失望……千萬不要?!?/p>
碧波池畔,落日的余暉灑進亭子里,投射出點點光斑。
梳洗完畢的魚夢裳在石凳上落座,冷青澤向旁邊侍女示意,其會意地遞過一把古琴。上好檀木質地,琴身雕龍紋鳳,琴弦緊若游絲。“不愧是御賜之物,果真是好琴?!濒~夢裳微微一笑,修長的柔夷優(yōu)雅地輕撫過琴弦,撫起了層層泛著漣漪的樂音。音色猶如一汪泉水,清清泠泠地流淌而出……
冷青澤靜靜地望著她。
橘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頭發(fā)隨意地挽了一個松松的髻,斜插一只簪花,顯得幾分隨意卻不失風情。玉手輕佻,飛快地撥弄著琴弦,琴聲逐漸變得尖厲,高昂,卻不突兀。
掌風一推,長劍隨即出鞘,在夕陽下閃著灼亮的光芒。著青衫的身影隨之騰起,在半空中接住長劍,凜冽的劍氣席卷而上,伴著琴聲,舞動起來。
一曲終了。
兩人同時停住動作,相視而笑。
“來人,上酒!”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了幾分醉意。魚夢裳捧過琴,紅著臉道,“公子,夢裳再彈一曲給你聽,可好?”
“好,當然好?!崩淝酀砂氩[著黑眸,慵懶地挑眉,說不出的俊逸瀟灑。
魚夢裳也不多言,將手中抱著的琴放上桌,十指微掀,櫻唇輕啟,唱道——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7
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shù)。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
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哀怨婉轉的歌聲直抵心扉,冷青澤突然覺得難受起來?!棒~兒,這是什么曲子7怎么聽得人這般不痛快?!?/p>
“這叫《剎那芳華曲》,是空桑仙子為神農(nóng)所作,唱著神仙們的愛而不得?,帉m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魚夢裳喃喃著,眸中泛起淚光。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似的,她轉頭對冷青澤道,“公子,若是有一天,榮華富貴與我,只能選一個。你的選擇,是什么?”
“美人和天下,若我都要呢?”他放肆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只能選一個。告訴我,你的選擇,是什么?”她固執(zhí)地不肯讓步。
“選值得我選的那一個?!彼o了一個棱模兩可的答案,要她自己去猜測。魚夢裳苦笑著站起,不顧他的欲言又止,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流光亭。
片刻后,管家匆匆來報:“公子,書匣中那封修給穆將軍的書函……的確不見了?!?/p>
冷青澤目光沉了下去,手中一緊,白玉酒杯在掌心化為粉末。
——魚兒,你終究,還是讓我失望了。
幽幽明月咫足天涯
一襲橘色紗裙,腰間用白色絲軟煙羅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墨色的秀發(fā)悉數(shù)挽起,斜插著一支魚型發(fā)簪,肌膚晶瑩如玉。
即使眼前的女子未施粉黛,也讓袁雍這閱人無數(shù),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看傻了眼。
“拿去?!崩淅涞厝舆^一封書函,魚夢裳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我有言在先,只準設法將冷青澤的官位削去,不得傷及他分毫。否則……”美眸中乍現(xiàn)的殺機讓袁雍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姑娘盡管放心。”袁雍賠笑道,“狀元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夫又怎么會舍得……”
恭維話還沒說完,只聽得魚夢裳一聲冷哼,“你以為那道士使用竊眼術抄襲穆君傲行軍圖一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老頭子,本姑娘警告你,不要以為重陽子能奈我何,倘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再在背后做什么手腳……”一道黃符伴著橘色火焰猛地燃起,幾縷白發(fā)在袁雍的驚叫中迅速燒了起來,發(fā)出難聞的焦糊味。
“這道符,替我還給那老道士?!比酉乱痪淅淅涞脑挘~夢裳消失在袁雍眼前。
整個流光亭之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主子,探子回報……那封書函,的確到了袁丞相手里。”管家艱難地說著,并且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生怕自家主人一時火起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來。
冷青澤卻異常冷靜地揮手示意管家下去。
獨自在亭中坐了半晌,冷青澤眼神復雜地望著波光粼粼的碧波池,忽然聽見背后傳來一聲輕笑:“公子莫不是在等我?”
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絕色容顏。只是此時,冷青澤心中卻再也泛不起任何波瀾,恍若死水。
淡淡一笑,冷青澤拿起桌上的白玉酒杯:“魚兒,來陪我喝一杯可好?”
“好?!彼c點頭,假裝沒有看見他端著酒杯發(fā)抖的手,接過酒杯便要喝,卻聽見他有些恍惚的聲音,“倘若……倘若我現(xiàn)在辭官與你遠走天涯,你可愿意?”
“愿意?!彼а劭此?,眸中竟有隱隱的水霧浮起。
“可沒有了這富貴命格,拿什么給你擋天劫?還是說……你早已經(jīng)打定主意如何犧牲了我這官位……”此話一出,魚夢裳震驚得幾乎快要握不穩(wěn)酒杯。
“公子……你……”她苦笑,內心薄涼一片,“你竟是如此看我的?”
冷青澤沉默不語,只是定定地望著她,似要將她看穿。
“想必那道士已將我的來歷告訴了你吧?!濒~夢裳望了一眼澄澈的池水,“沒錯,我是仙翁豢養(yǎng)的一尾錦鯉,修行數(shù)百年才煉得人形?!?/p>
“那天劫呢?”他防備的眼神看得她心里狠狠一疼。
“仙翁從未提起過天劫一事,他只曾說,你是我的宿緣。而你的命格……”魚夢裳看見他略帶嘲弄的目光,呼吸一窒,竟連半句話也說不下去了。
“命格?呵……”冷青澤冷笑一聲,“若不是有這大富大貴的命格足以幫你抵擋天劫,我冷青澤何德何能,做得了你的‘宿緣?那幅行軍圖是你偷走的吧?還有我修給穆將軍的書函……你做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將我從這丞相之位上拉下來嗎?我的富貴命格一破,你的天劫便輕松而解……”
鋒利的指甲幾乎嵌進了肉里,魚夢裳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她望向他的目光充滿哀求。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求求你,不要給我這樣的眼神。
“我以為你對我的感情是真的,我居然會蠢到以為你愛我!可你是妖啊!你怎么會有人類的感情……你怎么會……”冷青澤漸漸低沉下去的言語讓她心中生出無盡的絕望。
“你竟連我的愛,也一并懷疑了嗎?”她含淚望向他,眸中凄苦一片。
“夠了!不要再拿那雙眼睛來迷惑我!”他大吼著退后兩步,”我給了你無數(shù)次機會,我自欺欺人地以為即使你是妖你對我也是真心的!我試探你,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對我坦白!可結果呢!你讓我失望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喃喃看,不斷退后拒絕她的觸碰。
魚夢裳低垂著頭,手中握著那杯他遞過來的酒,久久不曾說話。
半晌之后,她抬起頭。
“因為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所以你寧愿聽信他人所言也不信我?”她眸中有淚,卻倏然笑了,那笑容,帶著自嘲,帶著心碎,帶著隱忍,帶著哀傷。
“你以為,我千方百計想要將你從高官之位上面拉下來,是為了替自己擋那什么天劫?”她眸中泛紅,幾乎能滴下血來,“我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你!為了你啊!仙翁早就說過你的命格奇特,大起之后必定大落,若你貪圖榮華,一直位居朝堂之上,終有一日將死于非命!所以我才會逆天而行,妄圖削了你的官位來改變你的命格……我不想看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到頭來卻是你在傷我!”挽發(fā)的簪子因著這一聲尖叫而跌落在地,滿頭青絲隨風亂舞。
“冷青澤,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你可有半點不軌之心?我可曾害過你?”她凄厲的指責聲聲打在兩人的心上,“只因我是妖,所以我對你的好你都可以殺得一干二凈……你的眼里,看到的只有魚夢裳是妖!她是妖!”她突然放聲大笑,笑到眼淚奪眶而出,“多可笑……我學會了你們人類的感情,卻不記得妖應有的無情!冷青澤,我比不過你……我比不過你啊!”
“魚兒……”冷青澤有些慌了,這樣的魚夢裳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心中突然升起的不祥之感令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試圖抓住她。
身形一晃,魚夢裳已離他約莫一丈多遠,她舉著手中的酒杯沖他笑,那笑容令冷青澤一陣心驚:“魚兒,魚兒你停下來,是我誤會你了,是我錯了,你不要做傻事……”
“誤會?”魚夢裳給他一個虛弱得近乎縹緲的笑容,“公子,說到底,終究不過是,你不愛我啊。若是相愛,又怎會不信任,又怎會心生懷疑……”
“不!我愛你!我愛你啊魚兒!只是……”冷青澤著急地想要辯解,卻見她將酒杯送到了嘴邊——最后的那個笑容,宛如訣別。
“不要!”冷青澤的吼聲來不及制止她的動作,魚夢裳毫不猶豫地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只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魚夢裳全身開始急速發(fā)生變化……
失去水分的皮膚干癟而粗糙,如瀑的青絲盡成銀發(fā),原本嬌俏的容顏漸漸布滿皺紋,一襲橘色長裙暗淡無光,裙下修長的雙腿變成金色的魚尾,無力地拍打著地面。
魚夢裳此刻就像是一個瀕臨死亡的老婦,枯瘦而恐怖。
冷青澤沖過去顫抖著雙手將她抱起:“傻魚兒,這酒……這酒……”
“酒中有符咒,對吧?”魚夢裳滿是褶皺的臉上出現(xiàn)笑痕,似是嘲笑自己,又像是嘲笑他。
“你知道……”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痛苦地吼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喝!”
“我早就知道你將符咒化于酒中。只是,那一杯鳩毒,只要舉手奉上的人是你,我便會……眉也不皺……一飲而盡?!睍r斷時續(xù)的沉重呼吸讓她連說話都顯得無比吃力。
我的公子,我這樣愛你。你看得到嗎?
我為你逆天而行傾盡所有只是為了證明妖也會有感情,比人類的愛更壯烈,更奮不顧身。
可是,我更加希望,你對我說一句:“魚兒,我信你?!?/p>
魚夢裳最后望了他一眼,帶著些許不甘的幽怨。那雙曾經(jīng)令他心動的絕美雙眸,緩緩地,闔上了。
“魚兒……”冷青澤輕聲喚著懷里仿若沉睡的人兒,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魚兒,醒過來……醒過來……讓我向你道歉,給我時間彌補……”
眼前依稀出現(xiàn)那個云鬢花顏的女子,著了長長的橘色裙衫,笑意吟吟地喚他“公子”。冷青澤臉上透出幾許絕望,將面色灰白了無生氣的她抱在懷里,自袖中掏出一把閃
著寒光的匕首,反手就要往胸膛刺去。
“鐺——”
匕首落地,夜無曦手中的軟劍發(fā)出冷冷的光芒。
“你以為你死了,就能去閻王爺那里陪她?”夜無曦挑眉,語帶嘲諷,”妖精死了就是直接魂飛魄散,哪怕你自絕性命,也找不回她了?!?/p>
冷青澤面上的絕望之色又多了幾分,抱著魚夢裳的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唉,傻小魚,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鄙砗髠鱽磔p聲的嘆息,是魚夢裳口中的“仙翁”。
“仙翁……救救魚兒!救救我的魚兒!”冷青澤啞著嗓子哀求道。
漁翁將一切看在眼里,沉默片刻,終是長嘆一聲道:“筱菟,蘊靈珠呢?”
白筱菟乖巧地送上一顆圓潤的珠子,赫然正是夜無曦第一次登門之時拿出的那一顆,只是原本燦爛奪目的橘色光芒此刻完全淡了下去。
仙翁咬破手指,在珠子上畫了一個小小的符號,隨即扔進了碧波池中。
一切仿佛只在眨眼間發(fā)生,只見原本清澈的池水迅速變黑,池中濁浪翻滾,從中間破開一道細細的縫隙,珠子在縫隙之中仿佛被什么東西用力撕扯……
“噬魂符!”仙翁神情大變。冷青澤心中驟然一疼,黑色池水急速蒸發(fā),頃刻間便只余一口干涸的池塘。
“你……競用了這等惡毒的符咒!”白筱菟氣得眼圈泛紅,指著冷青澤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符咒是那道士給我的,他只說這符咒能讓妖物顯出原形……可……”冷青澤猛地意識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本來仙翁想用蘊靈珠暫時容納小魚的魂魄精元,然后再想辦法救她……沒想到你居然用了噬魂符!此道符咒一旦用于妖靈,下場都只有魂飛魄散!”白筱菟恨恨咬牙,夜無曦連忙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撫。
“罷了罷了,命中注定。”仙翁搖了搖頭,召來了坐騎仙鶴,“小魚的劫難不是天雷,而是這人間情愛啊……唉?!?/p>
冷青澤無力地抱著她跌坐在地。
原來,所謂的她的天劫,是他。是他啊。
“若你對她再多一分信任,又怎會走到這步田地?”夜無曦喟然一嘆,“真正相愛的人,是會坦誠以待的。”說罷,夜無曦溫柔地攬住正在哭泣的妻子,“小兔子,我們回家了。”
望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冷青澤將臉貼近魚夢裳失去溫度的臉頰,久久不忍放開。
她身上若隱若現(xiàn)的橘色光芒漸漸微弱下去,身子越來越透明,最后,整個身軀消失在冷青澤的懷里。
夜風嗚咽,天邊一輪殘月發(fā)出幽幽的冷光。
“魚兒……”眼淚濕了青色長衫,他悔恨地喚著她的名字,試圖將她再次抱緊,懷中卻只剩冰冷的空氣。
他失去她了。
永遠。
尾聲
舊日尋常如煙,清寒西風冷月。腸斷晶瑩明眸間,相思何遣,黃梁一夢破滅。對影憐,青衫濕遍,不見伊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