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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箏

    2011-05-14 15:22歪小歪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11年6期
    關(guān)鍵詞:干糧娃子村頭

    歪小歪

    在這個村落,每個人生下來都有一座墳。

    村子太小,人們的生老病死都將與它有關(guān)。

    村子里常常飄著很多風(fēng)箏——那是村子里惟一的娛樂。它們跳著望向遠(yuǎn)方的時候,我常會從耳邊拾得一二句嘆息。那些滿臉褶皺的人,從一座房子慢慢走向一座墳。

    我與他們同庸碌,只是從一個定點,不變軌跡地移向另外一個定點。

    于是當(dāng)我意識到這些都不會是一種定論的時候,我約了娃子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里私奔。娃子跟我一樣,有很多很多的風(fēng)箏。那些長得沒有規(guī)則的風(fēng)箏上面,涂涂畫畫的卻都是同一種東西。

    我打包了十袋干糧,娃子也是。然后彼此長篇大論了很多。

    末了,他補充一句,妞,如果咱們出去了,就死也不再回來。

    走的那一天,我們沒有帶任何一只風(fēng)箏,因為我們知道,此刻的他同我便是一只沒有線的活體風(fēng)箏,將要飛向遠(yuǎn)方。

    待大多數(shù)人都熄燈睡了,我們就出發(fā)了。

    可就在我們將要出村口的時候,剛從鄰家串門回來的王嬸,猛地撞在了我的身上。

    那個平日中規(guī)中矩的女人望著我們零散的行頭,愣了幾秒。接著,她突然坐在地上大聲呼喊起來。

    她喊:“不好啦,娃子要走啦,快出來人啊,娃子要走啦!”

    接著,村頭的燈明明滅滅地亮起來。然后一排排地倒向我們。

    一會兒功夫,村里的人就全到了。

    他們有的披著破舊的羊皮襖,渾濁的眼睛里滿是充血的憤怒;有的漠然,只是蹲在人群里不屑地張望;不懂事的孩子咬著手指頭,緊抓著一只蝴蝶的風(fēng)箏翅子,嚇得哇哇大哭。

    我知道那里面有遠(yuǎn)遠(yuǎn)躲藏的父母,他們站在高處,卻在人群的最后。

    娃子與我同那些人僵持。他說了很多,我卻顫抖著身體只是站著。

    良久,村長站出來,握著煙袋的手抬起來指指遠(yuǎn)方。

    人群自動地讓出一條路,我和娃子頭也不回,撒腿就跑。

    跑遠(yuǎn)的時候,村頭開始唱起村子里久違的山歌。那是一首我小時候會聽到,卻很久都未曾耳聞的旋律,渾厚天揚,卻聲聲壓著調(diào)子,像是絕望。

    我們在那些山巒里艱難地走路,遍山的荊棘在每一個日出日落里擰成一種莫名的力量。

    我們偶爾也會從高處望見有人放風(fēng)箏,它們高高低低的時候,娃子就會停下來,眼角濕潤地望向遠(yuǎn)方。

    只是很快,我們突然間發(fā)現(xiàn)那些人的背后,還有重重障礙。獵人布下的陷阱,出沒的毒蛇,甚至還有人——我們從未見過的裝扮,只是模樣像極了我們。

    就在干糧吃完的那天,我跟娃子坐在山頭,不再動,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娃子緩緩地站起身來。

    他對著村子的方向開始嚎啕大哭。

    凄厲的哭聲穿過一只只飛在高處的風(fēng)箏,刺破了最后的希望。

    就是彼此奄奄一息的那日,我們回到了村子。

    村里的人們并未多望我們一眼,只是習(xí)以為常般地繼續(xù)勞作。

    村里依舊有放風(fēng)箏的人,卻再也不是我們。

    因為我知道。

    在這里,每個人生下來都是一座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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