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豪
龍坡邦的一天自廟里的鼓聲開始。
我把自己如壽司一樣牢牢卷在棉被里睡得安穩(wěn),先聽得低低切切的鼓聲,以為是夢,然而聲音越來越清晰,由夢的外面?zhèn)鞯嚼锩妗G宄?點鐘,窗外鼓聲擂動,接著加入歌聲,似千軍萬馬畫破黑夜,然后,聲音漸漸轉(zhuǎn)弱,退到夢境之外,歸于寧靜。
鼓聲把我從夢境里打撈起來,兀自躺在床上,感覺過了一生一世,也許三五分鐘,然后下床穿戴整齊走上街去。
托缽
Sakkaarin路兩旁跪滿善男子善女子,膝前都是早市買來的新鮮白米和水果。
這龍坡邦寺廟林立,三五條街阡陌交錯,大大大小寺廟30余座。每天一早由各寺廟德高望重的和尚帶領(lǐng)小和尚們沿街化緣,橘袍僧侶赤足在小城緩步移動,這里一群,那里一群,一團團橘色的云霧繚繞在這個老撾北方的山城。
橘色云霧散去,庶民一天的生活也開始。
等著上學的、等著上工的,都挨在在早市米粉攤來了。我混在其中,喝一碗熱騰騰的米粉湯。老撾和越南、泰國等鄰近國家一樣,都愛米粉湯,唯獨這地方因地處山區(qū),口味偏香辣。清晨不想吃這樣重口味的,囑付手下留情,鹽巴少一點、辣椒少一點。好料上桌,果然口感清爽,如云似霧。
佛洞
搭船逆著湄公河而上,去看沿岸小村落精彩的織布和絲綢,去看佛洞中那上千尊神色各異的佛像。那坐落湄公河畔,距龍坡邦25公里的Pak Ou石窟乃由法國記者Francis Gamier于1865到1867兩年之間發(fā)現(xiàn)的。河岸中兩個佛洞洞窟中四五下尊佛像,木雕的、石刻的,或者躺著,或者坐著,乃村民所獻。菩薩鎮(zhèn)守著湄公河,凝視著島嶼,老百姓圖的無非是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這時一輛嘟嘟車來了,司機探出頭來:“大象,大象,騎大象嗎?”我舉手說:“是我,是我?!眹栏駚碚f是大象學校,我要去大象村上馴象課程。
群象
騎大象是不道德的。身邊有朋友去泰國、去吳哥窟騎大象的,往往會被我輕視。這些大象十之八兒被虐待、被毒打、超時工作,對我而言,要去東南亞觀光區(qū)騎大象比大人在小兒科診所門口騎投幣太空飛象更羞恥。
但這個大象村不一樣,我摸清楚它的底細了。這個成立于2003年10月的大象村,創(chuàng)辦者是一個叫做MarkusPeschke的德國佬。Markuns本來在龍坡邦經(jīng)營生態(tài)旅行社和餐館。上世紀末,東南亞林業(yè)砍伐禁止,也意味著有越來越多的大象“下崗”。Peschke奔走東南亞搶救這些失業(yè)的大象。這些象有的瞎了眼斷了尾,有的被注射了安非他明,現(xiàn)在都在這個大象學校贍養(yǎng)天年。
我的大象叫做mae,是頭高齡母象。教練由右方緩緩靠近,輕聲地呼喚她的名字,緩步移動,始終在象的視線里,“大象是世界上最溫和的動物,”教練說,“切記不要貿(mào)貿(mào)然地跳出來,太急躁了,可能會嚇到它們,可別忘記了,它們同時是這個地球上力量最強大的動物?!?/p>
我背著各種指令:“Pie”是移動;用膝蓋輕觸大象的右肩喊“Sai”可以命令大象左轉(zhuǎn);“kaw”有轉(zhuǎn);“How”是停?。弧癕ap”是趴下:“Seung”單膝下跪。它崩耳搖尾,鼻子會在我身上游移嗅著,檢查我是否攜帶了食物。我喊了口令,Mae果真乖乖跪在地上,吃力地爬上去,坐定了,屁股刺刺的,像坐在20個洗衣刷上頭,成語說“如坐針氈”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騎存象背上,最初覺得暈眩,搖搖晃晃地,后來熟悉了那樣的節(jié)奏了,就放膽指揮Mae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騎象渡河,象在水中央停住不動。牧象人取出刷子要我?guī)痛笙笙丛瑁谙蟮念~頭、背上洗洗刷刷,Mae瞇著眼睛,昂揚著長長的鼻子,噴出水來,咧著嘴,像笑。大象洗過澡,甘愿上路了,我們再往叢林深處走,密密的林子增加幾分戲劇感,我在心中默默復(fù)習馴象的法則:“愛你的象;不要靠近大象的后方,或從后方接近大象;勿在大象周遭喧嘩;勿碰象最脆弱的部分如鼻尖或眼睛周遭;不要拿食物戲弄大象……”象聽著自己的指示前進,兩者心意相通那一刻我是森林王子,是揮軍東征的亞歷山大大帝。
花園
夾在皇宮和百細山之間的Sisavangvong路是龍波邦最熱鬧的街,黑夜之后,老百姓在大街上把大花布往地上一攤,賣燈籠、染布,木雕,做起夜市買賣來。再往皇宮反方向走,人潮略減,馬路兩旁都是鐵花柵欄的法式洋房和花園,全是高級的館子和畫廊。露天餐館一張張桌子點起了一盞盞的油燈,光影搖曳下總有人小小聲地說著笑,空氣中是細細的喜悅和音樂。
帶著筆電和書到3 Nagas,逗留在此3個晚上都是在此度過。店經(jīng)理吉米看到我說:“一樣是烤雞腿飯和米餅,照舊?老地方、食物照舊,在這個小城里,我和店經(jīng)理吉米有一種我們是朋友的錯覺?!澳憬裉旄闪耸裁慈チ四?”吉米問我?!拔覍W會了馴象呢,似使世界末日來了,動物同里的動物全逃竄出來了,我也許可以駕馭一頭大象,劫后余生?!薄翱蓡栴}是你學的指令是老撾話,又不是中文,大象聽不懂吧。”吉米一臉鄭重的對我說。我愣了一下,想想也是,然后說:“吉米,你很惡劣,這樣拆我臺!”
(編輯/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