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于昆曲

文 Article_王 卓

很小的時候，我居住的小城中心是戲院，那時各種文化娛樂活動較為貧乏，電視機也尚未普及，于是人們最大的娛樂莫過于去戲院聽場地方戲，如同現(xiàn)在的電影院一樣受人追捧。那時的我，也只是剛記事的樣子，常被酷愛聽?wèi)虻哪棠掏先蛟?。而小小的我，開始也只是沉醉于臺上一片釵光鬢影中，至于內(nèi)容，著實聽不懂，于是常在咿咿呀呀的唱辭和獨白中沉沉睡去，何時到家，已不知曉。于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覺得戲曲是種很枯燥的東西，它對我的意義僅在于助眠。

直到一次，無意在電視中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舒了舒水袖，輕啟朱唇，曼聲而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那樣的顧盼生姿，美到極致的身段一下子將我定在了原地，只覺滿目生香，如一池白蓮正兀自開放……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戲曲可以這么美，后來才知道那是昆曲《游園驚夢》。問過很多喜愛昆曲的朋友，大多跟我一樣，從愛上這四句開始的。

后來慢慢對昆曲有了些了解，昆劇是中國最古老的戲曲劇種之一，也是藝術(shù)上最成熟、影響最深遠(yuǎn)的劇種之一，已有600多年的歷史了。在中國戲劇史上，昆曲的興起是一件大事，這是中國劇壇上唯一一個由文人與藝人聯(lián)合發(fā)展而推出的一個劇種。以湯顯祖和洪升為重要代表，他們的劇本富于文采，典麗工整，文學(xué)價值很高，很多唱詞本身就是著名詩人婉約凄美的詩句，且先有詞后有曲，昆曲的文學(xué)性營造出了一種傲人的古典意境?！赌档ねぁ分幸痪洌骸翱芍乙簧鷲酆檬翘烊?！”這話出自數(shù)百年前的女子之口，真讓人驚嘆！昆曲也保留了最古老的漢字發(fā)音，而曲調(diào)也是采用了古典文學(xué)里的曲牌體，聲腔吐字相當(dāng)講究，再伴以聲若游絲的曲笛為主，又以笙、簫、嗩吶、三弦、琵琶為輔，達(dá)到一種幽深冷艷之感。

與同齡人每談及此，他們大多不理解我對昆曲的喜愛，常常帶著詫異的表情，說出相同的理由：“那是老年人才看的東西?！蔽抑滥贻p人平時接觸最多的是流行樂，熱衷的是國外大片，但我認(rèn)為每種藝術(shù)都有不同的表現(xiàn)形態(tài)，對于某種藝術(shù)的喜愛或排斥，都是內(nèi)心理解認(rèn)識的不同。當(dāng)耳膜從聒噪的搖滾或重金屬樂中回過神來，將目光轉(zhuǎn)向那份看似遙遠(yuǎn)、瑰寶般的藝術(shù)，你會發(fā)現(xiàn)，世界原有這么一個美麗的角落。

昆曲于我，是一種深情。放慢腳步，給自己一種古典情懷，一份從容的心境。那一唱三嘆的小磨調(diào)，無論是閨閣閑愁、離人相思、興亡之嘆都淋漓盡致，風(fēng)情萬種，讓人神思悠然?？茨菗u曳的畫面，水袖翩然，書生的溫文爾雅，佳人的弱柳身姿，顧盼生輝，煙視媚行，古典優(yōu)雅中帶著含蓄的性感。《牡丹亭》的一往情深，《長生殿》中的愛恨情愁，《夜奔》中林沖的末路長嘆，《桃花扇》中的南朝往事……道不盡的千年故事，訴不盡的愛恨離愁。歲月流轉(zhuǎn)，心境變遷，回眸處，幾縷笛音，幾句唱詞，仍能撥動心弦，于心靈深處漸漸沉積，升華為歲月帶不走的最美情懷。你看那窈窕婀娜的身姿在如虛如幻的舞臺之上翩翩起舞，似時空交替回到久遠(yuǎn)的王朝。舉手投足間竟顯溫文儒雅宛如仙境之中走來的仙風(fēng)道骨，似虛實縹緲不知是真是幻。聲出朱唇如圓盤落玉聲聲脆繞耳旁，似臺上如心中不知原自何處……一把折扇，幾把古椅，看水袖飛揚，聽絲弦縈繞，心也就慢慢地如花般綻放了，撇開塵俗的煩擾，只在這刻與自然的意境溝通……

昆曲如一幕永不謝幕的長劇，一次次場景變換，一年年的人物變遷。拉開昆曲這扇門，就會驚嘆一句：“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所幸的是，穿越時空的隧道，我們?nèi)钥陕犚娒诽m芳、俞振飛等大師在上海演出時清婉的唱腔，也可聽見在昆曲沒落時“昆曲義工”白先勇為其復(fù)興所做的奔走呼號。更于2004年至今，青春版《牡丹亭》的成功演出，也讓昆曲以嶄新的姿態(tài)面對大眾。有人說，昆曲復(fù)興意味著傳統(tǒng)文化的復(fù)興才剛剛開始。我相信，中國承載的千年文化一定會讓這些民族瑰寶在不遠(yuǎn)的將來重新煥發(fā)生機，一代代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