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馬有別
——淺析唐詩中“牛”“馬”的偶詞

李 飛

牛馬有別
——淺析唐詩中“牛”“馬”的偶詞

李 飛

唐詩中含“?！薄榜R”字的作品眾多，通過整理發(fā)現(xiàn)，“?！薄榜R”的偶詞截然不同，各有特征。詩歌的意境及創(chuàng)作習(xí)慣可以解釋這一現(xiàn)象。

唐詩;牛;馬;偶詞

偶詞也被稱為偶辭，南朝梁劉勰在《文心雕龍·麗辭》中言:“凡偶辭胸臆，言對所以為易也?！保?］羅惇曧在《文學(xué)源流·周秦諸子總論》中說:“孟多單筆，荀多偶詞，駢散之源，亦開二派。”偶詞就是對偶之詞語。對偶是一種修辭方式，指兩個字?jǐn)?shù)相等、結(jié)構(gòu)相似的語句表現(xiàn)相關(guān)或相反的意思，進(jìn)而加強(qiáng)語言效果。例如“下筆千言，離題萬里?！睂ε加址譃閲?yán)式對偶和寬式對偶。嚴(yán)式對偶要求上下句詞性、詞類、句型等方面整齊對稱，且不重復(fù)用字。寬式對偶相對來說，要求放松，大致相對即可。本節(jié)所探討就是在寬式對偶句中的偶詞。在含牛意象或馬意象的唐詩中，就有對偶修辭方式的存在。例如:

含牛意象的對偶句:

掃地青牛臥，栽松白鶴棲。(秦系，一作馬戴《題女道士居》)

耕牛返村巷，野鳥依房櫳。(孟郊《酬友人見寄新文》)

道士牛已至，仙家鳥亦來。(雍裕之《四色》)

釣叟無機(jī)沙鳥睡，禪師入定白牛閑。(李范《江寺閑書》)

霜落牛歸屋，禾收雀滿田。(李建勛《田家三首》)

池碧將還鳳，原清再問牛。(鄭谷《丞相孟夏祗薦南郊紀(jì)獻(xiàn)十韻》)

鴛鷺入朝同待漏，牛羊送日獨(dú)歸村。(鄭谷《奔問三峰寓止近墅》)

牛臥籬陰晚，鳩鳴村意春。(鄭谷《題進(jìn)士王駕郊居》)

霧曉起鳧雁，日晚下牛羊。(杜牧《郡齋獨(dú)酌》)

牛羊銜草窺環(huán)珮，鳥雀離花聽管絃。(張九宗《榮祿》)

黃鳥翻紅樹，青牛臥綠苔。(薛瓊《賦荊門》)

沙嘴牛眠草，波心鳥觸煙。(錢弘俶《過平望》)

牛羊晚食鋪平地，雕鶚晴飛摩遠(yuǎn)天。(許渾《與鄭二秀才同舟東下洛中，親朋送至景云寺》)

夜伴吳牛喘，春驚朔雁回。(元稹《酬盧秘書》)

南樓送郢客，西郭望荊門。鳧鵠下寒渚，牛羊歸遠(yuǎn)村。(杜牧《陵陽送客》)

牧牛避田燒，退鹢隨潮風(fēng)。(錢起《沭陽古渡作》)

含馬意象的對偶句:

邊馬秋聲急，征鴻曉陣斜。(李義府《和邊城秋氣早》)

牧人驅(qū)犢返，獵馬帶禽歸。(王績《野望》)

劍鋒生赤電，馬足起紅塵。(楊炯《劉生》)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蘇味道《正月十五夜》)

久戍人將老，長征馬不肥。(郭震《塞上》)

漢兵開郡國，胡馬窺亭障。(崔融《關(guān)山月》)

戰(zhàn)龍思王業(yè)，倚馬賦神功。(張說《奉和圣制行次成皋應(yīng)制》)

馬煩時欲歇，客歸程未已。(祖詠《夕次圃田店》)

戰(zhàn)馬頭皆舉，征人手盡垂。(白居易《賦得邊城角》)

瘦馬寒來死，羸童餓得癡。(姚合《寄王度居士》)

山從人面起，云傍馬頭生。(李白《送友人入蜀》)

從以上的詩句中可以看出:“?！钡呐荚~是“白鶴”“野鳥”“鳥”“沙鳥”“雀”“鳳”“鴛鷺”“鳧雁”“鳥雀”，而“馬”的偶詞是“牧人”“劍”“人”“戍人”“漢兵”“龍”“客”“征人”“羸童”“人面”。總結(jié)而言，“牛”的偶詞多是飛禽，“馬”的偶詞多是人。(雖然“?！被颉榜R”的偶詞也有其他意象，但是其數(shù)量相對較少)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是有原因的。

牛和馬都與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guān)，但它們和人們接觸的客觀距離是有差別的。牛一般來說是用來耕種，拉運(yùn)重物。馬大多用來騎坐。從與人合一的角度來說，顯然人和馬的親密關(guān)系程度要勝過人和牛，這一點(diǎn)在成語上也能體現(xiàn)，關(guān)于牛的成語有:九牛一毛、老牛舐犢、牛角掛書、牛毛細(xì)雨等。而關(guān)于馬的成語就有“人”的成分了，如:馬翻人仰、人歡馬叫、盲人瞎馬、兵荒馬亂、兵強(qiáng)馬壯、招兵買馬等?！榜R，怒也，武也”［2］。十二生肖中，唯有馬同戰(zhàn)爭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人馬同心同力奮戰(zhàn)立功，這也是馬和人關(guān)系緊密的原因之一。在歷代詩歌中，以馬自喻的詩歌數(shù)量遠(yuǎn)遠(yuǎn)超過以牛自喻的詩歌數(shù)量?！榜R”可以象征人的積極向上、高昂奮進(jìn)的精神。如:“胡馬大宛名，鋒棱瘦骨成。竹批雙耳峻，風(fēng)入四蹄輕。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杜甫《房兵曹胡馬詩》)千里馬被視為人才的代稱，賢者的懷才不遇情況也可以通過“飂叔去匆匆，如今不豢龍。夜來霜壓棧，駿骨折西風(fēng)”(李賀《馬詩二十三首》)詩句來展現(xiàn)，而牛意象在這一點(diǎn)上就不如馬意象具有“人性”。因此詩歌中“馬”的偶詞經(jīng)常是“人”。

唐詩中“?！钡呐荚~和“馬”的偶詞卻大不相同，“?！钡呐荚~多是“鳥”“雀”等飛禽。首先，牛和飛禽在詩歌中能表現(xiàn)出相同或相似的詩歌意境。 《文心雕龍·麗辭》說:“反對為優(yōu)，正對為劣?！闭龑κ遣⒘械氖挛锵鄬?，反對是相反的事物相互映襯。但是在詩歌中，“正對很多，反對很少，因?yàn)樵娙擞迷妬硎闱檫_(dá)意，不可能要求對偶的句子都是意義相反的”［3］。悠閑的牛兒和自由的鳥兒，相映成趣，它們都能表達(dá)出一種閑適的情懷，從這個角度說，牛和飛禽恰是正對之詞，如“鳧雁野塘水，牛羊春草煙”(溫庭筠《渚宮晚春寄秦地友人》)。其次，牛和飛禽都有相似的動物習(xí)性，每當(dāng)日落西山時，就有“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和“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景象，牛和飛禽日落而歸的共性，也使得它們在詩歌中互為偶詞出現(xiàn)。如“暮鳥歸巢急，寒牛下隴遲”(無名氏《村居》)。再者，飛禽經(jīng)常立于牛背。在我國南方，牛背鷺又被稱為放牛郎，因其常啄取耕牛和其他牲畜體上的寄生蟲，或吃地上害蟲，而被視為益鳥。牛鳥的和諧相處，使得牛鳥頻繁出現(xiàn)在同一個畫面中，這一點(diǎn)在歷代的詩畫作品中能夠體現(xiàn)。例如“在敦煌莫高窟楞伽經(jīng)變中就有多處‘鳥立牛背’的譬喻畫”［4］。另外，道教思想在唐代的盛行，青牛道士和白鶴真人之說也使得牛和飛禽一起并出(暫且不論寄寓之意)。因此，在含道教思想的詩歌里，青牛和白鶴經(jīng)常在對偶句中出現(xiàn)，這樣才有像“掃地青牛臥，栽松白鶴棲”(秦系，一作馬戴《題女道士居》)“花暖青牛臥，松高白鶴眠”(李白《尋雍尊師隱居》)這類詩句。最后，從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習(xí)慣而言，詩人作詩講究虛實(shí)互補(bǔ)，動靜結(jié)合，也喜歡從俯視(平視)和仰視角度來進(jìn)行描寫。例如:“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李白《靜夜思》)“細(xì)雨魚兒出，微風(fēng)燕子斜?！?杜甫《水檻遣心二首》)。詩歌中“牛”意象屬于俯視或平視范圍內(nèi)之物，而“鳥”“雀”等飛禽均屬于仰視范圍內(nèi)之物，讓“?！焙惋w禽作為詩句中對稱的偶詞，會使得詩歌描寫范圍擴(kuò)大，有助于營造意境廣闊的畫面，而避免視角單一，內(nèi)容狹隘。綜上所述，唐詩中牛意象的偶詞不同于馬或其他意象的偶詞，具有獨(dú)特性。詩人多用飛禽作為“?！钡呐荚~，有一定的合理性。

［1］劉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龍注釋［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384.

［2］許慎撰，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460.

［3］周振甫.詩詞例話［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62:189.

［4］王惠民.敦煌石窟《楞伽經(jīng)變》初探［J］.敦煌研究，1990(2).

［5］彭定求，等.全唐詩［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6］陳夢雷，等，古今圖書集成［M］.北京:中華書局、巴蜀書社，1986.

［7］陶今雁，等.中國歷代詠物詩辭典［M］.江西: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

Study of the Structure of Dualization in Poems of Tang Dynasty in China

Li Fei

There are a lot of words concerning cow and horse in poems of Dang dynasty in China.By carefully study，it is found that 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word cow and the word horse in their structure of dualization.The paper thinks that this can be understood by the artistic conception and the individuality in poem writing.

poems;cow;horse;structure of dualization

I207.22

A

1672－6758(2011)04－0102－1

李飛，碩士，安徽省利辛縣第一中學(xué)，安徽·亳州。研究方向:唐宋文學(xué)。郵政編碼:236700

Class No.:I207.22Document Mark:A

(責(zé)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