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寧
中華民族是以共同的文化認同而形成的群體,即很多史學家所謂的“大民族”。中國民族在歷史上最為昌盛的時期也并未想要去征服世界,他們是熱愛和平的。而自從狂熱的西方征服者入侵這個古老的國家之后,廣大民眾奮起抗爭,利用武力求得生存,贏得民族獨立。在民族主義的推動下,人們利用西方體育手段強化軍事力量,塑造體格強健的中國人,展開了爭取主權獨立的革命道路。
民族主義是近代世界史上一個很重要的潮流。近代民族觀念發(fā)源于對市場的占有和爭奪,在世界統(tǒng)一市場逐漸形成的歷史階段,近代民族意識的形成,直接推動了中國民族觀念的出現(xiàn)。中國近代民族主義便是在這種大背景下勃興的,并成為中國近代化運動的重要動力之一[1]。而近代中國以前,中國的統(tǒng)治者所持的觀念則是天下主義。湯恩比曾說過:“中國自漢以后,就形成了天下主義的文化。[2]”所謂“天下主義”即文化至上主義,它關心的是全人類的問題而不是國家或者種族的問題。馮友蘭在其《中國哲學簡史》中亦有所指:民族主義之所謂成為“外來貨”正是因為中國人慣于從天下即世界的范圍看問題。
近代中國最早引入民族主義思想的是晚清知識分子梁啟超和汪精衛(wèi)。他們通過《清議報》、《新民叢報》以及《民報》等刊物將西方的伯倫知理、洛克、黑格爾諸大家的民族主義思想介紹到中國[3]。這些西方近代民族主義思想的傳入順應時代的召喚,伴隨著中國的近代化歷程。
19世紀末20世紀初,帝國主義掀起瓜分中國的狂潮,中華民族危在旦夕。為了救亡圖存,一些仁人志士提出用民族主義抵制帝國主義侵略的主張。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提出“滿漢合一”的大民族主義觀,而以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則提出了“排滿興漢”的小民族主義觀,前者發(fā)動了戊戌變法,后者進行了辛亥革命,雖各自手段不同,但都是為了謀求中國的獨立和振興。由于這一共同的基點,最終結束了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建立起資產(chǎn)階級共和國——中華民國。然而它只是形式上的民族國家,實際上并未擺脫帝國主義的統(tǒng)治,主權并未回歸,最終政權被以袁世凱為首的北洋軍閥竊取。
復旦大學史學教授李宏圖在《西歐近代民族主義思潮研究——從啟蒙運動到拿破侖時代》一書中指出,民族主義必定伴隨這樣一個轉變的過程,即宗教信徒—王朝臣民—祖國公民,教皇利益—王朝利益—國家利益(也即民族利益),宗教神權—王朝王權—人民主權。中國沒有教皇的統(tǒng)治時期,但后面的過程則是跟西歐一脈相承,這里提到兩個重要的詞“中國”和“主權”。筆者并不想深究這兩個詞的確切含義,畢竟意不在此,然而這兩個詞確是近代中國人怎么也避不開的。內(nèi)憂外患的嚴峻局勢不斷襲來,強烈地催生了中國人的主權意識,即擺脫帝國主義和封建專制統(tǒng)治,實現(xiàn)獨立自主。而近代中國的國家意志也正是伴隨著國家的獨立和主權意識的高揚而逐漸形成。
那么近代中國民族主義思想的發(fā)展必定是在新民族主義革命階段,這一時期革命的目的是對內(nèi)力求實現(xiàn)中國境內(nèi)各民族平等;對外則是以擺脫半殖民地的從屬地位,徹底實現(xiàn)整個中華民族的獨立和自主并以此為主基調。而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給中國人帶來了馬克思主義,這一思想的加盟將新民族主義革命推向了高潮。這一時期,孫中山提出三民主義、爆發(fā)了五四學生運動、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成立以及國共合作都推進了中國近代化的進程。
法國大革命將民族主義推向高潮的同時,也使得民族情緒遠遠超過對自由的熱愛,人們都愿意慫恿統(tǒng)治者去粉碎那些非我族類、語言有異的任何民族的自由和獨立。[4]極端民族主義的代表包括瘋狂擁護拿破侖鐵血政策的沙文主義、大日耳曼主義以及納粹主義。而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則是民族主義思想充分發(fā)揮的結晶。由于歷史的教訓,中國并未使民族主義產(chǎn)生異化,而是貫徹國際公約,積極促進民族國家爭取民主,不干涉別國內(nèi)政。
近代中國的軍國民主義思想源于日本,而日本的軍國民主義思想核心在于侵略擴張。通過古代神話和史學記載,就能看出日本侵略擴張的思想由來已久。最顯著的例子就是“八一宇”,它的意思是指兼并世界而形成一國。因此,“八一宇”就成了日本國的理想象征,到了近代被用作日本軍國主義的指導思想和宣傳口號[5]。日本之所以會對軍國主義“情有獨鐘”是有其歷史原因的。婁貴書認為:資源短缺的島國生存環(huán)境和騎馬民族的尚武秉性,是日本自古以來就選擇依賴和依靠軍國主義的兩大基石[6]。日本明治維新的勝利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其所依賴的軍國民主義。而對于同樣依靠武力和封建統(tǒng)治打下江山的中國統(tǒng)治階級而言,同屬東方國家的日本尚且如此,清朝泱泱大國更應如此。于是一場由上而下的洋務運動拉開帷幕,最早將日本的軍國民主義介紹到中國,并以政令形式強制傳播開來。
以曾國藩、李鴻章為代表的統(tǒng)治階層發(fā)動的這場洋務運動從器物層面上主動尋求自強,興建實業(yè)、軍事學堂,并將兵操正式引入原本單一化教學的新式學堂,力求培養(yǎng)出新銳戰(zhàn)斗力量,雖結局不如人意,但是向著世界前進的方向邁開了沉重的一大步。當然,還有一個必須接受的結果,中國人民已經(jīng)對統(tǒng)治階層產(chǎn)生懷疑,他們已不再寄希望于上層,轉而主動探索其新的救國方式。
維新運動就是其中的一支。1895年康有為上書光緒皇帝,主張從小就訓練兒童的“尚武”精神,從而使得軍國民主義思想再次得以發(fā)揚。愛國人士對軍國民主義的宣傳也起到了助推器的作用,如愛國將領蔡鍔就極力推崇軍國民教育,而對軍國民教育倡導和推動尤力者,當首推民國初期的教育家蔡元培,還有陳天華提倡的“全民皆兵”思想也得到廣大國人的一致認同。至此軍國民主義的發(fā)展與民族主義達成融合,并隨著國人主權意識的增強不斷深化。然而,任何事物的發(fā)展都會經(jīng)歷興盛與衰敗,軍國民教育的興起、衰落也總是與當時的政治形勢和民族命運緊密相連,隨著中華民國的消亡,軍國民主義也逐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最早將現(xiàn)代體育的精神、思想、體育項目和體育比賽的規(guī)則帶到中國的是跟隨戰(zhàn)爭而來的傳教士。由于傳教士是伴隨著不平等條約進駐中國的,加上國人對外國人入侵后本能的排斥,早期的教會學校只能靠施于吃食和住地為條件招收到極少部分無家可歸的下層貧民。然而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之后,外國傳教士獲得在中國自由傳教的權利,教會學校的規(guī)模迅速擴大,觸角伸長,招生也全面轉向上層富家子弟,一般的中國家庭根本無法支付得起昂貴的學費故而無緣新式教育以及五彩斑斕的西方體育[9]。
體育作為傳教手段之一在近代中國無疑是最為成功的,并且也是最為容易的方式之一。它突破了語言的障礙,僅僅用身體就可以呈現(xiàn)出體育所要表達的訊息,你可以體會到運動情境下人的精神狀態(tài):歡笑、拼搏、不屈不撓。即使是旁觀者也能找到那種身臨其境的迷幻感受。于是精通體育的傳教士利用大量圖片并配以適當?shù)慕庹f文字宣傳各類體育項目,很快這些外國人自娛自樂的“游戲”變成了教會中國學生踴躍參與的活動,這也使得體育開始在中國大地扎根并頑強生長。
有關傳教士對于中國的作用,褒貶聲音不一,由于他們是帝國主義侵略之下的產(chǎn)物,故而被冠以“軟暴力”的名聲,其旨在于培養(yǎng)毛澤東筆下的“西方奴才”。談影響似乎只能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待。筆者亦不愿多論及于此,因為宗教的傳入和入侵,文化侵略之嫌疑肯定無法排除,這是中國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一種奇怪現(xiàn)象[10]。體育自身力量之忽視尤重,仿佛國人從未好好端詳過這位魅力無窮的“少女”,不是無能為力,而是力不從心。
甲午海戰(zhàn)的失利使國人此時才真正認識到自身存在的問題:思想落后,身體羸弱。思想上的缺陷可以通過學習達成;身體則只能依靠自身的強壯。那些走出新式學堂代表中國新生力量的知識分子并沒有成為“西方人的奴才”,相反地,他們卻成為民族反抗的中堅力量。以此看來,傳教士“文化侵略”并未成功,反而造成了大麻煩。一批批掌握西方體育思想的中國人在“強國保種”的口號下進行激昂的演說并身體力行,將體育傳遞給更多的中國人。正是這樣的民族狀況,使得全民體育得以發(fā)展壯大,民族主義思想促進體育在近代中國快速生長。學堂設立“體操科”,除了日常的兵操習練,更是引入更多體育項目,籃球、排球、足球成為熱門項目;各地又紛紛建立起商人、國外華僑興辦的學校由中國人自己教授體育;武術會館興起,除了日常的傳統(tǒng)訓練,新式體育也融入其中。女子作為強國強種必不可少的力量,也開始了一場破除傳統(tǒng)糟粕的思想運動,這些閨中小腳女人放開步伐,加入到體育運動中,追求身體的自由。
如果不是晚清先進的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以政令的形式推廣軍國民體育,以實現(xiàn)強兵、強種、強國,近代體育似乎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契機在中國實行全民推廣。雖然起初統(tǒng)治階層僅僅將它用于培養(yǎng)對外侵略的士卒和對內(nèi)鎮(zhèn)壓人民的打手,但是相比之前“體育救國”的口號而言,這不得不算作體育在中國的偉大實踐,一場全民參與的實踐活動。
軍國民體育教育隨著中國時局的變化也在實現(xiàn)著自身的不斷改變:從最初僅為德國兵操的軍事化訓練到引進日本的兵式體操再到現(xiàn)代體育形式現(xiàn)于課堂。經(jīng)歷如此之變的深層原因在于:軍國民教育中的體育已經(jīng)失去了體育的真諦,它不再是擁有靈魂的偉大奇跡,而僅僅是培養(yǎng)殺人機器的手段。當時先進的中國知識分子紛紛覺醒,發(fā)出“誤以軍事當體育”[11]的內(nèi)心真言。
但如果不是這一可證偽的歷史實踐的發(fā)生,筆者認為國人也將無從反思,體育的真實內(nèi)涵必將無從挖掘。我們在對軍國民教育提出批判的同時必須看到它存在的兩面性,用唯物主義辯證法來看待它的影響和價值,不能否認它為體育的全民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體育本身就不分階級、種族、貴賤和國籍。學校體育的偉大改革也正是從這一本源性的基點上展開,1923年,北京政府公布《課程綱要草案》,“體育課”正式代替“體操科”。從此,以田徑、球類和游戲為主要形式的西方近代體育內(nèi)容,由過去只是在部分教會學校里施行的狀況,擴大到在我國整個學校教育中普遍實施。健身、娛樂、競技的體育觀念,也從此在國人中逐步確立[12]。
西方體育在中國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被動的盲目接受到認真探索體育真義的過程。然而正如現(xiàn)代奧林匹克運動成為各國統(tǒng)治階層謀求國家利益的政治舞臺那樣,近代體育從一開始就沒逃得開這樣的命運。從最初洋務派的軍事功用到國民黨政府的政績炫耀,可以看出,統(tǒng)治階層并不在乎體育的本質到底是什么,他們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統(tǒng)治地位。
民國期間,我國曾舉辦過七次全國范圍內(nèi)的運動會,而只有從1930年第四次全運會開始才算得上名副其實地由國家出資舉辦的運動會,前三次均由外國專業(yè)人士進行實際操作。為了辦好在杭州的第四次全運會,國民黨當局不惜斥巨資建造規(guī)模宏大的體育場,當時蔣介石的勢力剛剛穩(wěn)定,而他在國民政府能夠獲得的先和位置,主要是依靠江浙滬一帶財團的支持。這次選中杭州舉辦全運會,實質上是為了抬高蔣介石政權及當?shù)刎攬F的威信,這也是以后幾屆全運會也都一直堅持在江浙滬舉辦的根本原因[13]。
近代中國體育真正得到發(fā)展是在新文化運動期間。這一時期民主科學思想的傳播大大激發(fā)了知識分子的個人意識,不少國人從資產(chǎn)階級的人本主義和民主自由的觀點探討體育問題,由此軍國民體育走向衰亡,體育與民主自由在近代中國第一次走向結合。
隨著對體育的認識加深,國人看到體育所發(fā)揮的力量,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上,我們打敗了敵人,這多少撫平了些許真實戰(zhàn)場上失敗的創(chuàng)傷。在第十屆遠東運動會上,中國運動員九次奪得足球比賽冠軍,籃球、排球表現(xiàn)成績均十分優(yōu)異,國內(nèi)各大報刊雜志紛紛報道運動盛況,在國人更加了解體育的同時也看到了體育所發(fā)揮的力量,即強大的民族凝聚力。運動員在運動場上的奮力拼搏精神感染了每一位愛國人士,體育的發(fā)展對近代中國民族振興的影響巨大。
近代體育起初是在西方傳教士和基督教青年會的主導下進行傳播的,而我國全國性的體育組織到1924年才真正形成,這一年中華全國體育協(xié)進會(中國奧委會前身)在南京召開的第一次全國人大會議上正式成立[14]。自此,從1932年到1948年中國共參加了三屆奧運會,開始了中國與國際社會發(fā)生對話的征程。雖然在這三屆奧運會上中國體育健兒并沒有獲得可喜的成績,但世界已經(jīng)注意到了中國,中國的運動員也踏出國門真正見識了競技體育的魅力。
西方體育在近代中國傳播的旅程可謂波折重重,它伴隨著中華民族的振興,在民族主義的大背景下,經(jīng)歷了被誤解、被排斥、被誤用的命運。然而體育的真諦卻依然被國人識得,它使博愛的神靈降臨中國大地,體育所發(fā)揮的力量促使國人在民族復興的道路上奮力向前,同時它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也讓西方思想順利地為國人接受。如果不是近代體育的傳播和發(fā)展,我們也就很難想象現(xiàn)代中國的體育將會怎樣,當然近代體育得以傳播正是得益于當時的民族狀況,國家危亡時刻,中國人主動尋求救國道路,體育就是其中一支,民族主義與近代體育的傳播相輔相成,內(nèi)在聯(lián)系甚為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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