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仙,高冰潔,王 丹
(1.河北大學 研究生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2.CALIS管理中心,北京 100871;3.中國人民大學 書報資料中心圖書情報編輯室,北京 100086)
現代信息技術的迅速發(fā)展,已經將人類逐步帶入信息化社會,信息已經無可爭議地成為支撐和推動社會發(fā)展的必備戰(zhàn)略資源。隨著信息資源價值的日益凸現,私人要求保護私有信息資源與公眾要求公平獲取公共信息資源的呼聲都越來越高,私人保護和公共訴求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如何維護信息資源知識產權保護與公共獲取之間的平衡已經成為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
在信息領域,存有一個著名的悖論:“沒有合法壟斷就不會有足夠的信息被生產出來,但有了合法的壟斷又不會有太多的信息被使用?!币簿褪钦f,沒有限制的信息流動會遏制信息創(chuàng)造,而過多的產權保護會妨礙信息價值的實現。因此信息生產和流動必須兼顧產權保護和公眾獲取兩個方面,使兩者之間維持一種相對的平衡。長久以來,這一平衡主要是通過知識產權法來維持的。
知識產權法是目前解決信息資源領域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矛盾的主要法律工具。從本質上說,知識產權法是一種利益平衡機制,旨在維持知識產權人和公共信息領域之間的平衡。一方面,它要賦予知識產權人一定期限的專有權,以保證其獲得相應的勞動報酬;另一方面,它更要保障信息能夠為社會所獲知并最終進入公共領域,維護公共利益。
知識產權法是信息資源進入公共領域的重要保障。在知識產權法理論中,始終有“公共領域”這一重要概念。公共領域通常包括知識產權法保護范圍之外的作品、保護期已滿的作品以及權利人放棄保護的作品,正是這些作品保證了信息資源的公共獲取。此外,知識產權法對知識產權的限制,比如合理使用、許可使用、強制使用原則的存在,使得部分作品能夠在一定范圍內置于公共信息空間。知識產權法對地域、時間等內容的限制也是信息資源能夠最終進入公共信息領域的保障。
信息資源公共獲取的最直接限制也是來源于知識產權法。無論是政府信息資源還是私人信息資源,它們能否公共獲取都取決于知識產權法的限定。知識產權法保護范圍之外的客體才是公共信息資源的構成。雖然知識產權法對知識產權的保護是以信息公開為基礎的,但是,公開并不等于免費,也并不意味著毫無限制。知識產權法規(guī)定的權能限制了信息的使用范圍和開發(fā)程度。信息資源公共獲取的程度和知識產權法對知識產品的保護程度在一定范圍內是成反比的。比如,圖書館的信息資源在一定范圍內屬于公共信息資源的范疇,但是它們在何種情況下以及何種范圍內屬于公共信息資源取決于知識產權法對合理使用范圍的界定。
綜上,信息資源公共獲取和知識產權法兩者是密切相關的。信息資源公共獲取需要知識產權法的保護,但是知識產權法同時會限制信息資源公共獲取的程度和范圍。知識產權法對于信息資源公共獲取究竟是利還是弊,主要取決于知識產權法在知識產權人利益和社會公眾信息利益之間的平衡狀況。
在信息資源知識產權保護與公共獲取兩方面的協調過程中,應該說知識產權法設立的最初目的更傾向于維護公共領域。然而近百年來由于致力于公共信息服務的主體發(fā)展緩慢,相對實力下降,在一輪輪的博弈中逐漸處于劣勢。知識產權法已經明顯傾向于私人信息保護,逐漸偏離了對公共利益的維護。
知識產權法對公共領域保護的弱化最主要體現在數字化環(huán)境下。因為在傳統(tǒng)的信息傳播中,作品需要依附于紙質載體通過出版發(fā)行中介才能得以傳播。紙質出版物的復制成本高,出版發(fā)行中介基本能夠掌控作品的傳播,保護作品版權。但數字技術和網絡技術的發(fā)展使這一狀況徹底改變。復制數字作品的成本很低,而且又能夠使復制作品的發(fā)行數量近乎無限,這樣就使得版權人保護其權利的困難加大。在這種情況下,作品的網絡傳播權被規(guī)定為一項獨立的版權權能,信息的網絡傳播開始受到限制。紙質作品的出借、復制、傳播的合理使用并未能夠延伸到數字資源領域。網絡環(huán)境下新的法律保障制度的實施,使得“合理使用制度遭遇被邊緣化的危機”。[1]
知識產權法對公共領域保護的弱化還體現在數字信息資源合理使用范圍被縮減。圖書館、檔案館等雖有為保存版本復制收藏作品的權利,但是其傳播權利并沒有被法律明文保護,這就為館藏信息的流通埋下了隱患。這一隱患隨著網絡這一新型傳播媒介的出現而不斷顯現,圖書館的合理使用范圍在網絡環(huán)境下不斷弱化。比如《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就將圖書館數字作品的傳播范圍局限在本館館舍內,而由中國圖書館學會在《關于網絡環(huán)境下著作權問題的聲明》中提出“公益性圖書館采取網絡傳輸方式進行限量館際互借豁免”的立法建議沒有被采納,使圖書館之間簽訂的館際互借協議的效力不能延及網絡空間。[2]這種限制的加強對于圖書館的發(fā)展是非常不利的,特別是在“網絡載體的主流地位將會逐步得以確立”[3]的大趨勢之下。
知識產權和公眾對公共信息資源的獲取權處于知識產權法這一法律天平的兩端,在加重知識產權砝碼的同時,也應強化對公共信息權利的維護。否則就會打破知識產權和知識獲取之間的平衡,使公共利益受到嚴重侵害。
知識產權法誕生于工業(yè)文明,在目前工業(yè)文明尚處鼎盛,信息化建設僅現端倪的社會背景之下,它的大行其道和不斷強化也確是一種必然。但是,舊文明的隕落和新文明的發(fā)展是歷史發(fā)展永恒不變的定律,暢行于工業(yè)文明時代的知識產權法如若繼續(xù)嚴苛發(fā)展將很可能走向當今時代歷史潮流的反面,轉變?yōu)樽璧K信息自由流動和信息資源社會共享、信息文明建設和發(fā)展的社會障礙。
嶄新的社會背景同樣給法律的發(fā)展提出新的要求。面對信息時代信息資源自由流動和信息資源共享的歷史要求,我們需要對形成于工業(yè)文明時期的知識產權法進行反思和必要的變革,將其轉變?yōu)橥七M人類社會信息化進程,促進信息文明建設的社會宏觀管理手段,使其成為信息時代所要求的對知識產權和公共利益進行雙重保護和平衡的工具。即把知識產權法演化為“一種適應信息——知識時代的社會發(fā)展需要,不僅能夠合理保護知識產權人的利益,也能夠有效保證信息的自由流動和信息資源的社會共享,從而為信息資源價值實踐提供良好社會環(huán)境和法律保障的社會機制”。[4]
知識產權法的發(fā)展是一個動態(tài)博弈的過程,信息領域公共利益的代表者要積極地參與到這一博弈過程中來,改變信息商業(yè)巨頭獨霸知識產權會議的現狀,努力糾正知識產權法所存在的失衡現象。圖書館是信息領域公共利益的重要代表,但是長期以來,圖書館都過分滿足或依賴于著作權法對他的“例外保護”,幾乎沒有全力為自己爭取過更多的權利。法律的發(fā)展是一個動態(tài)的博弈過程,如果不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權利就意味著連現有的權利都將逐步失去。圖書館界要努力在各種版權會議中增加圖書館界代表的數量,將我們的聲音宣傳出去,用我們的力量來拓展合理使用范圍,維護公共權益。一定要積極參與到知識產權法制定的過程中,在著作權保護期、著作權權能、合理使用原則等方面作出有助于公共利益的選擇,推動知識產權法在公共領域的進展。在參與的過程中,要特別維護關注自身利益的合理使用原則。
圖書館是公共信息資源服務領域的核心機構和典型代表。這是因為,首先公共圖書館與公共信息資源同具公益性特征。公共圖書館是由國家或地方政府管理、資助和支持的,免費為社會公眾服務的圖書館,[5]它擔負著普及教育,提高全民文化素質和文明修養(yǎng)以及維護信息公平和信息正義的職能。公益性是公共圖書館的典型特征,這一特征和公共信息資源是吻合的。其次,圖書館,尤其是公共圖書館,始終是知識產權框架之下屹立于公共信息領域反對知識產權保護過度的典型標志之一。圖書館的發(fā)展程度和社會認知度對于信息資源公共獲取的發(fā)展有著決定性影響。圖書館,尤其是公共圖書館,是信息資源公共利益的最典型代表,在信息資源傳播領域享有一定的特權,即免費將館藏信息資源提供給任何有需要的人。它包括三層意思:第一,圖書館的職責是提供信息資源服務;第二,圖書館的服務是免費的;第三,圖書館的服務是面向所有人的,是平等的、非歧視的。圖書館站位于信息共享和國民教育的職責使得它與知識產權所強調的私人占有存有沖突,因此,圖書館的發(fā)展需要有法律的保障。而“一個比較完善的圖書館事業(yè)法律保障體系至少要包括4個方面的要素:第一,圖書館專門法,如正在制定中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圖書館法》和已經頒布的幾部地方性圖書館立法,都屬于圖書館專門法。第二,圖書館相關法,即與圖書館事業(yè)相關的其他方面、其他領域的法規(guī)。第三,圖書館行業(yè)自律規(guī)范,如已經頒布的《中國圖書館員職業(yè)道德準則》。第四,國際法基礎,包括與圖書館事業(yè)有關的國際條約、協定、章程、宣言等”。[6]很明顯,在這些圖書館發(fā)展所需的法律保障體系中,我們還有太多的欠缺:圖書館專門法遲遲難以出臺;曾經以合理使用條款給予圖書館特權的知識產權法給予圖書館發(fā)展的空間逐步萎縮;國際關于圖書館的條約章程的影響范圍有限,難以得到有效地宣傳普及。因此,圖書館,特別是公共圖書館需要法律來確立圖書館的地位,維護圖書館和讀者的合法權益,保障圖書館工作的有序進展,以此來提高圖書館的社會認知程度,最終使得圖書館能夠很好地擔負起信息資源公共獲取服務的社會職責。
但是,并非所有版權人都希望作品得到如此強權的保護,由此數字化環(huán)境下興起了一系列推進信息資源公共獲取和傳播的運動,比如自由軟件和開放代碼軟件運動、對等(Peer-to-Peer,P2P) 系統(tǒng)、Creative Commons、開放存取運動。其中,CreativeCommons和開放存取運動促進了信息資源在公共領域的傳播,對公共信息資源管理的發(fā)展有重要意義。
CreativeCommons和開放存取并不是對知識產權的否認,相反,它們都尊重知識產權并且受到知識產權的保護。CreativeCommons是在承認與保護現有著作權法的前提下以合同形式存在的一種授權機制。它將著作權人擁有的權利分解成若干部分,著作權人可以自行組合,從而使得著作權人能夠在保留想保留的權利的基礎上有效地釋放另外的權利,實現從“保留所有權利”到“保留部分權利”的過渡。開放存取運動取消了學術信息的公共傳播的價格限制、地域限制,只要作者愿意,其所創(chuàng)作的知識就可自由流動,成為公共信息資源,而不再受經濟、法律、技術等條件的限制。無論是開放存取期刊,還是開放存取倉儲,都增加了學術信息的檢索和獲取途徑,從而使學術信息資源的傳播范圍更為廣泛,學術資源的價值得以更好地發(fā)揮。
CreativeCommons和開放存取在尊重知識產權法的基礎上增添了新的條款,從而使信息資源能以合法的方式自由流通,實現共享。它們在版權法框架內的革新改變了傳統(tǒng)版權法剝奪用戶自由獲取信息的狀態(tài),而成為利用版權法保護公眾自由獲取信息的狀態(tài)。它們自產生以來的發(fā)展速度和所取得的成就說明了社會公眾對信息資源公共獲取的渴求,也證明了信息公共領域存在和發(fā)展的重要性。它們的變革和發(fā)展為傳統(tǒng)知識產權法控制下的信息資源公共獲取的發(fā)展提供了新思路,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在數字技術迅速發(fā)展、網絡快速普及的環(huán)境下,技術手段作為版權保護中的有效手段,已經受到國際條約和各國立法的承認和保護。但是長久以來,技術手段往往被我們視作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方式。但事實上,技術僅僅是一種手段而已,至于它能夠形成什么影響、造成什么結果取決于我們的運用方式。
數字版權管理(DRM)是指數字化內容在生產、傳播、銷售、使用過程中知識產權保護的技術工具。系統(tǒng)的核心就是通過安全和加密技術鎖定和限制數字內容及其分發(fā)途徑,從而達到防范對數字產品無授權復制的基本目標。[7]圖書館可以借助DRM實現數字資源知識產權的控制,如可對數字資源添加時間標簽,限制下載后閱讀的有效期。我們還可通過DRM實現對數字圖書外借復本量的控制,即如果圖書館購買了某書的兩個復本,一旦兩個復本都被下載,那么在借閱期內其他讀者將被限制下載閱讀。此外,我們還可以通過DRM限制數字資源的轉發(fā),杜絕其大量傳播的可能??傊?,我們可以借助技術手段像管理紙本資源一樣去管理數字資源,從而實現圖書館原有合理使用范圍在數字資源領域的延伸。
信息經濟的發(fā)展,信息文化的建設以及人類信息文明的進步和發(fā)展,所有這一切都源于一個共同的起點,這就是信息資源的全社會共享。信息資源是信息社會之本,信息文明的建設必須依托于信息自由流動和資源共享來實現。這就要求社會減少對信息流通的限制,促進信息資源的公共獲取,實現信息資源價值最大化。我們要正確對待知識產權法的發(fā)展,在其修訂和發(fā)展的過程中必須要考慮到公眾信息權利,維護公共信息領域。與此同時,以圖書館為代表的公共信息資源管理主體要承擔起維護公眾信息權利和信息公平的使命,努力構建與信息自由流動和信息資源共享有關的社會法律環(huán)境與法律保障機制,彌補現行知識產權法所造成的偏失,保障信息資源公共獲取。
[1]李穎怡,羅鑫星.網絡后現代特性與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的調適[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1):79-85.
[2]秦珂.《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對圖書館的影響和啟示[J].圖書情報工作,2007(5):38-98.
[3]方卿,徐麗芳.科學信息交流研究:載體整合與過程重構[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102.
[4]楊文祥.信息資源價值論[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7:411.
[5]吳慰慈,董炎.圖書館學概論[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105.
[6]李國新.中國圖書館法治建設的成就與問題[J].圖書館建設,2004(1):1-9.
[7]張長安,柏麗娜.DRM技術及其在數字圖書館中的應用[J].現代圖書情報技術,2003(3):8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