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斯
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處在什么位置,衛(wèi)星導航儀也停止了工作,戰(zhàn)友呢?全走散了,但這并不是最可怕的。
低著頭,使勁擦干滿臉的汗水,我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情,自己腳下沒有影子,無論我怎么轉身,身后除了沙漠,什么都沒有。這是不合常理的,頭頂明明有一輪紅日,怎么就照不出自己的影子呢?我焦急地爬上前方的沙丘,想著沒了任何阻擋,影子大概就回來了,可是,沒有,連一丁點兒都沒找到。
我瞇著眼看了下天空,用手做了個角度比,結果反復論證了撒哈拉沙漠的可怕,陽光明明不是垂直角度,我的影子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竊走了,而且,再往遠處看,幾乎每一座沙丘都有自己的影子,而我沒有。
作為一個空降兵,戎馬一生,我一直為自己感到自豪,經(jīng)歷數(shù)百次行動,沒有敗績,然而這次,我失去了信心。早就聽說撒哈拉北部有許多神秘的部落,他們掌握著神的旨意,可以用無形的武器把敵人殺死。
他們一定把我當敵人了,所以才會把我的影子收走。這讓我有點后悔,波森和盧迪太沖動了,竟然掃蕩了一群手無寸鐵的土著民,如果當時自己阻攔,或許結果就不一樣了。我的眼里似乎看到了牛扒、火雞還有威士忌,和隊友們在一起狂歡,當然,我知道自己在臆想,沙漠臆想癥。
無論如何,我必須找到自己的影子,所以,盡管烈日炎炎,而自己身上只剩下一袋干糧,沒有水,也沒了武器,我還是拼命地往前走,多年的野戰(zhàn)經(jīng)驗告訴我,這里應該離綠洲不遠了,而有綠洲的地方,就有希望。
當年西點軍校的課程的確沒有欺騙我,在腳底下隔一里地挖一個洞,不僅可以緩解脫水,還可以通過濕潤度判斷綠洲的方向。我成功了,趕在夜幕來臨之前。
夜幕不僅掩蓋了我的行蹤,還暫時驅走了我對影子的恐懼,找到一間奇怪的房子,竟然是用飛機的殘骸建造的,但我已顧不了那么多,繞過去,繼續(xù)尋找,我想要的只有水。
當然,這是沙漠臆想癥的一種明顯特征,其實除了水,我更需要休息,否則,我也不會在第二天一大早發(fā)現(xiàn)自己毫無防備地躺在地上,而不遠處正有幾個小孩指指點點。他們?nèi)砗诹?,在朝陽的照射下,留下幾條瘦長瘦長的影子,恐懼再次襲來。
我強作鎮(zhèn)定地向他們打招呼,但他們卻毫無反應,如幽靈般迅速退后了十來米。難道他們發(fā)現(xiàn)我沒影子了,他們把我當作魔鬼了?我很擔心,但還是試著從包里把干糧拿出來,向他們招了招手,并大聲喊道:“別怕,這些東西,全給你們,很好吃。”
他們似乎動心了,尤其是那個黑人女孩,要不是稍大一個男孩拉著她的手,我想她早就奔過來了。這讓我覺得有點感動,覺得孩子們需要自己,于是,便把手里的包放在地上,并跳了跳、轉了轉,向他們表示,身上什么都沒有,我愿意做他們的朋友。
他們終于向我奔來,嚴格來說,是向食物奔來,壓縮餅干、牛肉干以及半條火腿瞬間一掃而光,那一刻,我想自己是幸福的,盡管仍然沒有找到自己的影子,但心里卻已不再那么恐懼。
然而,我再一次錯了,當一陣輕機槍掃射,波森、盧迪和其他幾個戰(zhàn)友沖過來時,那幾個孩子已經(jīng)倒在血泊里。我沒法阻擋這樣的悲劇發(fā)生,波森隊長告訴我,這是最安全的方式,而且對我發(fā)誓,他們都看到這群黑人搶我的食物。我無話可說,只是甩開波森的手,靜靜地走到那群孩子身邊。
如今已過去十年,我和自己唯一的女兒住在一起,每當恐懼襲來,我都會叫她到身邊,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因為唯有在她的雙眸里,我才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所以,盡管那次撒哈拉之行是我軍旅生涯唯一的一個污點,但我并不后悔。
感謝上帝,讓我女兒能在機槍掃射下生還。
(譯自美國南加州大學《大學課本》圖/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