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雅明
(天津外國語大學 西語學院,天津 300204 )
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研究
姜雅明
(天津外國語大學 西語學院,天津 300204 )
主要考察了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對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研究的總體情況,從俄漢語言接觸的歷史、漢語借入俄語詞匯的渠道、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分類及其漢譯方法、語用心理和使用現(xiàn)狀等幾方面作一回顧、梳理和分析。
俄語;漢語; 外來詞;語言演變
漢語中與“外來詞”同義的術語還有“外來語”、“外源詞”、“借語”、“借字”、“借詞”等,學界對這些術語的解釋也不盡相同,其關鍵并不在于術語的稱名不同,而在于內涵意義的差異。對于這些術語概念的界定本文將不作評述,而采用常用的“外來詞”這一術語,所研究的對象也僅限于20世紀80年代以來現(xiàn)代漢語中出現(xiàn)的源于俄語的外來詞語。這一領域的研究涉及中俄交流歷史發(fā)展、語言演變、外來詞語引入機制、語用心理等多方面問題。筆者將從幾大方面對國內20世紀80年代以來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語研究情況作一回顧和梳理。
漢語外來詞研究往往是與翻譯史的研究密切相關的。有學者提出:“漢語外來詞的出現(xiàn)是與漢語文學、藝術、科學、哲學、宗教等的翻譯史緊密相連,平行發(fā)展的?!保ㄧ娂獘I,2003:6)源于俄語的外來詞大概出現(xiàn)在20世紀初期,從俄文著作的譯介開始?!拔逅倪\動”后,先進的知識分子和馬克思主義追隨者開始向西方學習,翻譯工作成為一種特殊途徑,翻譯的范圍包括大量不同學科領域的文獻和著作,其中也包括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的著作,以及果戈里、高爾基、托爾斯泰、奧斯托洛夫斯基等19世紀一大批俄羅斯文學大師的作品。然而,盡管這段時期俄文著作的翻譯作品不少,其中許多譯名甚至沿用至今,但作為外來詞進入現(xiàn)代漢語詞語的卻不多。有學者統(tǒng)計,“20世紀50年代以前,現(xiàn)代漢語主要從歐美日借入外來詞,而俄語來源的詞則很少,只有蘇維埃、布爾什維克等個別詞語”(史有為,2000:79)。為了進一步弄清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的借入渠道,我們查閱了相關資料,大致總結有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中國和前蘇聯(lián)/俄羅斯的共同邊界,為中俄語言和文化的交流提供了可能。中國和前蘇聯(lián)/俄羅斯是鄰國,有漫長的邊界。東北地區(qū)的黑龍江省與前蘇聯(lián)/俄羅斯遠東一些城鎮(zhèn)隔江(黑龍江和烏蘇里江)相望,兩岸人民有長期交往的歷史。這種自然條件為中俄語言的交流提供了可能。
第二,近代俄羅斯僑民進入中國,帶來了俄語語言與文化。據(jù)考證,近代俄羅斯人有兩次大規(guī)模的遷入我國東北地區(qū)。一次是1897年中東鐵路開始修建,大批俄羅斯僑民涌入哈爾濱,他們在那里投資辦廠,興辦商業(yè),為哈爾濱創(chuàng)造了物質財富的同時,也加深了中俄兩國人民的友誼和合作,促進了中俄語言文化的交流。另一次是十月革命期間,“工農革命勝利使反動的資產階級失去了一切,于是紛紛外逃,同時將大批不明真相的群眾裹脅到中國。解放前哈爾濱不過幾十萬人口的城市中,就有俄語人口約10萬。人數(shù)之多,不難估計俄語在該地區(qū)的影響”(王恩玗,1987)。
第三,十月革命后馬列主義思想的傳播帶動了俄漢語言的全面接觸和交流。眾所周知,十月革命后,馬列主義思想的傳播對新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yè)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將大量馬列著作、蘇聯(lián)科技文獻、蘇聯(lián)教科書等由俄語翻譯成漢語。因此,一大批有關政治、經濟、科技教育的俄語詞匯被引人中國。20世紀50年代的“俄語熱”達到高潮,俄語幾乎成為國內唯一的外來語來源。由于政治上“以俄為師”的指導思想,大批蘇聯(lián)專家來華和大批留學生赴蘇聯(lián)留學,使大量包括政治、經濟、科技、軍事、文化等方面的俄語詞匯進入中國,俄語仿佛成了與世界溝通的唯一渠道。然而,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中蘇關系惡化,尤其是進入20世紀60年代“文化大革命”開始,“俄語熱”迅速降溫。俄語對漢語的影響也逐漸減弱。
第四,俄羅斯文學的傳播和深遠影響成為俄語詞匯借入的另一重要途徑。19世紀俄羅斯文學及十月革命后無產階級文學的優(yōu)秀作品大量被引入中國,譯成漢語,于是一大批生動感人的文學形象,如保爾·柯察金、卓婭和舒拉、潑留希金等人物形象即使是現(xiàn)代中國人也是耳熟能詳?shù)?,一些膾炙人口的典故,如“馬尼洛夫精神”、“奧勃洛摩夫性格”、“巴拉萊金之流” 更是深入人心,相應的語匯也已成為了漢語語言中的一部分,有些一直沿用至今。
第五,20世紀80年代我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中俄關系逐步好轉,帶來中俄語言文化交流的復興。兩國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各領域的交流開始全面展開。然而,相比英語、日語對當代漢語的巨大影響,俄語對漢語的影響則很有限?,F(xiàn)代漢語中常見的源于俄語的詞匯只有少量涉及政治、經濟、科技方面的歷史詞匯、部分專有名詞和北方方言中的一些口語詞。
總的來說,源于俄語的漢語詞匯主要有文字翻譯借入和口頭借入兩種渠道,文字借入渠道又以馬列主義文獻、俄蘇文學作品、蘇聯(lián)科技文獻等翻譯為主,口頭借入以中俄人民日常民間性交往的語匯為主。
老一代學者高名凱、劉正琰、史有為、王恩玗及青年學者鐘吉婭等對20世紀50年代以及更早期的一些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作過較多的研究,其研究范圍基本限于對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進行語料統(tǒng)計、檢索、分類,對借入渠道、漢譯方式進行總結和分析。他們的研究成果為后來學者的進一步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礎。為了對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有一個較全面和系統(tǒng)的了解,掌握第一手資料,我們對《漢語外來詞詞典》(劉正琰,1984)中收錄的源于俄語的外來詞作了一次重新核查,并按語義內容進行了更細致的分類。在這部詞典中我們共查到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398個,分為32類,它們是:人類(算作一類,包括人體器官、生長衰老、生育喪亡、婚姻、稱呼稱謂、家庭親友、主仆、人種、語言、姓氏、各行各業(yè)等)、政治、教育、科技、貿易、娛樂(包括6類:樂器、舞蹈、民歌、戲劇、詩歌、游戲)、機械、化工原料及產品、工業(yè)品、宗教、醫(yī)藥、餐飲、植物、動物、生活用具、衣飾、貨幣、度量單位、軍事、居所、節(jié)日、地理、天文氣象、交通、運動、其他(算作一類,包括動詞、形容詞、副詞、嘆詞、否定詞、擬聲詞等)。下面按查得的各類詞語數(shù)量多少及比例排序如下:
類別 數(shù)量 比例 類別 數(shù)量 比例 類別 數(shù)量 比例樂器 67 16.8% 軍事 6 1.5% 科技 2 0.5%舞蹈 52 13% 貨幣 6 1.5% 貿易 1 0.2%化工原料及產品 37 9.2% 生活用具 5 1.3% 教育 1 0.2%人類 30 7.5% 民歌 4 1% 詩歌 1 0.2%政治 28 7% 游戲 4 1% 地理 1 0.2%餐飲 28 7% 宗教 3 0.7% 交通 1 0.2%工業(yè)品 27 6.7% 天文 3 0.7% 建筑 1 0.2%醫(yī)藥 24 6% 節(jié)日 3 0.7% 工業(yè) 1 0.2%動物 18 4.5% 植物 3 0.7%度量單位 16 4% 機械 3 0.7%衣飾 9 2.2% 戲劇 3 0.7%其他 7 1.7% 運動 3
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范圍較廣,幾乎在列舉的所有類別的詞中都有體現(xiàn),但總量并不多,在數(shù)量上占前10位的是以下類別的詞:樂器、舞蹈、化工原料及產品、人類、政治、餐飲、工業(yè)品、醫(yī)藥、動物、度量單位等。這些詞語中涉及政治、經濟、科技方面的語匯并不太多,而大多是與老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詞語。
一般來說,漢語外來詞的借入主要采取音譯、意譯、音意兼顧等方式。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的漢譯主要采用了如下一些方法。
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大部分采用音譯方式,即用發(fā)音近似的漢字將俄語翻譯過來,這也是外來詞漢譯中最為常用和簡便的方法。在我們統(tǒng)計的398個詞中就有208個是音譯詞,占總數(shù)的52 %。這些詞幾乎涉及所有領域,下面列舉部分實例:
政治:дума 杜馬;большевик布爾什維克;совет 蘇維埃
貿易:сиф 西伏(到岸價)
工業(yè)品:майя 馬雅布 麻紗, нитрон尼特龍(一種人造絲)
機械:машина 馬神(種地的機器);комбайн 康拜因(聯(lián)合收割機)
教育:семинар 習明納爾(課堂討論)
宗教:молокане 莫羅勘教хутба呼特巴 (伊斯蘭教“古爾邦節(jié)”的禱告)
醫(yī)藥:маллил 瑪立爾(一種催眠劑);тибон 梯朋(一種抗結核菌藥品)
餐飲:водка 伏特加;квас 克瓦斯;хлеб 赫列夫
衣飾:сарафан 薩臘范(俄羅斯民間的一種女用無袖長衣);платье布拉吉
計量:пуд 普特(蘇聯(lián)重量單位);фут呼多(英尺)
軍事:катюша 喀秋莎
生活用具:ванка 萬卡(劣馬和駕具粗糙的載客馬車)
度量單位:ведро 維得羅(俄國容量單位)
貨幣:копейка 戈比 (蘇聯(lián)輔幣名)
娛樂:баян 巴揚 (一種鍵鈕式的大手風琴;камаринская 喀馬林 一種俄羅斯民間歌曲和舞蹈);оровела 奧羅斐拉(格魯吉亞舊時的一種民歌)
動物:афалина 阿法林海豚的一種
據(jù)考察,俄語詞匯進入漢語詞匯主要是“經口頭借入,而后才見諸文字??陬^借入時譯音中常帶有東北方音,因此,在音譯詞里常見口語尤其是東北口音的痕跡,如東北方音中“沙”、“薩”不分,因此有“沙油子”(союз)、“沙克”(сайка);口頭音譯時發(fā)生尾音脫落現(xiàn)象,如“布拉吉”(платье)應譯為“布拉吉耶”就是一例(王恩玗,1987)。
該種方法是指在音譯過來的外來詞后面添加一個表示事物類別的成分,用于指明該詞語所代表的事物屬于何類。在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中這類詞語的數(shù)量很多,在統(tǒng)計的400個詞中,有170個,占43 %。這類詞語涉及的范圍也很廣,如такса 達克斯狗,Монтекристо 蒙特克里斯托槍,малина 馬林果,гопак 哥巴克舞,кыяк 給亞克琴,виссон 維霜綢вискозин 維斯考金油,унжак 翁查木船,вольта 沃里塔布等。
這種方法是指用漢語里意義相近、發(fā)音類似的詞或文字去翻譯外語詞,有的是部分音義兼顧,在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中這類詞語的數(shù)量不是很多,在統(tǒng)計的400個詞中,有22個,占5 %。這類詞語涉及的范圍不大,如печь 壁里砌 (一種砌在墻壁里的火 爐),Карасукская культура卡拉蘇克文化,спартак 斯巴達克運動團,тогата 托加喜劇,Троцкист托洛茨基派,юрьев день, юрьева дня 尤里耶夫節(jié)等。
語言是一種重要的社會現(xiàn)象和文化現(xiàn)象,它與一個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風俗習慣、審美趨向、思維方式和心理特點等有著密切的關系,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語是漢民族文化與前蘇聯(lián)/俄羅斯民族文化互相交流、沖突和融合的產物,這些外來語的借入過程也是漢語民族化和本土化的過程,其中漢民族文化傳統(tǒng)和心理因素起著重要的作用。就這一方面的問題我們有以下幾方面的思考。
從我們統(tǒng)計的情況來看,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目前都已不再使用,很難尋到它們的蹤跡了??疾炱湓蛑饕袃蓷l:一是因為“它們并非當時中國真正需要輸入的事物和概念”(史有為,2000:81);二是因為“有些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屬于作家獨創(chuàng)的譯音詞,是某些作家或新聞記者在描述俄羅斯風土人情或報道蘇聯(lián)社會情況時,為了描寫生動,有意渲染異國情調,把俄羅斯人的食物、衣服、飾品、舞蹈、樂器等均用譯音形式表示出來,或許此情此景中的這些譯音詞用得不凡,但脫離了這種語境就不再被人們使用,它們在漢語中確似流星,又像曇花,瞬間便消失了”(王恩玗,1987)。這些分析都是不無道理的。大多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在現(xiàn)代人看來似乎從未使用過。從我們的統(tǒng)計結果看,其中有一半以上是音譯詞,它們只是用發(fā)音近似的漢字將俄語詞直譯過來而沒有作任何意譯的轉換,從漢字的字面意義上看不出與原來的詞語含義有什么內在的聯(lián)系,也不能夠引起什么詞義聯(lián)想,這樣拼湊起來的詞在我們看來既難念、難記又難理解,在當時的情景下可能有一定的新奇之意,但生命力短暫也就在所難免了。
在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中有相當大比例的詞是通過音譯加類名或音義兼顧的方式借入進來的,尤其是用音譯的外來詞后面添加一個表示事物類別的成分,用于指明該詞語所代表的事物類別的詞語居多。這樣的方式明顯優(yōu)于完全音譯的方式,屬于一種復合構詞的方法,如“比康酒”、“哥巴克舞”、“卡普呢”“馬合煙”、“瑪組卡餅”、“基里爾字母”等;還有一部分詞是采用音譯加表示抽象意義語素的方式構成,如“馬克思列寧主義”、“托洛茨基派” 這些表示類化作用的構詞方法,體現(xiàn)了漢民族思維方式中從個別趨向一般的特點,也給人以望文生義和詞義聯(lián)想的空間。
在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的漢譯中盡管大多數(shù)詞看起來難懂難記或已過時不用,但不管是音譯還是音義結合等方式的詞,從所選用的漢字上看都力求簡約、雅致,盡顯異國情調和漢語表意文字之美,如女性名字常用的“莎”、“婭”、“娜”,讓人聯(lián)想到西方女性的俏麗之感。
目前,在對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研究領域中,青年學者徐來娣(2007)的《漢俄語言接觸研究》可謂獨樹一幟,該書運用語言接觸理論,從詞匯、詞法、句法、語義幾個層面全面闡述了俄語對漢語的影響,內容豐富,論述細致,是近年來該領域較完整、系統(tǒng)的理論研究成果。該研究的顯著特點是作者采用“外源詞”而非“外來詞”為自己的研究對象。所謂“外源詞”是完全根據(jù)詞的產生來源劃分出的類型,其中“俄源詞”是所有隨著漢俄語言接觸受到俄語原詞影響而在漢語中所產生的、造詞依據(jù)源于俄語原詞的某個要素的漢語新詞。這種方式的研究避免了外來詞研究中拘泥于與外語原詞在形式上一致的束縛,大大拓展了外來詞研究的范圍。因此,在她的研究對象中,不僅包括了形式上漢俄語基本保持一致的源于俄語的外來詞,如платье布拉吉, рубль盧布,以及用譯義的方法引入漢語的俄語詞,如красная армия紅軍, пионерский отряд少先隊,комсомол共青團,герой труда勞模, условный рефлекс條件反射等;還包括大量具有“俄源語素”、“俄源義項”通過“詞模”、“移植”等方法借入的俄源詞,如“留蘇、蘇軍、聯(lián)共聯(lián)蘇,列寧主義、列寧裝,列巴、列巴圈、列巴干,紅軍、紅軍帽、紅軍村、紅軍路,白匪、白區(qū)、白色恐怖,軟臥、軟座、軟席,外語角、文學角、圖書角,少年宮、文化宮、藝術宮、民族宮”等。這樣,大大擴大了國內俄語界對源于俄語的外來詞基本限于音譯詞的狹窄范圍,使其研究視野和空間更加寬闊,研究的觸角也從語言表層的詞匯層面,深入到詞法、句法、語義和語用等更深的層次,進而挖掘如因俄語影響而出現(xiàn)的“語言兼用”和“語言專用”現(xiàn)象。該項研究對于認識語言接觸中俄語對漢語的影響,具有重要的語言學意義,也為這一領域研究開辟了新的思路。
采用實地調查、訪問、問卷調查等方式從中俄邊境地區(qū)流行的方言和歷史資料中獲取信息,并用統(tǒng)計學的方法進行定量分析,為當今該領域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其中,榮潔(1998)的《中俄跨文化交際中的邊緣語》研究和蘇春梅,胡明志的《從哈爾濱方言中的俄語借詞看俄語與漢語的相互影響》研究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蘇春梅、胡明志,2007)。
榮潔所關注的是所謂的洋涇幫俄語問題。一般認為,為了交際的需要,交際雙方以他們本族語言為基礎生成一種詞項不多、語法規(guī)則簡單的初等語言,被稱為邊緣語言或洋涇浜語,它們帶有明顯的幽默、調侃的色彩,只出現(xiàn)于老百姓口頭的言語之中,如“馬大媽”(太太、夫人,мадам),“打死你大娘”(再見,до свидания),“狗皮蛋”(對俄軍官卑稱,капитан),“打毛衣”(回家,домой),“國民黨” (宿舍管理員,комендант)等。榮潔(1998)以哈爾濱邊緣語為基礎,對中俄跨文化交際中的邊緣語的使用范圍、構成模式、語法特點等方面作了較全面的整理和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哈爾濱邊緣語詞匯的使用范圍很廣,既用于哈埠的中國居民與俄僑之間的跨文化交際,又用于中國居民之間的交際。其使用范圍包括街道名稱、教堂名稱、食品、煙、酒類的名稱、樂器的名稱、西醫(yī)、西藥的名稱、日常交際用語、工廠用語和詈語等。 其構詞模式也分為音譯、音義兼譯、音譯+意譯等。中俄邊緣語不僅進入了漢語口語,也進入了俄語口語之中,在中俄跨文化交際中,尤其在俄僑文化中有很大的影響。如為了交際的需要,許多漢語詞亦被俄僑“借用”,如房子фанза,炕кан,粉條子фэнтёзы,八角бадь。但是,隨著中蘇、中俄關系的幾經沉浮,改革后復蘇起來的邊緣語已“今非昔比”,已經和20世紀60年代以前的邊緣語有了相當大的差別。如果說“60年代以前的邊緣語,是以口頭形式存在的,詞語均已被‘馴化’。而今日的邊緣語則基本上是通過會話手冊‘復蘇’的,沒經‘馴化’,多數(shù)俄國人也聽不懂,只能猜對方說的是什么,可以說后者的使用已達到了‘怪誕’的地步。把‘大的’說成‘巴黎少爺’(болышой)”(榮潔,1998)。在我們看來,這些音譯詞粗俗不雅,語義上容易造成混亂,是不應提倡的。
蘇春梅和胡明志則從哈爾濱方言中的俄語借詞入手,運用問卷調查的方式在哈爾濱不同年齡段的人群中對俄語借詞的知曉度進行了調查和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即使是在當今中俄交流與合作最活躍的邊境城市之一哈爾濱,俄語的影響也不是很大,普通民眾對漢語尤其是方言中俄語借詞知曉度不高。究其原因,他們認為:“(1) 俄語對哈爾濱方言影響的減弱有諸多原因,但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即英語超強的地位所致,這一點是有目共睹的。(2) 這是典型的經濟對文化的影響在語言中體現(xiàn)的實例。(3) 哈爾濱方言中的俄語借詞局限于日常生活用語,俄式飲食最為顯著,能產性不強。(4) 語言的接觸層面和領域影響語言借代的范圍和內容,俄語對哈爾濱方言的影響由于沒有進入政治經濟文化領域而無法與其他語言的影響相抗衡。(5) 名詞居多,擴展性不強。”(蘇春梅、胡明志,2007)
總結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學者對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的研究狀況,不難看出,語言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現(xiàn)象,受到社會政治因素的巨大影響和制約,20世紀50年代的俄語熱和60-80年代俄語冷凍期對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影響有力地說明了這一特點。不論是80年代老一代學者的語料統(tǒng)計,還是當代學者對中俄邊境地區(qū)俄語借詞使用狀況的考察都證明,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的范圍多局限于日常生活領域,與老百姓生活密切相關的娛樂、音樂、舞蹈、飲食、服飾等社會生活相關,口頭借入的詞語多,口語特點突出,是中俄日常性、民間性交往使然。而涉及國家政治、經濟、教育、科技等領域的詞語不多。其中大多已逐漸退出社會生活和漢語主流語言的范圍。在研究了《近現(xiàn)代漢語新詞詞源詞典》(2001)收錄的19世紀到20世紀50年代近現(xiàn)代漢語中常用外來詞后發(fā)現(xiàn),近現(xiàn)代漢語常用外來詞主要源于英、日、德等發(fā)達國家,而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在這部詞典里只收錄了兩個(盧布рубль,蘇維埃совет)。據(jù)中國青年報對改革開放30年來漢語外來詞匯的情況統(tǒng)計,新增外來詞有幾千個,英語來源的外來詞仍然占絕大多數(shù),日語借詞也有一定的比例,但數(shù)量相對較少。法語、俄語等來源的外來詞數(shù)量更少一些,常見的如“杜馬” 。從我們日常生活交際的語言來觀察,俄語來源的外來詞也很少見,常見的只有“莫斯科、圣·彼得堡、普京、喀秋莎”等一些專用地名和人名,以及“盧布、伏特加”等少量普通名詞了。這一現(xiàn)象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和復雜的,然而近代俄語對漢語影響力相對薄弱卻是不爭的事實,也不能不使人聯(lián)想到語言文化的影響力與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和國際影響力的關系。
漢俄語言接觸研究為該領域的深入研究開辟了新的思路和發(fā)展空間。研究表明,漢俄語言的接觸造成的語言成分的相互滲透體現(xiàn)在語音、詞匯、語法、語義、語用等各個層面,這方面研究不僅具有重要的語言學理論意義,對研究中俄文化交流史、漢語的演變和發(fā)展也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值得進一步深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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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study casts light on the Chinese words which have been borrowed from Russian since the 1980s. Based on the historical integration of the two languages involved, the construction approaches, and the categorization of these words, this study makes a review and analysis of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pragmatic psychology and mainstream usage of the Chinese words of Russian origin.
Russian; Chinese words of Russian origin; the change of language
H 35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8-665X(2011)02-0073-06
2010-04-22
姜雅明(1962-),女,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俄語語言文化、俄語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