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魚是在學(xué)校喜歡上拉二胡的。他覺得,自己在拉二胡的過程中,就能找到自己。
陳魚喜歡二胡花梨木的琴筒,也喜歡那烏木的琴桿,總之,二胡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喜歡。
陳魚還喜歡當著一個人的面拉長長短短的曲子。那個人就是村里的止璇。在村里,止璇眉清目秀。
在學(xué)校,陳魚的二胡拉出了水平,那水平在學(xué)校的任何一個學(xué)生之上。這話是陳魚的輔導(dǎo)老師說的。聽到這樣的話,陳魚就自然地笑一次,那笑持續(xù)的時間很短。
陳魚參加過很多的演出。一把簡單的二胡,在他的手上就能發(fā)出美妙的樂音來,能博得很多人的掌聲。
二胡是學(xué)校的。只要演出一結(jié)束,或者是練習(xí)一結(jié)束,陳魚手上的二胡要放到輔導(dǎo)老師的辦公室。當他每次把那把二胡交到輔導(dǎo)老師手上時,都有些戀戀不舍。陳魚就想,總有一天,他要得到那把二胡。
放暑假前,陳魚對輔導(dǎo)老師說,我想把二胡帶回家,在家里練習(xí)。
輔導(dǎo)老師說,帶回去可以,千萬別弄丟了。
陳魚屋前的一副石磨很久不轉(zhuǎn)了。陳魚就坐在石磨上瘋狂地練習(xí),他把自己喜歡的曲子拉得行云流水,拉得風(fēng)狂雨急。
陳魚并不滿足,還把止璇拉到石磨邊,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拉,看自己拉得如癡如醉。
直到止璇的眼里滿是自己的身影,滿是自己的琴聲。
完了,陳魚把二胡帶回家,就沒有打算還給輔導(dǎo)老師。他還打算,在自己畢業(yè)前,不在家里拿出那把二胡。
開學(xué)前,陳魚把那把二胡用紅綢布仔細地包了,放進了屬于他的木箱子。他還把那個木箱放在床底下。只要自己不說出去,沒有人知道,他會把二胡藏在箱子里。
陳魚當著輔導(dǎo)老師的面編了一個理由,說,自己家里失盜了,偷東西的人拿走了家里的一些日用品,還拿走了他帶回的那把二胡。
陳魚說完,就低頭不說話了。
輔導(dǎo)老師除了兩聲簡短的嘆息之外,沒有再說什么,更沒有追問那把二胡。就在輔導(dǎo)老師轉(zhuǎn)身后,陳魚吃吃地笑。
陳魚落榜之后,他才想到了那把二胡。他輕輕拿開紅綢布,讓二胡露出真容。然后,他調(diào)了調(diào)弦,坐在石磨上一曲接一曲地拉。
陳魚更加愛惜那把二胡。他覺得那把二胡能改變自己將來的命運。至少,在他的二胡演奏完后,有人為他鼓掌,更有女孩子追他。
在進“八人轉(zhuǎn)”歌舞團前,陳魚對止璇說,想進歌舞團,闖闖外面的世界。
止璇說,依你。
陳魚憑借二胡的演奏技藝,在“八人轉(zhuǎn)”歌舞團站穩(wěn)了腳跟。他不把喜歡自己的女孩子的目光當回事。陳魚的眼里是眉清目秀的止璇,那些喜歡他的女孩子的目光,在他的輕松一笑里,很快灰飛煙滅。
有一次,陳魚喝醉了酒,他第一次跟團長叫板,說要回去見止璇,不答應(yīng),就不在團里干了。
軟弱的團長想不出很好的法子,便派團里人把陳魚送回村。
陳魚是抱著那把二胡回來的??諘绲囊估?,潔白的月光鋪了一地。他把二胡放在石磨上,就開始了嘔吐,吐過一陣后,他對止璇說,這把二胡,不是自己的,是在學(xué)校里偷來的。
止璇看看頭頂上的月亮,又看看二胡,始終不信。
陳魚不再吐,繼續(xù)說,在學(xué)校時,自己把那個輔導(dǎo)老師給哄了,憋在心里不說不舒服。
止璇吼,陳魚,你瘋了?怎么能拿學(xué)校的二胡?!
陳魚再沒有說啥,頭靠在石磨上。
止璇離開時,月光像薄得透明的霧落在二胡上。
屋前的石磨沉默。陳魚決定當著止璇的面,毀了二胡。他拿著那把二胡,站在了止璇面前。
止璇看著陳魚。
陳魚把那把二胡往地上一摔。二胡落地,一聲咔嚓。然后,他就走了。
陳魚的背影消失在止璇潮濕的眼里,止璇低下身去,輕輕拾起了那把二胡。
陳魚跟團長說,自己愿意留下來。
陳魚隨歌舞團四處演出。每次演出時,他還拉二胡,只是他拉的再不是以前的那把二胡。他很想回到過去。每到有賣二胡的店子,他都要走進去看看,看看有沒有自己喜歡的二胡。每次,都是失望地回來。一想到那把毀了的二胡,陳魚就搖搖頭。
止璇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了一趟城里,背后掛了一個包。她在城里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琴匠。
琴匠很快修好了那把二胡。止璇想到了一個人,想到了陳魚。
止璇就在村里等著陳魚回來。
一年后,陳魚回來。
陳魚身邊是一個能說會笑的姑娘,個子高挑。
黃昏,石磨不轉(zhuǎn)了。陳魚跟姑娘坐在門前的石磨上,有說有笑。
止璇手里拿著那把二胡,遠遠地看。
陳魚跟姑娘從石磨上下來,天就黑了。
夜里,止璇把那把二胡放在石磨上。
天一亮,陳魚發(fā)現(xiàn)那把二胡,嘴里喊:止璇。止璇。
那把二胡留在了石磨上。那姑娘手挽著陳魚的手離開村莊時,陳魚沒有帶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