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之外

　　說好的，阿薩會來車站接我，卻沒來，電話里說：“甸甸睡了。讓我老公去接你。”甸甸是阿薩一歲兩個月的女兒，阿薩是我的閨蜜，三年前從北京嫁到深圳。一進門，很想給阿薩一個熱辣擁抱，卻被阿薩示意“小聲點”。甸甸還是醒了，發(fā)呆地望著我，被媽媽抱起來，親了又親。真是個漂亮娃娃，隨她媽。甸甸是小名，她姓陳，寓意“愛情的果實沉甸甸”。
　　“自從她可以吃大人食物后，我就沒正經(jīng)吃過飯?！痹诓璨蛷d里，阿薩掏出一把兒童剪刀，像做手工那樣，不斷地把胡蘿卜片、木耳、肉片、叉燒肉、腸粉……能剪的東西都剪成規(guī)則的形狀，甸甸熟練地用手抓著這些規(guī)則形狀津津有味地吃起來?！耙欢ㄒ屗约撼浴Ｏ瘸允卟?，再吃肉，最后是主食?！卑⑺_認真說道。
　　剛剛斷母乳的甸甸5點起床，喝牛奶后睡回籠覺到7點，醒后正式吃早餐；晚上吃過飯后，20點準時入睡，這個規(guī)律雷打不動。入睡之前的這一個小時，任何人都不能打攪她們——阿薩要陪甸甸用iPad做拼圖游戲。我在隔壁書房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阿薩說一句，甸甸“啊啊啊啊”，阿薩又說一句，甸甸“嗯嗯嗯嗯”，阿薩再說一句，甸甸“姆媽媽媽媽”……兩人都不說話了，那就是甸甸睡著了。之后，阿薩躡手躡腳來到我的房間，我們從20點聊到了24點，從7歲聊到了29歲，從她父親去世聊到我與丈夫的分手。某一刻，我們擁抱在了一起，彼此淚流滿面。
　　第二天早餐，我吃到了香噴噴的椰蓉餡面包和紅糖全麥蛋糕?！芭略缟蟻聿患埃蛲砜境鰜淼?。不該那么快密封，有點塌了?！卑⑺_一邊說，一邊將一個巨大的雙肩背包用大概20樣物品迅速填滿——出門如搬家，水果干糧、零食飲料、鍋碗瓢勺、衣帽鞋襪，一樣也不能少。在太平山的山頂廣場，甸甸蹣跚著去她想去的地方，跌倒又爬起，她的爸爸媽媽絲毫不幫扶。甸甸她爸是阿薩在德國留學(xué)時的同窗，阿薩回國后便嫁給她。做了選擇之后，一條道用心地走到底，阿薩就是這樣的女人。
　　回到北京，馬上置身于焦頭爛額的工作中去，半夜打開微博，見阿薩寫道：“抱著甸甸走在回家的路上，天黑了，問她要不要下來自己走，她搖了搖頭，同時使勁地摟了摟我的脖子。頓時我的心絕對比烤箱里的巧克力融化得還快。心里話說：媽媽好想一直就這樣把你抱在懷里?！?
　　記得在山頂，我對阿薩說：“我也會喜歡甸甸，但再喜歡也無法體會到你對她的那種喜歡?！薄坝辛怂?，一切都是浮云?！卑⑺_說。朋友可能會對你說，離開你，我的地球一樣在轉(zhuǎn)；愛人可能會對你說，離開你，我的地球一樣在轉(zhuǎn)；老板也可能會對你說，離開你，我的地球一樣在轉(zhuǎn)；但是甸甸絕對不會對阿薩說，離開你，我的地球一樣在轉(zhuǎn)。
　　而我的世界是一整片的浮云，浮云之外，或許空無一物。
　　 （李春娟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