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河

　　家鄉(xiāng)的河有個美麗的名字叫“葫蘆”，據(jù)說是月亮山的兒女，從遙遠的地方，穿越怪石林立的崢崢峽谷，沖破山巒疊障的牢籠，一路奔騰而來，不知跌破了多少水滴的頭顱，不知摔碎了多少水滴的軀體，不知吸進了多少土壤的腥味，也不知沖刷了多少鳥兒的糞便，確實歡暢地流進了我的家鄉(xiāng)。
　　家鄉(xiāng)的世界是村子，村子里居住著從古至今晝夜耕作的人們，羊羔子，小牛犢，大公雞，老母豬，野貓子，都喝過你的奶水。甚至每一個頑皮的孩子，都肆無忌憚地摸過你滑溜溜的身體以及珠圓玉潤般的乳。男人們一年又一年地挖開河渠，貪婪地把你引進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那是你甘甜的乳汁。女人們是最喜歡熱鬧的，常常三五成群地聚在河邊，把帶著汗臭味的男人上衣和夾雜著尿臊味的孩童褲子，一同放進去，洗呀洗，打呀打，還不時地掬起一把水，灑向另一個同自己一樣笑得嘴巴圓哈哈的女人。就連耄耋之年的老人每隔上一段時間，也要拄著拐杖來到你的身邊，安靜地望著你，心便不慌了，只有這樣，才覺歲月不再年老，青春不再消逝。于是，土黃色的臉頰上透滿了紅。不是夕陽的紅，而是生命的紅，那是一條永不停歇的印著無數(shù)記憶的紅。
　　家鄉(xiāng)的河，不管冬夏，還是春秋，都流淌著，向前流淌著。但不論怎樣地奔流，也不管人們在何時何地，都會感覺到你的存在。只要家鄉(xiāng)的河在，日子就在，不論日子是怎樣的艱辛；只要家鄉(xiāng)的河在，生活就在，不論生活的道路是多么的漫長；只要家鄉(xiāng)的河在，人們什么也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王八老子也不怕。
　　是的，家鄉(xiāng)的河，就是家鄉(xiāng)的巨人。
　　當我在山村的小路上背著書包，懷揣夢想的時候，是你滔滔不絕的勇氣給了我無盡的希望?？傊?，不管我怎樣地撒野，在你面前，我不過是個孩子，一個天真的無憂無慮的孩子啊。
　　 當我少年的時候，你瞧見了我的秘密。那一年，我從離你不遠的中學里放學回來，你是知道的，天空下起毛毛細雨，你就漲高了，漲得漫過了平時我們能夠踩著的石基，一塊兒一塊兒的石基，仰面躺在水里的。我借來了一雙雨靴，一口氣背過去同班的三個女孩子，最后只剩下一個女孩了，是我在校園里見了都不敢大聲咳嗽的那個。我記得，你總不會忘記吧，紅撲撲的臉蛋兒，齊刷刷的剪發(fā)頭，還有花格子的布鞋，她說讓我從肩膀上扶著她，于是，我們小心翼翼地從你的身邊穿過。就在剎那間，那個女孩的身子猛然向后一傾，我驚恐萬狀地伸出了雙手，她也慌張地張開了雙臂，向我緊緊地擁來……
　　 我們雙目而視，可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后來也沒有說上一句想說的話。就是你，為我們守住了秘密吧，我相信你的。
　　 當我再一次懷著頂禮膜拜的情懷駐足回望家鄉(xiāng)的時候，就是你那親切的足跡，甚至每一根毫發(fā)都觸摸過的地方，卻再也不見了你的蹤影。一片片的果園，繁盛而且濃密，對，對，那是你曾經(jīng)不惜血液潤澤過的地方，不知現(xiàn)在又滋養(yǎng)著哪一代農(nóng)人的子孫的子孫。沿著古老的河床你睡過的地方，我又看見了一排排紅白相間的閣樓，據(jù)說是老板們?yōu)樾罗r(nóng)村開發(fā)的商品樓，難道走進了奢靡華麗的商品房，人們就能重回你的心房？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的心是顫抖著的，和流著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