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盡人生寒涼的張愛玲

　　張愛玲的樣子算不上是美的。在我的眼中張愛玲卻是驚艷的。不是那種明星式的驚艷，嬌媚的五官，皮面被上帝擺弄成洛陽牡丹那么一種粉俗，然后又被她們用各種方式擴(kuò)張這種明麗的粉俗。張愛玲有著的是那種生命內(nèi)里面分泌出來的冷驚艷。胡蘭成曾經(jīng)說過張愛玲給他的驚艷感。他說，美是個觀念，必定如此如彼，連對美的喜歡亦有定型的感情，必定如何如何。張愛玲卻把他的這些全打翻了。他時常以為很懂得了什么叫驚艷，遇到真事，卻艷亦不是那個艷法，驚亦不是那個驚法。
　　張愛玲最大的特色當(dāng)然是她的天才。她也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發(fā)揚(yáng)光大自己的天才，她不會再干其他事情。她三歲時能背唐詩。七歲時寫第一部小說，竟然是一個家庭悲劇的故事。第二部小說調(diào)子也灰，是失戀女郎自殺的故事。八歲那年她寫了一部烏托邦小說。九歲時練鋼琴，曾產(chǎn)生過當(dāng)音樂家的夢想。還能畫畫。張愛玲的處女作是一幅畫作，這一點或許是諸多張迷所不了解的罷。她對于色彩音符和文字有著特殊的敏感。八個音符被她賦予了長相不同穿著異樣服飾的有生命的東西。上中學(xué)的時候她寫了作文《霸王別姬》，閱卷老師著實被嚇著了，然后大加贊賞，說這篇文章與大文人郭沫若的《霸王別姬》相比較，簡直可以說一聲有過之無不及。生命是一席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蚤子。這樣的句子出自張愛玲這個十幾歲的孩子。這樣的句子即使出自一位白發(fā)老者，那白發(fā)老者也會因此而被稱為先知的。準(zhǔn)確到觸目繼而令人愴然。竟然出自一個孩子之口，讓天下蒼老者錐心蝕骨地佩服。翻開張愛玲的文字，這樣的妙喻實在太多，隨便一頁就會出現(xiàn)這么一句。我總以為張愛玲局部句子的美妙是足以抗?fàn)幍眠^其小說整體的。有的時候這些句子簡直搶了風(fēng)頭，被我誤以為它們是被敘述的主角。除了天才，還能說什么呢。
　　和張愛玲的名字一起喧響起來的，是她的一部部作品：《傾城之戀》《金鎖記》《傳奇》《白玫瑰與紅玫瑰》。張愛玲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異數(shù)，她一上路就是巔峰，一出手就是經(jīng)典。她下筆的文字是精致的，只有中國文學(xué)的結(jié)構(gòu)與語勢才會打造得出的那么一種精致。細(xì)微，冷靜，能夠辨得出細(xì)小分貝來的那么一種文字顆粒，只有出自張愛玲這樣的圣手。大師傅雷說，張愛玲利落痛快的文字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般，老早擺在那里，預(yù)備來敘述這些悲劇的。
　　我看了不少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愛情版本，胡蘭成基本上是做為一個反角出現(xiàn)的。一開始就像是個反角。一開始就像是一種預(yù)謀。我想大家是通過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愛情悲劇這個結(jié)論去做這么一種推論的。在張愛玲的情事中說到胡蘭成，真的很難不把他描寫成一個丑角。因為我們無條件地站在張愛玲的立場上，受到重創(chuàng)的張愛玲的立場上。其實，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張愛玲和胡蘭成的悲劇在剛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了。胡蘭成真的不是一個可以被張愛玲這樣的女人托附的男人。胡蘭成能成為哪一種女人的依托，我還真的想不出來。他終究不是一個可以被信賴的做為丈夫那個人的選手。
　　胡蘭成是個寫就一手漂亮文章的才子。抗戰(zhàn)前期，胡蘭成經(jīng)常對時局發(fā)表看法，不遺余力地鼓吹親日思想，因此還被當(dāng)局監(jiān)禁過幾十天。胡蘭成由此卻引起了汪精衛(wèi)的注意。汪精衛(wèi)把胡蘭成發(fā)展成為自己的機(jī)要秘書，讓胡蘭成在自己主辦的親日報紙中任主筆。胡蘭成的文筆同樣引起了不喜歡政治的張愛玲的注視，并且對他大為欽佩。得知胡蘭成被關(guān)押，張愛玲曾邀請同是女作家的蘇青陪同專程赴胡蘭成的關(guān)押地南京，還想著找出營救他的辦法。
　　胡蘭成曾經(jīng)在文中寫道，初讀張愛玲的文字，才看到一二節(jié)，不覺身子坐直起來，細(xì)細(xì)地把它讀了一遍又一遍。張愛玲的才華輕易地就把閱覽無數(shù)的這個才子給震住了。我想，雜志上張愛玲的照片也讓胡蘭成感到比較舒服的吧，不然胡蘭成不會主動向蘇青要了張愛玲的地址，親自上門拜訪。胡蘭成又是格外自信的，他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出來放在門洞里，請求張愛玲能夠會見他。然后不等張愛玲回話，胡蘭成就走了。孤傲的張愛玲果然動了凡心，這個凡心或許早就是暗自驛動著的了，胡蘭成的來臨讓這種驛動啟動起來。張愛玲竟然在第三天的午后打電話給了胡蘭成，并說要親自去拜訪他。胡蘭成是有妻子的。這不妨礙那天他和張愛玲說了五個鐘頭的話。有些人一直猜測他們之間說了些什么話。其實，說一些什么樣的話是沒有意義的。有意義的是兩個人彼此對上了眼光。加上兩個人都不是凡人，肚子里面的好東西有的是，都是一些可以碰撞得出來妖嬈火花的有能量的東西。
　　力比多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它們在天才身上和凡人身上一樣管用。那個寫出了天才作品的張愛玲一下子顯出了和她筆下的小人物一樣凡俗的特質(zhì)。她被愛情弄暈了。他們那么容易就會見一次面。見一次面他們就會對對方的才華深入地了解一番。胡蘭成畢竟比張愛玲大了十五歲。一個經(jīng)過了太多情事的男人當(dāng)然在戀愛中有著太多的歷練。胡蘭成掌握張愛玲果真易如反掌。張愛玲在給胡蘭成喜歡的一張照片后面寫上這樣的字：見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朵來。張愛玲對這段情緣留下了很多的情話。她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她還說，你怎么那么聰明，上海話是敲敲頭頂，腳底板亦會響。她還說，你的人是真的嗎？你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嗎？張愛玲癡情一如她筆下陷入情網(wǎng)的普通女子，在書中她卻往往把她們的情事后果設(shè)計得狼狽不堪。胡蘭成當(dāng)然也被張愛玲口中奇智的那些比喻而震驚。他與妻子離了婚。然后他寫下了"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這樣的字跡，表達(dá)他和張愛玲的婚約。
　　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我至今沒有見著比這八個字更好地表達(dá)感情的遣詞造句。它們有款有型。它們典雅莊重。它們貴族氣十足。精神上和物質(zhì)上的貴族氣息。它們也像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句話，早就等在那里用來表達(dá)人間最靜美的感情誕生的。這話被胡蘭成說了出來。我愿意為這句話對胡蘭成表示敬意。
　　但是，終究沒能歲月靜好。終究沒能現(xiàn)世安穩(wěn)。胡蘭成給予張愛玲的婚姻歲月，不僅不靜好，卻是動而亂的。胡蘭成給予張愛玲的現(xiàn)世不僅不安穩(wěn)，卻是傷而衰的。張愛玲不幸被自己的作品所種下的讖言擊中。她這朵紅玫瑰果真在被娶回家后變成了一攤蚊子血?；楹蟮牡谌齻€月，胡蘭成就在他工作的所在地武漢與一個叫周訓(xùn)德的17歲的小護(hù)士好上了?；氐缴虾：蠛m成居然把周訓(xùn)德的存在告訴了張愛玲。不久日本投降，逃亡中的胡蘭成去了溫州，胡蘭成又勾搭上了一個叫范秀美的女人，并與她以夫妻的名義同居一室。張愛玲從上海輾轉(zhuǎn)打聽到胡蘭成藏身的地方。張愛玲應(yīng)該是因為想念而來看胡蘭成的。我以為，此行張愛玲還想和胡蘭成解決私情問題。她不想和小護(hù)士周訓(xùn)德共享一個丈夫，她要胡蘭成做出選擇。這個時候張愛玲還不知道那個叫范秀美的女人的存在。胡蘭成見到來武漢的張愛玲，是很不高興的。他把張愛玲安排在賓館里，晚上不和她一起睡。他的托詞是害怕警察來查夜，實則是回到范秀美身邊。張愛玲因為不知道有范秀美的存在還心情不錯，他對胡蘭成說，我一路上想著這里是你走過的，及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你就在那里，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不知胡蘭成聽后想了些什么。范秀美竟然跟著胡蘭成去了張愛玲所住的賓館。張愛玲起初是不知道什么的，她還和他倆一起逛街，聊得也起勁。她還夸獎范秀美生得美。張愛玲真是弱智到了比得上她筆下的任何一個人物。終究還是被看出來了。是在張愛玲給范秀美畫肖像的時候。畫著畫著她哭了。因為她從范秀美身上滿眼看出了胡蘭成的影像。張愛玲還和胡蘭成與范秀美一起去了范秀美的家里坐客。張愛玲被說成是胡蘭成的妹妹。張愛玲竟然和他們一起把這個荒唐游戲配合得挺不錯。這個時候的張愛玲，哪里還是拿著筆冷眼看世界看俗世情色的那個張愛玲呢？
　　
　　胡蘭成終究沒想放棄小周和范秀美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他還用好口才對張愛玲說他不能對不起任何人。張愛玲對胡蘭成說：你到底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尋短見，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
　　回到上海，張愛玲還是為胡蘭成寄錢。胡蘭成用起張愛玲的錢來從來都是不遲疑的。我是這么以為的，張愛玲已經(jīng)認(rèn)清了胡蘭成的真實面目，她是不要這樣朝三暮四的男人的。只是她投入到對胡蘭成的感情中太深了，就像快速運(yùn)動著的旋轉(zhuǎn)器根本停不下來。慣性使然罷了。還有一個比喻，好比巨毒的癌細(xì)胞滲入到了她婚姻的肌體中，死亡是確定了的，只是不能馬上死去罷了。就像物理性的旋轉(zhuǎn)器克服慣性終于停止了下來，就像絕癥的肌體存活了一點時間終將死亡，張愛玲終于還是向胡蘭成攤牌了。是在胡蘭成再次來信以為可以夸耀自己輕佻的舉動的時候。張愛玲回信說，我覺得要漸漸地不認(rèn)識你了。不認(rèn)識一個曾經(jīng)付出過巨大真心的男人，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一個痛楚的過程。是一個療傷的過程。是一個戒毒的過程。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毒品有多么難戒，一個愛過的男人就有多么難戒。我們從電視上看到了戒毒者生不如死的身體舉動。一個戒了愛情之毒的女人生不如死的掙扎是在內(nèi)心里面罷了。
　　張愛玲和胡蘭成離婚了。他們倆之間其實沒有可能有第二種結(jié)局。盡管張愛玲曾寫出這樣關(guān)于情緣的話：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碰上了，就說，你也在這里。其實，沒有早一步?jīng)]有晚一步，與那個碰到的人達(dá)成的說不定是孽緣。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張愛玲更入世同時又更超脫的女人。她愛美到了狂熱的程度。開文代會，在青一色的穿戴著列寧服的灰色服飾中，只有她穿著裊娜的旗袍，外面披著白色毛線勾勒而成的褸空小衫。她才不怕與別人不同呢。她喜歡被人賞心悅目。她喜歡與眾不同。她一直是愛錢的，即使小的時候他從父親的軟禁中逃跑出來，乘上黃包車的時候還沒有忘記跟車夫討價還價。跟好友炎櫻吃飯，也是錢財分得清楚的。她只對胡蘭成大方過。王安憶有過這樣的洞見。她說，張愛玲對于現(xiàn)世的愛好是出于對人生的恐懼。她對世界的看法是虛無的。張愛玲曾說過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于是這短促的人生中，不如將它安在短視的快樂里，掐頭去尾，因頭尾兩段是與長的磨難接在一起的。只看鼻子底下的一點享受，做人才有了信心。張愛玲在領(lǐng)略虛無人生的同時，她又是富于感官的，享樂主義的，這便解救了她。是的，沒有享樂的東西對于張愛玲的解救，以張愛玲的敏感與厭世，她是沒有什么理由活得下去的。潔塵也說過，一些自以為聰明的女人認(rèn)為張愛玲是可以摩仿的，這樣的女人學(xué)了張愛玲就會徹底地拋棄了原本還有的那一點天真，變得非常世故。
　　中年以后的張愛玲去了美國。35歲的張愛玲結(jié)識了65歲的賴雅。賴雅是德裔美國作家，在當(dāng)?shù)赜行┏删?。他曾作過戰(zhàn)地記者，后來成為自由撰稿人。早年的時候與前妻結(jié)婚，結(jié)婚的最大收獲就是化驗出了賴雅不是一個適宜于呆在家室里面的男人。當(dāng)年她父親曾給他一筆錢作為結(jié)婚賀禮，希望他能用這筆錢把新房子擺弄一下。賴雅卻去了紐約最豪華的酒店把那筆錢花了個精光。賴雅女權(quán)主義的前妻當(dāng)然和他分了手。按我們中國人來形容，賴雅真是個性情中人。張愛玲愛上了這個性情中人，是出乎我們意料的。因為我們以為張愛玲應(yīng)該尋找一個能夠讓我們感到相匹配的男人。這個男人不僅年齡大，身體又不好，因為中風(fēng)住過院，還沒有錢。我們紛紛猜測張愛玲為什么能夠重新走進(jìn)讓她害怕了的婚姻。惟一能夠解釋的了的就是和賴雅結(jié)婚是能夠使得張愛玲留在美國。張愛玲也不出來解釋一番她結(jié)婚的動機(jī)，是動了感情還是功利所為。我們只好猜測。反正猜測對了錯了都不犯法，還多少能滿足我們的偷窺欲。張愛玲是在有了身孕后才與賴雅攤牌的。她去了遠(yuǎn)方找到正在外面的賴雅。她問賴雅，她懷孕了，他是個什么態(tài)度。這樣的細(xì)節(jié)又像是張愛玲筆下的小市民。賴雅和張愛玲婚姻了。賴雅卻不要張愛玲肚子里面自己的后代。他甚至把那個孩子稱之為“東西”。張愛玲去做了人工流產(chǎn)。她從此再也沒有自己的孩子。
　　張愛玲開始了養(yǎng)活這個男人的生活。張愛玲真是從來沒有在男人身上享過物質(zhì)方面的福氣。越來越弱的賴雅在婚后兩個月又犯了一次中風(fēng)。張愛玲這個一輩子沒有侍候過別人的女子，卻在美國侍候一個稱得上老人的異鄉(xiāng)人。他們共同生活了十一年。有相當(dāng)長的時間張愛玲承擔(dān)著保姆和看護(hù)者的雙重角色。賴雅對妻子卻是相當(dāng)依賴的。他果真是個老人了，想做性情中人也沒有力氣了。張愛玲三十八歲生日那一天，賴雅陪著妻子一起步行去郵局寄信。秋天的光景正好，落葉翻飛起來，情調(diào)不錯。晚飯后他們倆又一起去看了一場電影。那部據(jù)說叫《刻不容緩》的片子讓張愛玲看得很開心。她甚至告訴賴雅，這是她三十八年以來最開心的日子。我特別愿意相信張愛玲與賴雅的婚姻里面有著情感的成分。我還愿意相信在某些時候它們還是濃重的。賴雅是在張愛玲的服侍下死去的。賴雅在去世兩年之前就癱瘓了，大小便失禁。真不知道張愛玲這個原本只會發(fā)展自己天才的女人是怎么可能為為賴雅挖屎端尿的。
　　張愛玲的晚年生活是這樣的：總是一個人度過。極少交朋友，真正意義上的離群索居。她一生中所能列出來的朋友只有幾個。她極少打電話，只與幾個朋友保持著通信聯(lián)系。她一個月才從信箱里取出一次郵件。她也從來不旅游。她不運(yùn)動，吃飯也不講究，基本上是一些方便食品。她把遺囑托附給一個鄰居，而這個鄰居只與她見過兩次面。這么想來，她確實無人可以托附了。她的好友夏志清評價她的時候用了一個詞：絕世凄涼。有一個臺灣女記者發(fā)現(xiàn)了她，為了采寫到第一手資料，索性當(dāng)她的鄰居住了下來。張愛玲發(fā)現(xiàn)了女記者，一個晚上她偷偷地搬家了。是的，她一生孤獨，晚年更孤獨。1995年9月8日那一天，房東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去世了。張愛玲死去的時候，躺在簡陋房間中惟一一張行軍床上，身下墊著一床藍(lán)色毯子。她出奇的瘦。臉色卻是安詳?shù)摹?br/>　　真真正正干干凈凈地走人了。
　　關(guān)于張愛玲的晚年，我聽到最多的是一些嘆息，說張愛玲是多么的孤獨。說張愛玲這么一種活法是多么的凄涼。我非常不同意這些人的見解。在我的心中，這是一些特別不能消停下來的人對于一個孤獨的自由者的嘆息。他們把自己的不能消停使用在了張愛玲的身上，并在那里看到了自己對于這種孤獨的不適宜。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不孤獨的人生嗎？況且，置身于人群中，就是不孤獨了嗎？我以為，這種孤獨的生活是張愛玲自己選擇的。她從來不曾后悔過。她根本就不會和別人摻和在一起過日子。那樣的日子對于她來說是一種恁罰。我還想，沒有比孤獨的日子更適合于張愛玲了。她原本就是取消熱鬧的人，她為此獲得了絕對的自由。錢鐘書曾經(jīng)說過這樣的話：無友一身輕。這同樣是不能被絕大多數(shù)庸人所能理解的。說這話的時候，錢鐘書大約就沒想過需要求得庸人的理解罷。我年輕的時候特別喜歡到處交朋友，還用文字把這個感覺寫下來到處發(fā)表。后來不了。因為使用交朋友的心情收獲到的卻是一些滑稽的面孔。十次有九次是這樣的。這倒不是說別人不好。這是因為人與人原本就是難以相處的。我自己在一些人眼里同樣也是一張滑稽的面孔。一點都不奇怪。后來喜歡王小妮的一句話：現(xiàn)在不認(rèn)識的人，就不打算去認(rèn)識了。是的，一個人就能活得好，一個人就能產(chǎn)生喜悅，這才是做人的大境界。
　　說張愛玲一生悲涼。這樣的人也大有人在?？墒?，哲學(xué)意義上的悲涼誰能躲得過去呢。這是做為人都會被分配給的一種活著的大背景。是衰老和死亡平分給每個人的一種東西。這或許是唯物主義哲學(xué)的一種副產(chǎn)品，唯物主義終究讓我們對于死亡灑脫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