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港私人珍藏一西晉青瓷人形燈(圖1﹚,造型古拙趣怪,十分罕見,聊備小文記之。
該燈由燈盞和燈柱兩部分組成,呈上小下大圓筒狀;中空,塑一人形,頭頂一帽狀燈盞,燈盞內(nèi)正面有一空心瓷管通向盞心,為置放燈蕊之用。人物露牙、突臍及帶獸尾,懷中摟一溫馴之巨鼠,雙手合于鼠口下持一物喂鼠;肩膀兩側(cè)各攀附一只長尾猴;兩只手臂上各塑一只小老鼠,面向巨鼠作親昵狀。平底露胎,帶深褐色窯紅及墊餅痕﹙圖2﹚。施青釉,局部對稱點褐彩,器身遍布無色細開片,瑩潤如脂。人與各種小動物之間搭配合諧有致,率真自然,隱隱透出一種神秘靜謐的美。
(二)
中國燈具的出現(xiàn)最晚可追溯到戰(zhàn)國時期,而魏晉南北朝時期,則是古代燈具開始在民間推廣普及的時期。其中尤以陶瓷燈具為大宗,如熊形燈、臥羊燭臺及青釉人騎獸燭座等。就點燈方式而言,主要可以分為兩種:燭燈和油燈。二者主要區(qū)別在于,燭燈的燈盞﹙盤﹚中部常有一枚凸起的支釘﹙又稱“燭焊”﹚,或其他可用作固定之物,以及合適的孔洞來固定燭身。根據(jù)目前出土的實物考察,用細柱狀蠟燭的燭燈最遲在東漢晚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圖3﹚。至于油燈,一般只需于淺盤狀的容器內(nèi)放置油質(zhì)燃料,用以點燃布縷或線索加工而成的燈蕊,如著名的帶“甘露元年五月造”銘熊形燈即是。較為精細的則于燈盞﹙盤﹚中附帶有管狀物以固定燈蕊,如本文介紹的人形燈﹙圖4﹚。盡管燭燈與油燈的使用方法、燃料﹙一為固態(tài),一為液態(tài)﹚等有異,然據(jù)孫機先生考證,其實在漢代,除了單獨燃點的蠟燭以外,油燈的燈柱也叫燭。
人形燈是中國燈具中較具特色的燈具,其主要流行于戰(zhàn)國至秦漢時期;而以各種動物為題材,或以人騎﹙抱﹚獸形燈具,則多見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巧合的是,浙江省博物館亦收藏有一件與本瓷燈造型相類的褐釉人形燈﹙圖5﹚。雖然局部殘損,然難得的是其背部釉下刻有“大吉祥”三字銘文,是漢代常見的吉祥語。從其肩部兩側(cè)殘存的動物形態(tài)來看,應(yīng)與圖6人物肩上的長尾猴屬同一題材。一般認為其懷中所抱動物為熊,熊在兩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作為一種祥瑞而大量出現(xiàn)于畫像磚、燭臺、器足上,銘文亦說明所塑動物皆含吉祥之意。而老鼠想必寓意谷倉常滿,從而引申豐衣足食之意。同時由于鼠類繁殖量大且快,故又有繁衍不息之意。至于主體人形帽冠﹙燈盞﹚以及肩膀的小猴﹙侯﹚,當為中國古代傳統(tǒng)“加冠封侯”的美好期望。中國古代工藝品紋樣講究諧音和寓意,如北京故宮博物院即收藏有一件西晉時期的青釉羊頭﹙吉祥﹚鼠系罐可資旁證﹙見《中國文物精華大全》200頁,圖065.﹚。玉笥堂亦收藏有一件精美的抱羊(吉祥)帶底盤胡俑柱油燈(見《玉笥堂藏越窯青瓷》文物出版社2007編號67)。漢末魏晉南北朝之際,陰陽五行之說盛行,神仙鬼怪等怪誕之風泛濫,故出現(xiàn)此等拼合之奇特造型當不難理解。雖不帶銘文,但其象征祈福之意義卻是十分明確的。當然亦不排除二俑所抱之動物皆為同指,只不過藝術(shù)表達形式稍異而已。從其胎、釉及點彩方式等風格分析,當為西晉時期越窯產(chǎn)品。總而言之,此西晉越窯青瓷人形燈當直接沿襲自東漢人形燈,且為同一窯系或相鄰地區(qū)的產(chǎn)品。
(三)
燈除了為人類帶來光明,在佛教禮儀中亦具特殊意義。如據(jù)《施燈功德經(jīng)》《法華經(jīng)》等經(jīng)書所載,在佛塔、佛像或經(jīng)卷前燃燈,即能夠獲得大功德。且由于燈可破暗為明,所以經(jīng)中常將法、啟蒙比喻為燈,如以智慧照破愚癡暗障,于是稱智慧為無明長夜燈炬。另外,法脈也稱為法燈,師父傳法于弟子,稱為傳燈;承續(xù)法脈,稱為續(xù)燈;延續(xù)不絕,稱為無盡燈等。隨著時代的進步和科技的發(fā)展,包括瓷質(zhì)燈在內(nèi)的各種燈具已逐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作為都市人,今天已無法想象古代沒有電燈的日子,只有在偶然停電的那一刻,我們才能頓悟那一盞青燈帶給我們的溫暖與安全感。千百年來,此青釉人形燈,不知曾照亮了多少人的心靈,排解了無邊的孤寂,又破除了幾許的迷障,然終能絲毫無損流傳至今,殊為難能可貴。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