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下午,在“寧波市第二屆全民讀書月”開幕式上,余秋雨一開口就說:“在我看來,現(xiàn)在我們接受的大部分信息都是無用的文化垃圾,我們沒必要知道這么多,讀書一定要有選擇!”這一說法,受到了網(wǎng)民普遍的質(zhì)疑。因為余秋雨既自稱“我沒有手機,不會上網(wǎng),不看報紙”,并以不上網(wǎng)為榮,他就沒有作出這個判斷的基礎(chǔ)。網(wǎng)友們稱,余秋雨這句話本身就是文化垃圾。
對于信息,鑒別比獲得更重要,就這個意義而言,余秋雨的話也并非毫無道理。余秋雨所說的文化垃圾確實并不少見。
比如說,余秋雨1946年出生,1957年小學畢業(yè),他說“我讀書早,九歲就小學畢業(yè)了”(《我等不到了》90頁),這句話雖沒有文化卻很垃圾。按照他的這個說法,余秋雨是個三歲讀書的神童,十五歲就是讀大學的少年班了,他的父親聽了也會驚奇得從墳墓里笑出聲來。
比如說,上海戲劇學院是余秋雨曾經(jīng)就讀過的學校,他就說,“我不幸抽到文科,那年全國最難考的文科高校是上海戲劇學院”(《我等不到了》102頁)。李小林的母親蕭珊在信中說,“大學報名,她報的是北大、復旦、人大、南開……(老師幫她填的志愿),我多希望她能進北大!如果考取劇校,高校不再作考慮(不管你考得如何好,也沒有錄取希望,就是說,不再占一個錄取名額了)”(《蕭珊文存》第172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3月第1版)。蕭老太太的話表明,這個提前招生的藝術(shù)院校根本就不在正常的文科高校之列!她甚至習慣性地把這個剛從藝專升格不久的學校稱為“劇?!保嗲镉昃拐f什么上海戲劇學院是全國最難考,在《借我一生》中還說它是全國最好,你說垃圾不垃圾!
比如說,他這樣表揚自己演黃梅戲的妻子:“我的職業(yè)使我對戲劇界比較了解,因此可以毫無偏心地斷言:在目前國內(nèi)各大劇種首席演員中,她無疑是付出演出辛勞最重的人”(《霜冷長河》434頁)。中國的婚姻制度決定了余秋雨不可能和其他“國內(nèi)各大劇種首席演員”日夜生活在一起,他是無法知道別人付出的辛勞有多重的。我也“可以毫無偏心地斷言”,這“無疑”是一條垃圾信息。
比如說,余秋雨曾經(jīng)混跡其中的《魯迅傳》編寫組(筆名“石一歌”)叫做“文科教材編寫組”,是按照周恩來總理的布置成立“重建文化教育”的,任務(wù)只是編教材。于是,“這就與我有點關(guān)系了”(《我等不到了》153頁),他成了周恩來麾下的一員。已經(jīng)有舉不勝舉的人證物證,證明余秋雨的話是不折不扣的垃圾。
比如說,余秋雨說,“后來,上海市文化局來向我征詢意見,我還推薦他(沙葉新)做了一個劇團的團長”(《我等不到了》199頁)。沙葉新當人民藝術(shù)劇院院長是在1985年,而余秋雨所說的推薦,按文章的意思,應(yīng)在1989年之后。這種時序顛倒不成立的信息,只能是垃圾。
一條鮮為人知的信息是關(guān)于余秋雨父親余學文先生的:“我的爸爸余學文,因為議論過‘文革’之類莫須有的罪名被打成右派,十年蒙冤”(《我趕上了這巨大的歷史機遇》,《我這三十年――10位文化名人口述改革開放》陳志紅、陳志主編,花城出版社2008年12月第1版)。
從不曾聽說有人因為議論‘文革’被劃為右派。要劃的話,“踢開黨委鬧革命”的紅衛(wèi)兵就個個都是右派了。造反派把人打成“漏網(wǎng)右派”是有的,但那是兩碼事,算的還是1957年的賬。難道上海情況特殊,“文革”運動中還裹套了個“反右”運動?退一步說,即便余學文先生是我神州大地反“文革”第一人,也只能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怎么可能被打成右派呢?難道真如7月18日《東方早報》的一篇文章題目,《余老師病了》嗎?
余秋雨應(yīng)該記得,他曾經(jīng)告訴過我們,父親余學文在“文革”時被打倒的罪名是“階級異己分子”,此前他一直都是這樣說的。在他的2004年出版的記憶文學《借我一生》登錄的大批判簡報中,有下列字句:
“罪行累累、混入黨內(nèi)的階級異己分子余學文,在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發(fā)動后就靠了邊”、“打倒混入黨內(nèi)的階級異己分子余學文”。(《借我一生》588頁)為了給歷史立此存照,他還把大批判簡報附列書后,據(jù)說這些簡報已經(jīng)陳列在故居供人“瞻仰”了。
四年之后,2008年12月,余秋雨忽然嘴巴叭嗒一下,蹦出的說法既新鮮又怪異:因為議論過“文革”之類莫須有的罪名被打成右派。
說真話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必記住過去說過的話,不會有穿幫的危險。很遺憾,余先生享受不到這個好處。
垃圾信息的誤導結(jié)果是明顯的,連這篇口述文章的作者郭珊也被誤導,在該文的延伸閱讀(《我這三十年》68頁)上赫然寫著這樣的字句:“文革”時期,余秋雨的父親被錯劃為右派。如此說來,中國在“文革”時期的確曾經(jīng)劃過右派。請研究“反右”和“文革”歷史的專家們注意這條新出現(xiàn)的史料,共和國的歷史需要改寫。
余學文是歷史,但不是小姑娘,可以任人打扮,歷史不能與時俱進隨意改寫。余學文也不是《道士塔》中的王道士,可以恣意想象。他是余秋雨他爹,是一種真實的存在。盡管余學文先生已經(jīng)故去,但即使是兒子,即使這個兒子是個學者,前面還加著名,也無權(quán)亂寫他的歷史。
《借我一生》面世之后,鄧賓善在《檔案春秋》2005年第1期撰文《有關(guān)余秋雨父親的幾件往事》。作者曾經(jīng)是余學文的同事,1966年至1972年同在靜安區(qū)糖業(yè)煙酒公司。他如是說:“由于自己很早就離開了泰昌中心店,因此對余秋雨書中寫到的余經(jīng)理進一步受審查的情況,也是聞所未聞?!编囐e善是“在運動開始后不久就借調(diào)到公司搞通訊報導工作”,他特別強調(diào)“在余秋雨書中被述及的與他父親一案有關(guān)的一些人,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同事”。用的詞竟是“聞所未聞”,質(zhì)疑的含義自在其中??梢娺B原來余秋雨關(guān)于父親的種種說法是否真實尚且不得而知,更不要說新冒出來的“右派”之論了。在當今信息爆炸的時代,人們對其真?zhèn)蔚蔫b別確實十分重要,對余秋雨尤其要一百倍的小心。
“讀書一定要有選擇!”余秋雨這句話真的說對了!
竇文濤講過一個笑話:拍年畫華南虎的周正龍告訴鄰居,他在動物園看到了老虎,居然沒有人愿意相信。余秋雨先生可曾想過,以后即便他告訴人們現(xiàn)在幾點鐘,怕也有人不敢相信的。
當撒謊成為習慣,誠信就會遭遇危機。最近熱議的某些名人涉嫌抄襲、學歷造假事件表明,社會有權(quán)拷問公眾人物的誠信。
摘自《文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