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馬湘蘭的姿色平常,卻能納入秦淮八艷之列,她的魅力,在于容顏之外,氣質卓然,善窺人意,歌喉婉麗,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是最先在秦淮河畔駐足的名妓,金陵的名人雅士以結交湘蘭而備感榮幸。
馬湘蘭雖不以美艷出名,但她的豪爽卻無人不知。相傳,她視金錢如糞土,時常揮金贈少年;丫鬟失手跌碎玉鐲,她反而贊碎玉之聲清脆美妙——而正是因為這份開闊而濯然的豪爽,她的愛情,才會如此灼熱而忘我。
馬湘蘭的愛情來得很晚,初遇王稚登時,雖已24歲,但她只把他當作文墨摯友,心底并無愛的火花。
讓兩人關系發(fā)生轉折的,是數(shù)年后王稚登路過秦淮,登門造訪,撞見馬湘蘭最為脆弱的瞬間,披發(fā)赤腳,梨花帶雨,跟平日特立獨行風采四射的形象判若兩人,不由令王稚登心生憐惜。
王稚登雖家道中落,卻喜結交官員,于是,他托人找關系,很快化解這場危難。
自古以來,女子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動物,她們很容易愛上權利,愛上那個對自己實施了保護的男人。
于是,馬湘蘭越過感恩,直抵愛情,她提出要嫁給他。
望著一臉熱切殷盼的馬湘蘭,王稚登鎮(zhèn)定地推脫道,幫你是見義勇為,豈可趁機牟利?
這個偽善的男人,答得多漂亮。被感激是很享受的事情,都是按規(guī)矩出牌的人,你一時出界,我禮貌拒絕,也算謙謙君子。
其實,馬湘蘭的感情表白,掩不住驚慌失措后的依賴心,她只想由社會而家庭,由名妓而主婦,只可惜,轉型未遂。
聰慧如馬湘蘭怎會不知王稚登的心思,她雖余情依依,卻姿態(tài)漂亮。姻緣不成友誼在,無緣夫妻做朋友,這是份無奈的愛。
清醒并不意味著幸福;懂得,也不意味著放下。
爾后,她一直叫他二哥,與之通信,這份無奈的“友誼”,馬湘蘭將它保存終身,世間猶存的有她寫給他的八封信。她當他是唯一的知己,與他傾倒心事,細說情懷,甚至為了討好他的夫人,遙寄各種小禮物——
《挪威森林》里說,其實每個人都是扭曲的,我們所做的,不是要治愈你的扭曲,而是讓你習慣它。
這便是她的扭曲,她習慣了這份忘我。
歲月眷顧著馬湘蘭,她老得雅致而安靜,猶如風韻猶存的舊日紅星。
于是,一個烏江少年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年過半百的馬湘蘭,為她大肆揮霍,信誓旦旦。甚至大張旗鼓地要娶她為妻,馬湘蘭三番五次規(guī)勸,少年不為所動,直到他的嚴師怒斥責打,少年才黯然退場。
世間所有男子的癡情,在她眼里皆無足輕重,她的愛情棲息在他海市蜃樓般的曖昧里,無法自拔。
他70歲那年,她決定不再等待了,她買樓船,載嬋娟,傾其所有,前往蘇州,為他祝壽。
那些日子,她容光煥發(fā),眼神明亮,似乎回到了少女時期,她拼盡全部力氣,為他呈上了一次華美的綻放。
然而,歌舞達旦后,酒意醺然的王稚登竟將她比作春秋時期的蕩婦——夏姬。
那一刻,馬湘蘭聽到了心碎裂的聲音,她愛了他那么多年,卻原來,在他心中,自己不過是夏姬一般的女子。
在殘酷的真相面前,這場華麗的謝幕,蛻變成黯然的收梢。
于是,馬湘蘭懷著支離破碎的心回到了幽蘭館,一病不起,直至辭世。
其實,她的愛與人無關,只是一場孤芳自賞的愛情幻覺;她心底的傷花,也只是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夢想。而當現(xiàn)實照進夢想,幻覺突然破滅,她那顆為愛而存活的心,也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