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煙盒揉一揉,扔到地上,然后又掏出一盒新的,打開,抽出一支,點上,狠狠地抽了一口,心說,哥再不來接他,他就走。
他是川梁區(qū)姚家溝鄉(xiāng)張家營子的,剛從東北回來。四年前他和哥吵了幾句嘴,他一賭氣,就走了。他就兄弟兩個,哥嫌他二十二歲的人了,整天喝酒抽煙,晃晃悠悠不掙錢,將來兄弟兩個怎么找媳婦成家?
四年里,他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在東北四處行搶,提兜里是他這幾年搶來的十幾萬元,如今,他不想再那么干了,怕被抓。于是,他回來了?,F(xiàn)在他就在他家鄉(xiāng)的縣城,昨天到的。來到縣城后,他想試一試他哥,看哥是不是真心喜歡他,就立即打了村主任家的電話,托村主任告訴他哥,說他從外地回來了,讓他哥今天上午來接他。他想,如果哥來接他,說明哥真心喜歡他,他就回去;如果不來接,說明哥根本不喜歡他了,他就重新遠走他鄉(xiāng),在外地謀一份正當營生,好好生活。因為倘若哥不喜歡他了,再回去還有什么意思呢?
長途汽車站上一撥一撥的人來了,一撥一撥的人又走了。
他從早晨就在縣城汽車站等著了,已經(jīng)好幾個小時了,都過了正午了,可他始終沒有看見哥的影子。是村主任沒把話傳到?不可能,因為村主任做事是相當細致的;那么是沒趕上車,也不可能,雖說從他們家到縣城,要走十來里的山路,然后再到鎮(zhèn)上去坐車,但這十來里的山路對二十八歲的身強體壯的他哥來說根本算不了什么。況且,只要到了鎮(zhèn)上,跑這里的車用不了十分鐘就一輛,非常方便。
那么,為什么還沒來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哥不喜歡他了。
他又狠狠地抽了幾口煙,把過濾嘴往出一彈,過濾嘴劃了個優(yōu)美的弧線。
他把蹲著的身子從地上站起來,一下一下地離汽車站而去。
他感到了無助,心想,沒有親人了,沒有了,只有自己朝前闖了。
既然又要遠走他鄉(xiāng),以后也不準備回來了,那么就在家鄉(xiāng)的縣城搶一次吧,也是最后一次,權(quán)當是洗手前的紀念,他對自己說,并開始尋找目標。
前面急匆匆走過來一個孕婦,手里拎著個包,一拐悠一拐悠的。他想,就是她了,搶孕婦會容易一些。因為是在家鄉(xiāng),絕不能失手。
于是,在與孕婦擦肩而過,而孕婦尚未反應(yīng)過來時,他一把奪過孕婦手里的包,嗖地朝前方跑去。
孕婦喊:搶劫,搶劫啊——
但他轉(zhuǎn)眼便消失得沒了影兒。
孕婦坐到地上,哭了,因為她回去的路費被搶走了。
沒人的地方,他靜了靜氣,把包打開了。里面一個錢包,還有一卷紙,一封寫好信封后還沒封口的信,再就是一把梳子。他先把錢包里的錢拿出來,點了點,二百多,放在口袋里,然后準備把錢包丟掉。然而,就在要丟時,他看到了錢包上插著的照片。好奇,使他細看了一下,是一張結(jié)婚合影,一男一女,男的是他哥,而女的正是剛剛被她搶劫的孕婦。
從信里,他知道,他哥今年春節(jié)后結(jié)婚了,然后到南方打工掙錢去了。孕婦,也就是他未曾見過面的嫂子,嫂子接到村主任的通知后,趕緊給他哥寫了封報喜的信,挺著六個月的身孕,天不亮就起來,步行了十來里的山路,然后坐車,緊趕慢趕地接他來了??赡芩鞠朐诮拥剿?,順便在縣城里的郵局把信寄了的。
他蒙了,徹底地蒙了。想,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這樣呢?他啪啪地抽自己,使勁抽。然后急匆匆地尋回來,撲地一下跪在地上,喊: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