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是我國現(xiàn)代話劇奠基人曹禺誕辰100周年,各地舉辦了一系列活動以紀念這位文化巨人。曹禺,一個豐富而感性的人,一個偉大的戲劇大師。
曹禺,湖北潛江人,本名萬家寶,字小石,1910年出生在天津一個一度顯赫又急劇沒落的封建官僚家庭,于襁褓之中失去生母,卻由深愛他的繼母撫養(yǎng)長大。幼年時的曹禺內(nèi)心情感豐富,有著敏銳的感受力。他從小熟讀四書五經(jīng),古典詩文,不到十歲已讀完四大名著。十二歲時,曹禺便投考南開中學。南開由近代著名教育家嚴修與張伯苓共同創(chuàng)辦。曹禺進南開的時候,正是新文化運動猛烈沖擊舊的營壘之時。魯迅、郭沫若、郁達夫都曾對曹禺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1925年曹禺十五歲時就加入了南開中學齡前的文學會,次年,即與王希仁等同學為天津《庸報》辦起了一個名叫《玄背》的文學副刊。曹禺的第一篇創(chuàng)作小說,名曰《今宵酒醒何外》,是仿造郁達夫小說的路子做的。
在文學的道路上,曹禺也曾迷戀過詩,只是他童年的遭際,決定了他對戲劇的向往和迷戀。南開學校校長張伯苓十分注重對學生人格的培養(yǎng),把話劇活動作為一項重要的課外活動在校內(nèi)推廣。對南開新劇團作出大貢獻的人,說來大家頗不陌生,他就是從前清華學校時期的教務長,張彭春仲述先生。張彭春早年赴美國留學,與趙元任、胡適同學,雖攻哲學教育,對戲劇卻格外喜愛。時值歐美小劇場運動興起,他受其影響,熱心于創(chuàng)作演出。沒有張彭春,就沒有南開新劇團,也就沒有后來戲劇家曹禺。是張彭春慧眼識才,把曹禺從庸眾之中力拔出來,使之成為當時南開一顆光輝奪目的戲劇之星。
曹禺曾經(jīng)報考過協(xié)和醫(yī)學院,卻因數(shù)理化成績稍差而落榜,不得已上了南開大學政治系。曹禺深愛南開,正是在這里,他的戲劇天才得到發(fā)現(xiàn);正是在這里,他與張彭春合作,改編了英國戲劇高爾基華綏的作品;也正是在這里,張彭春對他殷殷期望,送給他《易卜生全集》的英文版,盼他成為易卜生那樣的劇作家;還是在這里,他開始了《雷雨》的醞釀。然而,他太厭惡政治經(jīng)濟之類的課程了,當他終于向校方提出要報考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時,南開的態(tài)度是要考可以,考不上不準回南開。曹禺此時已是背水一戰(zhàn),別無退路,
相對南開而言,清華是民主多了,開放多了。清華西洋文學系在民國十七年就改名為外國語言文學系,但習慣仍沿用舊稱,系主任王文顯是戲劇家,不少學生受他的影響,如張駿祥、袁俊、李健吾都是他培養(yǎng)出來的。而曹禺則是最受矚目的一個。這個時候,清華產(chǎn)生了“龍、虎、狗”三杰之說。“龍”就是錢鐘書,“虎”則是曹禺,而“狗”是對顏毓蘅的戲稱。
曹禺自進清華后,刻苦研讀西文戲劇名著,他不滿外文系那種照本宣科的講法,老是逃課進圖書館。為了《雷雨》人物的醞釀,他為每個人物寫了小傳。清晨他就跑到圖書館二樓的雜志室,在一個固定座位上開始寫作,一直到夜晚十點閉館,有時甚至被鎖在館里。1933年,在清華大學圖書館里,23歲的曹禺完成了他在中學時就開始醞釀的四幕話劇《雷雨》,1934年經(jīng)巴金先生推薦,發(fā)表在《文學季刊》上,從此,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天空中一顆耀眼的明星升起了。 兩年后,曹禺在天津女子師范學校任教時又寫出《日出》。不久,《原野》、《蛻變》、《北京人》、《家》相繼問世。這些作品不僅奠定了曹禺在中國戲劇史上的地位,更標志著中國話劇走向成熟,中國劇壇升起了一顆耀眼的明星。
在中國,還沒有哪一個劇作家的劇作,能像曹禺先生的話劇那樣久演不衰。從它們誕生的30年代,就轟動了京津和上海,茅盾有“當年海上驚雷雨”之贊。而在最艱苦的抗戰(zhàn)時期,曹禺的戲,依然是中國舞臺上最受歡迎的劇目。在解放戰(zhàn)爭年代,在解放區(qū)還曾上演過《雷雨》。在五六十年代,曹禺的戲是中國舞臺上最招人喜愛的保留劇目。文革之后,曹禺劇作的演出和改編、研究和評論都達到一個高潮,幾乎他所有的戲都被排演了,幾個主要的戲還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戲曲,甚至芭蕾舞。為什么他的戲,讓一代又一代的觀眾這么喜歡呢?為什么他的戲吸引一代又一代的演員去演出呢?
一個偉大的戲劇家,往往也是思想家,或者說是偉大的人文主義者,他們關(guān)懷人的命運,關(guān)懷人類的命運。莎士比亞是這樣,曹禺也是這樣。在曹禺的戲里,一個又一個人物的命運,諸如蘩漪、侍萍、四鳳、陳白露、翠喜、小東西、仇虎、金子、愫方、文清……在這些人物的命運中,我們看到作家是懷著怎樣一個偉大的仁愛的心靈,又是有著多么寬廣的人道的關(guān)懷!甚至,連周樸園,他都有著憐憫。在他看來,人的悲劇境遇,人類的悲劇,幾乎帶有一種不可逃脫的性質(zhì)。曹禺所具有的悲劇思想是杰出的,是十分深刻的。在同時代的劇作家中,甚至現(xiàn)代文學作家中,還沒有人有著他那樣寬廣的人文精神和人類情懷。
曹禺對人性有著最充分的研究、最深刻的理解和最細微的體驗。在他的劇作中,對人、人物性格的刻畫,不但傾其畢生的精力,而在探索人性和人的感情世界上,甚至可以同那些世界戲劇大師媲美。郭沫若在看過《雷雨》后就說:“作者于精神病理學、精神分析術(shù)等,似乎也有相當?shù)脑煸?。以我們學過醫(yī)學的人看來,就是用心地去吹毛求疵,也找不出破綻。在這些地方,作者在中國作家中應該是最杰出的一個?!?/p>
曹禺說:人是非常復雜的,又是最寶貴的,同時,又是最值得研究的。他一生都在探索人——探索人的的心理,人的感情,人的靈魂,把他們最隱秘的情感世界,最復雜的人性心理,展現(xiàn)在舞臺上。正是這些,打動著一代又一代觀眾的心靈,激動著一代又一代演員的表演欲望。如果說,曹禺的戲劇為什么有著如此大的魅力?那么,就是他把最偉大的人文胸懷同對人性的深刻探索和理解結(jié)合起來。
曹禺在晚年,對一些社會問題劇的創(chuàng)作提出他自己的看法。他這樣說:“所有偉大作家的好作品,不是被某個狹小的社會問題限制住的?!都t樓夢》就不是被一個問題箍住了,它把整個社會反映出來了。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以至于屈原的《離騷》,司馬遷的《史記》等,也不是那么具體地提到某個社會問題,這些作品反映得很深刻很廣泛。文學反映生活,可以更廣闊、更深厚地,應該看得廣泛,把整個社會看過,經(jīng)過深入的思索,看到許許多多能夠體現(xiàn)時代精神的人物再寫。作品是要真正的叫人思、叫人想,但是,它不是叫人順著作家預先規(guī)定的思路去‘思’,按著作家已經(jīng)圈定的思路去‘想’,而是叫人縱橫自由地廣闊地去思索,去思索你所描寫的生活和人物,去思索人生,思索未來,思索整個的社會,甚至去思索人類。”顯然,這是他畢生創(chuàng)作思想的結(jié)晶。
曹禺是一位當代天才的戲劇詩人,其卓越的藝術(shù)成就,是我國文學藝術(shù)界應該引以為豪的。正如著名作家張光年所說:“曹禺的劇本中,涌現(xiàn)出那么多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富于詩意的警句,飽含著生活的智慧,哲理的思考,使舞臺語言時時迸發(fā)出動人的光彩。一位詩人、一位劇作家能夠留下幾行那樣鉆石般閃光的警句,也可以傳之不朽了。而曹禺貢獻那么多!”今天,我們已經(jīng)走過了中國話劇的百年,恰逢曹禺誕辰百年之際,謹以祝愿曹禺的戲劇精神能夠在中國的戲劇界得以傳播,得以發(fā)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