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只是隔岸的風(fēng)景

一

高一九班的周一，是大家公認(rèn)的校草，凡是見過他的同學(xué)都說他有韓庚的清秀臉龐和馬天宇的溫暖微笑。鄭小凡很不屑，她不認(rèn)識韓庚，也不知道誰是馬天宇。

每天，同桌楊子都會在鄭小凡的耳邊嘮叨周一，聽來聽去，感覺他是個花心大蘿卜?！斑@樣的男生有什么好?帥能當(dāng)飯吃么?”未等楊子把話說完，鄭小凡就中途插播，她最討厭這樣的男生了。鄭小凡直言不諱，氣得楊子接連幾天都不跟她說話。

看楊子背對自己，鄭小凡搖頭輕笑，然后趴在桌上繼續(xù)研究《宋詞三百首》，她最喜歡李清照的《醉花陰》。還沉溺在宋詞中時，班上的女生突然尖叫起來，鄭小凡嚇了一跳。抬起頭，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清秀得讓所有女生自卑的臉龐?！爸芤?周一!”叫聲不絕于耳。鄭小凡皺了皺眉，斜睨著眼看他:這就是傳說中的校草周一?模樣還挺順眼的。

被周一叫出教室的女生陸飛宇，看她的高興樣，走路都像是飛過去一般。“花癡!”鄭小凡不屑地想，好好一堂自習(xí)課，全因為他的出現(xiàn)被攪亂了?！爸绬?陸飛宇和周一是初中同學(xué)，她真幸福呀!”楊子湊近鄭小凡的耳邊輕聲說?！傲w慕吧?看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呵呵。”鄭小凡絲毫不給楊子臺階下，氣得她又背過身去。

再翻開《宋詞三百首》，鄭小凡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她摸著自己臉上零星的青春痘暗想:他臉上怎么就不長幾粒痘痘呢?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二

校草見過了，反正也不認(rèn)識，就和沒見一樣。鄭小凡根本沒有想到，有一天周一居然會去到她家。

一個周末的晚上，鄭小凡在房間寫作業(yè)。有人敲門，她跑去打開，表情卻僵住了。原來周一和一個中年男人提著大袋的禮品站在她家門口。“你們找誰?”她怯怯地問。

“你是小凡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這是我兒子周一?！敝心昴腥苏f?！爸芤唬@就是我常跟你說的鄭小凡，鄭伯伯的女兒，你小時候可是搶過她媽媽的奶水吃?！敝心昴腥私又f。鄭小凡聽后，臉上立即紅霞飛，她瞥見周一也是臉紅耳赤。急忙把客人請進(jìn)屋，鄭小凡忙著倒水，并且打電話到店鋪叫老爸回來。從來沒有這樣心慌過，是因為周一的到來么?

還好店鋪離家近，父母十分鐘內(nèi)就可以到家，鄭小凡松了一口氣?！靶》?，聽你父親說你也在一中?”周一的父親突然問她?！笆茄?高一一班。”鄭小凡說，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的青春痘?！澳銈冋J(rèn)識一下，小時候你們……”周一的父親很健談，他把以前的事說了出來。原來，周一出生時，他的母親沒有奶水，而周一又不肯吃奶粉，直哭，他的母親沒辦法，就求同住一個產(chǎn)房的鄭小凡的母親分奶水給孩子喝。鄭小凡的母親奶水來得快而且多，喂飽了鄭小凡后就喂周一，一直喂到出院。兩家人就這樣在醫(yī)院里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開始幾年，一直有來往，后來周一的父母調(diào)到外地工作，才斷了聯(lián)系。一年前，周一的父母再次調(diào)回這座城市工作，前些日子，他在街上偶遇鄭小凡的父親，他們才再次聯(lián)系上……

鄭小凡聽得迷迷糊糊，關(guān)系太復(fù)雜了，她只記住，周一小時候喝過自己母親的奶水。鄭小凡偷偷瞟了周一一眼，見他也正在看自己時，臉漲得通紅，而心里卻是甜蜜的。

周一的父親還在說話時，鄭小凡的父母回來了。寒暄后，一一落坐?！鞍郑銈冏?，我先回房間了?！编嵭》布鼻械叵胍x開，每看一眼周一，她都好緊張。

“沒禮貌!對了，你的名字還是周叔叔幫著取的，別鬧著改?！编嵭》驳母赣H說。

“她想改什么名呀?”周一的父親好奇地問。

“鄭不凡，呵呵，小丫頭心胸大。”鄭小凡的母親笑著說。

“鄭不凡?嗯!有氣勢?！敝芤坏母赣H很肯定鄭小凡的想法。

“鄭小凡，你就是?？系淖髡咝瞧诙?”周一突然插了一句。

鄭小凡聽后，不相信地問:“你怎么知道是我?”

“剛剛才猜到的，《不同凡響的人生》不就是‘鄭不凡’嗎?只是奇怪，為什么擬用‘星期二’作筆名呢?”周一問。

“有什么奇怪呢?你能叫周一，我就不能用星期二嗎?”鄭小凡說。惹得大家歡笑起來。

三

“鄭小凡，在我去你家之前，你就認(rèn)識我嗎?”第二天放學(xué)后，周一在路上等著鄭小凡，一見面就問她。

“你說呢?”鄭小凡反問一句，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

“應(yīng)該認(rèn)識，而且感覺得出，你不喜歡我?！敝芤徽f。

“校草周一，人帥成績好，誰不認(rèn)識呀?”鄭小凡酸溜溜地說。

“真不好意思，我原來不認(rèn)識你?！敝芤患t著臉說。那真的是一張帥氣的臉，光潔無瑕，白里透紅?！皩α?，我爸說我比你先出生，你得叫我哥?！敝芤焕^續(xù)說。

鄭小凡聽后，沒做聲，心里卻暗自歡喜。她沒注意到，在她和周一這一路走一路聊時，有多少羨慕的目光在盯著她。在她剛進(jìn)家門沒一會兒，楊子的電話就打來了。

“鄭小凡，你太不夠意思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周一和你是認(rèn)識的……”電話里楊子的聲音異常激動。

“有病呀!花癡，我只知道他小時候吃過我媽的奶水，就這樣，別的我也不清楚。”鄭小凡說完徑自掛了電話，回頭一想，又覺得不妥，于是抓起電話，回?fù)苓^去。

“你千萬不要到處宣揚，這種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的，記住啦!要不然你以后連一丁點機(jī)會都沒有?！编嵭》餐{楊子，她真怕楊子這大嘴巴四處亂說。

歡喜著自己的小秘密，鄭小凡滿面春風(fēng)，走起路來也哼著歌。原來，那么帥的校草周一曾經(jīng)和自己是那么親近。雖然是久遠(yuǎn)以前的事了，但聽到周一爸爸說起來時，心里還是被幸福塞得滿滿的。

鄭小凡的成績一直很好，但以前沒有人和她親近，倒是她和周一放學(xué)一起走了一段路后，在班上，她突然就成了熱門人物，那些女生整日里圍著她轉(zhuǎn)，向她打探周一的情況。特別是楊子，那態(tài)度可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她不僅不會再輕易和鄭小凡生氣，就算鄭小凡說了她什么，她還是一樣笑得像盛開的花。

剛開始的幾天，鄭小凡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幾天后就覺得煩惱了，她再也沒辦法安靜地研讀她的宋詞，只能擱置在書桌里。她慢慢地有點體會到周一的苦惱，那么多女生給他遞紙條，他不拒絕還能怎樣?看來長得帥苦惱同樣多。對比來對比去，鄭小凡還是覺得像自己這樣長相平凡會快樂一些。

只是他臉上為什么就不長痘痘呢?想到這個問題時，鄭小凡就告訴自己，下次一定得問問他，是否有什么秘方?

四

往年鄭小凡的生日從來沒有請過別的同學(xué)。生日嘛，年年都過，就那么回事，反正老媽會煮她愛吃的甜雞蛋。

但是今年的生日來臨前，鄭小凡卻是開始期待。她知道周一只比她早出生一個小時。楊子可熱心了，早早就開始打探她的生日。她知道楊子不是關(guān)心自己，而是想知道周一的生日。她偏不說。

沒想到，鄭小凡生日那天晚上，周一和他的父母都來了，還帶來了蛋糕和菜肴。鄭小凡看著站在客廳里的周一，恍然如夢。在大家舉杯暢飲時，電話鈴響了。鄭小凡接起電話，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楊子?！拔彝砩线^生日，沒空，你們自己去玩吧。”鄭小凡說完就掛了電話。

一個電話不打緊，只是鄭小凡怎么也想不到，過了不到半個小時，楊子居然和班上的十幾個女生每人帶著兩份禮物奔到她家來，把本就不寬敞的客廳塞得滿滿的。

“你們太熱心了，還破費買禮物?！编嵭》驳哪赣H一邊安排大家坐，一邊說。女兒的生日過了十幾年，頭一次來了這么多人。

“楊子，你動作可真快呀!帶來了什么好禮物呀!”鄭小凡忍著怒氣問。楊子一看鄭小凡滿臉慍色，心里發(fā)慌，但還是故作鎮(zhèn)靜地說:“我把家里珍藏的《紅樓夢》都帶來送給你了，我知道你會喜歡的，還有一個音樂盒是送給周一的……”楊子說話時，別的女生也一一把自己手中的禮物擺在桌上。送給鄭小凡的無非是書呀，筆記本一類的，送給周一的禮物可就琳瑯滿目了。

鄭小凡的父母見家里來了這么多客人，就和周一的父母一起轉(zhuǎn)移到別的房間去。周一的父親還說:“你們年輕人好好聊聊，玩好呀!”鄭小凡笑著點頭，心里卻在想:我能玩好么?她們都是來給周一過生日的。

周一坐在客廳，很不自在。這些女生，他只認(rèn)識鄭小凡。但他感覺得出，她們都對他很友善。大人避開后，客廳里可就熱鬧了。女生們嘰嘰喳喳說著話，一個個都往周一身邊靠。

“喂，你們自覺點，別把周一擠沒了?！编嵭》舱f。

那些女生穿得花枝招展，鄭小凡忿忿地暗罵:花癡。臉上還是笑瞇瞇地說:“謝謝大家呀!地方小，大家將就著坐吧?！?/p>

“我坐到周一旁邊的沙發(fā)扶手上吧!”楊子的話才說完，就感覺到鄭小凡刀子一般犀利的目光。她嘟著嘴自嘲地笑了笑又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就坐在小凡的旁邊吧，誰讓我們是同桌呢?！?/p>

大家有說有笑，氣氛熱鬧。唯有鄭小凡，心里憂傷。

五

“還是和你在一起比較清靜?！币淮沃芤贿@樣對鄭小凡說。

“是么?”鄭小凡反問。她知道自己太平凡了。真懷念那些自己沒有任何記憶時在醫(yī)院產(chǎn)房里和他一起度過的日子呀。鄭小凡總會無端遐想，那時候，那么小的他，是什么樣子呢?臉上會不會長痘痘呢?一想到這個問題，她立刻問周一。

“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臉皮厚，長不出來吧!”周一笑著回答。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鄭小凡很沮喪，她輕輕摸著自己的臉唉聲嘆氣。

“你這樣有什么不好?健健康康的，成績又好。你是實力派?！敝芤徽f。他明白鄭小凡的小心思，哪個女孩不希望自己漂亮一點呢?

“你是偶像加實力，多少女孩為你癡狂，連過個生日，我還得沾你的光。”鄭小凡喟然長嘆。其實，她是想說，你身邊的女孩個個漂亮，像我這樣的，連排隊都排不上號。

“你喜歡古典文學(xué)?”周一轉(zhuǎn)移了話題。他其實挺喜歡鄭小凡的，覺得這個女孩古靈精怪的，很有自己的主見，和她聊天，是件開心的事。

“你是說宋詞吧，無聊時看看，打發(fā)時間?！编嵭》舱f。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從認(rèn)識周一，知道那些過往后，她就不能自已，總會生悶氣，覺得父母應(yīng)該把她生得漂亮一些。或許，這樣才配得上周一。

“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敝芤徽嬲\地說。

鄭小凡感覺得出周一的真誠。或許這樣也挺好，過往，只是隔岸的風(fēng)景。

只怪流年暗偷換。那些過往，再也回不去了。能夠這樣看著他，和他說話也算是一種幸福吧，畢竟那么多女生連和他說話的機(jī)會也不多。鄭小凡安慰自己，心才不會那么痛。

正是夏日晌午，空氣透明得一塵不染，人的視線可以到達(dá)無限的遠(yuǎn)方，藍(lán)色的天空玻璃一般。有陽光從枝葉的罅隙透下，撒在兩個人身上。

鄭小凡仰起頭:“周一，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快樂么?

“嗯!我覺得是，我們還吃過同一個母親的奶水。”周一笑著說。

“你都記得?”鄭小凡問，臉兒羞紅。望著周一光潔的臉，心里蕩漾開幸福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