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少年時代,故鄉(xiāng)沒有丁點兒污染,魚蟲鳥獸很多,僅在山路上倘佯觀察,就能領(lǐng)略許多野趣,令你興致盎然,儼然在閱讀一部精彩的童話。
大雨過后,雨水順路而流,在低洼處淤下一些細沙,蟻獅捷足先登,在上面弄出漏斗狀的小窩兒,這是它精心設(shè)置的陷阱。它就潛伏在下面,專等螞蟻或其他小蟲兒落入圈套,一旦獵物中計,便暗自竊喜,將其獵獲。自古以采,蟻獅家族就是依靠這種“請君入甕”的狩獵方式繁衍生息。你若想見其尊容,可用草莖撥開“漏斗”下端,它便暴露無遺。它不足豆粒大,頭頂上有兩只觸角,那便是它的武器。蟻獅不會前行,只能蠕動屁股向后退,要是把它置入掌中,會弄得你怪癢癢的,人們還為它編了一則謎語——頭頂雙叉六條腿兒,東西不大會鬧鬼兒。
還有一種昆蟲,長不盈寸,渾身油光光的,鄉(xiāng)親們管它叫“小油匠”。它在山野甚覺寂寞,見有人來,喜出望外,落在你面前定定地端詳你,見你走近,再飛一程。它有些憨誠,很容易被捉住,但尾部極滑,捏不牢實,自會抽身逃脫。它不計前嫌,依日在前面恭候你。
有一種甲蟲,大如蠶豆,不知它的尊姓大名,頸紅背綠,佐以金黃,讓人聯(lián)想到剛過門的俊俏少婦,故稱之為“媳婦”。它嫌“生在深山人未識”,見你前來,便在前面落定,含情脈脈地與你對視,你不走,它也不飛,索性讓你大飽眼福。如此這般,待你意興闌珊,方知趣地離去。
“翻身蟲”也是一種甲蟲,形如葵花籽。你想戲弄它,可將它仰面放倒,它就會首尾一屈,嘎巴一聲,竟然平地躍起,旋即轉(zhuǎn)身,要是再將它摁住,它會故伎重演,確實身手不凡。
“磕頭蟲”一向謹小慎微,膽小怕事,一旦被人攥住后腿,便以前腿作揖,連連磕頭求饒,樣子好滑稽。
蜣螂終生與牛糞打交道,是出名的“清道夫”。蜣螂夫婦在滿理路上的牛糞時,總是將糞球做得圓圓的,這樣搬運起來極為省力。滾動時,一個撅著屁股用后腿蹬,另一個則直立身子用前腿往懷里扒,若遇上坡,自然吃力,下坡時,雙雙抱定糞球,借慣性滾出老遠,節(jié)省好多氣力。你若想捉弄它們,可趁其小憩,將糞球滾到一邊,它倆等體力恢復(fù),卻見糞球不翼而飛,不免頓生疑竇,剛才明明在這里,怎么轉(zhuǎn)眼不見了,究竟是咋回事?于是分頭在原地苦苦尋找。你再將糞球滾回原處,它倆見糞球失而復(fù)得,好生歡喜,趕忙滾,動。小讀者們可能不曉得,糞球里可是大有奧妙哩。蜣螂把卵藏在糞球里,冬天再冷,也凍不壞的。蜣螂就是靠這種方式傳宗接代,糞球可說是蜣螂孩子的襁褓呢。還有一種比蜣螂大得多的甲蟲,有點像“獨角仙”,渾身烏黑,頭頂有怪怪的犄角,如同劍戟,同類格斗,犄角相抵,喀嚓有聲,好不威武,鄉(xiāng)親們稱之為“把門將軍”。
蜥蜴在山路上舉目可見。它們不十白人,見了你先是打個愣怔,很友好地望著你,然后為你讓路。有時農(nóng)活攆人,需在山里吃飯,屆時,有些蜥蜴嗅味而來,在食者身邊轉(zhuǎn)悠,倘若扔點食物給它們,它們大喜過望,競相品嘗。栽地瓜秧時,有的老是纏人,要是把它埋在秧窩里,自會掙扎著爬出來。
在山路上時常碰見小花蛇,它天生怕人,見有人來,趕緊逃竄。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了一條“白帶子蛇”,故意攆它,它慌不擇路,居然爬上路邊一棵海棠樹,我趕上前尋找了許久,怎么也沒找到它,當(dāng)我站在高處察看,見它趴在樹梢的葉子上面。這家伙真乖!我并非要加害于它,只不過想逗它玩玩而已,見此情狀,便適可而止,棄樹而去。
山路上的螞蚱較多。有一種紅蹬兒小螞蚱,一蹦老遠,倘若昆蟲們舉辦運動會,跳遠冠軍非它莫屬?!吧炒蛳x”也是一種螞蚱,每當(dāng)日暮西山嵐氣升騰,它便開始飛行,雙翅振動時,透出黃綠相間的顏色,如同在跳彩扇舞,并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音,名字緣此而得。大油螞蚱通體碧綠,身強力壯,兩只大腿蹬力特強,故別號“蹬大山”。它喜歡在山路上曬太陽,于是就有了歇后語,大油螞蚱蹦到大道上——混充大洋馬。
螳螂是有名的俠客,擅使兩把帶齒的砍刀,武功十分了得,甭說那些體質(zhì)羸弱的蟲兒,就連體形比它大得多的蚱蟬部做了它的刀下之鬼。雌螳螂堪稱冷面殺手,竟將丈夫活活啃噬,何況其它小昆蟲!
蟈蟈是久負盛名的琴師,通體如碧玉,兩枚大牙鋒利如劍。它生性乖覺,喜歡在棘子上彈唱,棘針扎人,要想捕捉,必費周折。
故鄉(xiāng)的環(huán)境似大自然的原創(chuàng)之作,情節(jié)離奇,引人入勝。山路蟲趣是其中的一章,細細解讀,令人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