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重新回到那條凌晨的街,熹無輕微,育染看涼意的風(fēng)輕輕吹過。
在這里,陳嘉信茅一次牽起我的手,那么浩淼的天空下,我們的心跳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少午陳嘉信曾經(jīng)說過,如果時光變了,而我們又已經(jīng)走散,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夠想起我,想要看看我的樣子,那么,就回來這條街,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1
當(dāng)一個人的審美觀念出現(xiàn)了誤差,愛情觀就
會隨之變得非常扭曲
暑假的時候兜兜幫我找了份臨時工作,幫牛奶公司做一個廣告策劃案。她說,老板的兒子是個美少年,會發(fā)光的那種美少年,你可一定得去。
我敷著就要過期的綠泥朝她翻白眼,別把我說得跟個女色魔似的,兜兜,你得從精神層面上尊重我!
兜兜哼唧了。聲,說,可比當(dāng)年的陳嘉信還帥,你要是跟了他,將來陳嘉信回來了一定會氣得暴斃而亡。
我沒再說話,起身跑到衛(wèi)生間去洗臉。
陳嘉信,多久沒聽見這三個字了?也只有一向心無城府的兜兜才會這樣毫無顧忌地在我面前提到這個名字,這個像毒膿一般一直流淌在我血液當(dāng)中的名字。
為了得到物質(zhì)層面上的保障,我還是頂著烈日穿著正裝一本正經(jīng)地到公司報道去了。
會議的內(nèi)容很簡單,就是幾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廣告界高材生”吐沫星了滿天飛地各抒己見,表達哪一種宣傳方式才能讓本公司的牛奶賣得最好。
其中一個女生先交了策劃,她說,主題曲就用“小龍人”,當(dāng)白云綠草的畫面當(dāng)中出現(xiàn)一群可愛的小牛的時候,它們歡樂地齊聲高唱:我又許多小咪瞇,小咪瞇,小咪咪,我有許多小咪咪,小咪咪,小咪咪,我有——許多的咪咪,產(chǎn)很多的奶,產(chǎn)很多的奶,產(chǎn)很多的奶!
下一個策劃案是個叫柯小松的男生寫的:牛奶,我喝x牌奶,純牛奶,我還喝X牌奶,X牌純牛奶,喝喝更健康!
我當(dāng)時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兒被自己震得五臟俱裂。
詭異的是,在場的幾個部門經(jīng)理竟然全部站起來齊聲鼓掌,那臉上的笑容一個比一個燦爛,一個比一個慈祥。我想這事兒就這么定了,沒我什么事兒了,就開始埋頭收拾紙筆打算撤離。
出來的時候柯小松叫住我,很自然地拿起我的策劃案翻了翻,說,方格子?你的名字真特別,這個策劃案可不可以借我兩天?
我想留著也是廢紙一堆就答應(yīng)了。
才到寢室,兜兜就一臉心理扭曲的笑容摟著我問,怎么樣,看見美少年了沒?說話了嗎?發(fā)生肢體接觸了嗎?
我默默地望著她一張花癡的臉,堅定地?fù)u了搖頭。
兜兜頗感惋惜,她覺得沒看見美少年是我人生中一大遺憾,她為此深表同情。
我覺得她把悲傷的情緒用錯了地方,于是指出這次出師不利的問題所在,參加策劃研討會的一干人當(dāng)中,有個叫柯小松的,他憑借著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打敗了競爭對手,于是我丟失了一份可以賺取很多人民幣的兼職工作。
兜兜立即驚呼,你說準(zhǔn)?柯小松,方格子你這頭蠢豬屆的奇葩,他就是老板的兒子,就是那個比潘安還劉德華的美少年啊!
我立即深惡痛絕地鄙視道,怪不得那么山寨的廣告策劃都能打敗我日夜錘煉出來的精華,感情是個找后門的!
兜兜打斷我,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覺得他帥不帥,夠不夠明媚夠不夠憂傷?
我撇撇嘴,沒仔細(xì)看,長得也就那樣吧,很路人,很大眾,很低調(diào)。
估計是我把兜兜的偶像說得太普通了,這激起了她澎湃的少女之心,所以這個惡毒的女人立即對我進行精神上的折磨,她說,熟話說,當(dāng)一個人的審美觀念出現(xiàn)了誤差,愛情觀就會隨之變得非常扭曲,你眼睛里除了陳嘉信長得有個人樣,別人都是獸類,所以方格子,你現(xiàn)在整個人都扭曲了你知不知道?
我還是一張波瀾不驚的臉,笑瞇瞇地對她說,對了兜兜,我忘了跟你說,聽說陳嘉信回來了。
2
我知道愛是什么,因為我愛過,也知道傷是
什么,因為我受過
我想我有必要裝得再無所謂一些、再云淡風(fēng)輕一些。兜兜一定覺得我現(xiàn)在是百毒不侵了,可以在吃飯的時候,泡腳的時候,上廁所的時候,無時無刻無所顧忌地說出陳嘉信這三個寧。仿佛他是一線的明星,誰不說他誰就落伍了。
沒有人知道,我這是防患于未然。
我怕哪一天,我真的遇見了陳嘉信,我做不到全不在意,也許我會控制不住地哭出來,這就違背了兩年前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說出的那句話:以后見了也是陌生人,不要難過也不要激動,全沒必要。
我還記得那一天的陳嘉信,白衣黑褲,神色悲傷。他看起來又高又瘦,像一枚單薄的影子筆直地站在艷陽下,就連受傷的表情都不忍心多給我看一眼,就那么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轉(zhuǎn)身走了。
是哭了吧,肩膀微微抖著,
一步。步離開我的視線。
正當(dāng)我陷在過去的回憶里糾結(jié)的時候,電話響了,聲音有點兒耳熟,喂,格子啊,猜猜我是誰啊。
我想了想,說,金城武。
對方切了一聲,說,比他再帥點兒的。
我覺得對方很難伺候,虛心請教,是外貌帥點兒還是內(nèi)心帥點兒?
對方耐心引導(dǎo),瓜子臉,人眼睛,不好女色,思維靈敏。
我想了想,說,哦,悟空,找我有事嗎?
柯小松終于忍不住了,罵我,方格子你會不會聊天啊你,審美也太扭曲了。
我這邊嘿嘿地陪著笑臉,問他,有何貴干?
柯小松說,你的那個策劃案通過了,我下午正好沒課,你在哪個教學(xué)樓,我把定會給你送過去。
我立即兩眼放光,好的好的,小柯同學(xué),我在北樓恭候您的大駕!
柯小松指正,叫我小松。
我和柯小松就是這么混熟的,后來,柯小松常常說我,這哪兒是一姑娘啊,這就是一錢串子。
他這么說我是有原因的。
那天下午,柯小松帶著定金到北樓找我,穿一身阿迪,壓著一頂棒球帽。他就那么筆直地站在樓下瞇著眼睛往樓里看,臉上沒有半點兒的不耐煩。偶爾有幾個傳媒系的女生從他身邊路過,便會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誒,這是柯小松啊,我好激動哦!怎么一個男生光是站著都這么帥啊。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兜兜轉(zhuǎn)述給我聽的。那個時候的我正因為吃壞了肚子在廁所里滿頭大汗呢。
出去的時候正迎上柯小松人大的笑臉,他說,格子同學(xué),別來無恙啊。
我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回應(yīng),無恙無恙。
柯小松如果生在古代,就應(yīng)該是一個風(fēng)流才子,或者是個衣袂飄飄的士大夫,骨子里藏著傲骨,氣質(zhì)里埋著傲氣,卻總是一臉云淡風(fēng)輕的笑臉。暖洋洋的,像一只撒嬌的波斯貓。
拿了定金,我覺得整個人都豁然開朗,比吃了瀉立停還開朗。正要轉(zhuǎn)身去銀行存進小金庫里,卻沒想到下一秒就被他拉到了銷金窟。
柯小松說,這兒可是全城手藝最棒的海鮮店,里面的海鮮沒有一樣不是進口的。
我又開始冒冷汗了,心想,不就是在你老爸那里賺了點兒小錢嘛,有必要這么折騰我嗎,我…良家女子,哪兒來過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地方……
偏偏肚子又開始叫了,柯小松以為我餓了,立即開心地拉我走了進去。
他說,我們?nèi)松翁幉幌喾辏喾旰伪卦嘧R,今天,不醉不歸!又加了一句,對了格子,我爸說讓你畢業(yè)后直接去他們公司上班,待遇和老員工是一樣的。
我立即花枝招展地說,好,不醉不歸!
說完我就后悔了,我深深地感覺到這是一項投資,但是投資金額大于我所能承受的投資風(fēng)險,萬一等我畢業(yè)了他們家廣告公司又倒了,那我這頓飯不就白清了?一想及此,悲從中來,我開始使勁兒地給自己灌酒,我想,這頓飯我得使勁兒吃,把本兒吃回來。
然后一桌子的鮑魚海參魚翅燕窩就被我當(dāng)成小米粥往死里吃,誰能理解,我吃的不是鮑魚,是憂傷。
憂傷把我灌醉。
那天晚上,我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海鮮城走出來的了,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掏腰包,掏腰包的時候有沒有淚流滿面。
我只記得自己醉醺醺地從的士的車窗往外望,望著望著,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還是高高瘦瘦的模樣,他還是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他走起路來的樣子還像一個憂郁的小老頭,微微地駝著背,輕輕地垂著頭,所以從前,我常叫他老公公。
而這個人,他也叫我老婆婆。
可是如今,當(dāng)我坐的車與他擦肩而過,我們就像全天下的陌生人一樣,就連一句你好都變得如此難以啟齒。
街邊的流浪藝人在悲傷地歌唱,你還知道愛嗎,記得它傷人的形狀嗎,可是你在哪里啊,過了這一生你會回來嗎……
我知道愛是什么,因為我愛過,也知道傷是什么,因為我受過。
可是我也明白,即使過了這一生,我的愛也不會再回來了。
3
有這樣一個人,他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卻對休比什么都小心
一盒胃藥,一碗蔬菜粥,一瓶多種維生素還有一大袋子的水果。
兜兜說這是柯小松一大早送來的。兜兜又說,你們倆都審美畸形,柯小松竟然被你給淪陷了,天理不在了啊,這世界太可怕了。
我爬起來摸了摸我的錢包,鼓的,數(shù)了數(shù)我的鈔票,一毛錢也沒少。
我便坐在床鋪上嘿嘿嘿地樂了,出來,彼此的城池雖然還未摸清楚,但是我知道柯小松是一個好人。
雖然他認(rèn)定了我是個錢串子。
事后柯小松告訴我,那天晚上,我坐在疾馳的的士里,忽然就開始扯住他的衣領(lǐng)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特別有質(zhì)感地吐了他‘身。當(dāng)然,在這之前,在結(jié)賬的時候,我醉醺醺地趴在他的肩上溫馨叮嚀,柯小松,別忘了付賬啊……
的士師傅將臭氣熏天的我們趕F車去,我就開始哭得更委屈了,柯小松嚇壞了,他說,天地良心,我真沒看過哭起來這么丑的一生物。
吐完,我很沒品地暈了過去。
柯小松說,你胃不好,以后少吃生冷的海鮮,維生素要堅持吃。
我反抗,我可從來沒說要去吃海鮮,是你硬拉著我去的。
柯小松想了想,覺得我并沒有冤枉他,便話鋒一轉(zhuǎn),對我說,那我就對你負(fù)責(zé)吧。不嫌棄你丑,也不嫌棄你那么小氣。
我發(fā)了半響的愣,心里有個無底洞在呼嘯著狂風(fēng),過了很久,我扯出一張比哭還丑的臉問他,你們男生泡妞是不是都搞這一套?什么我對你負(fù)責(zé)吧,什么我不嫌棄你做飯很難吃之類的?
柯小松忽然安靜下來,一張大大的笑臉也慢慢地失去了原有的弧度。
他說,我這是跟一個學(xué)長學(xué)的,不是原創(chuàng)的。你想要我按照自己的方式跟你告白嗎?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柯小松的掌心已經(jīng)撐住了我的后腦,這個永遠(yuǎn)眉眼帶笑的少年,在灑滿陽光的漏光之樹下輕輕地俯身,微涼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邊。
是小心翼翼的吻,緊張的吻,可以聽見怦怦的心跳聲音的吻。
他說,這是我的方式,你千萬別學(xué)電視劇那樣扇我,往往你扇完了,也就愛上了。
我擦了擦嘴角,鎮(zhèn)定地說,柯小松,我們不可能。
他突然間變得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扯著我的手腕倔強地質(zhì)問,為什么?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覺得這個一臉認(rèn)真的少年的確很漂亮,軟軟的頭發(fā)垂在眉間,篤定的眼神,白皙干凈的臉。
兇為我仇富啊,柯小松,我最恨的就是你們有錢人。
我不知道柯小松明不明白我說的話,也許他懂,一個人是不是有錢,這并不是這個人可以決定的事情。有的人一生做著富貴夢,卻窮得連女生的手都牽不起。
所以他說,我們不說這個了,格子,今天是我生日,我跟我的學(xué)長學(xué)姐吹了牛,我說我有個女朋友,她會陪著我過生日。
你就當(dāng)是幫幫我,陪我去吃個飯,行嗎?
他問得那么小心翼翼,像是犯了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我便點了點頭,說實在的,這樣的表情,實在不能讓我狠下心來拒絕第二次。第一次,是陳嘉信這樣看著我,委屈的,埋怨地看著我,他說,格子,求你了,給我一次機會。
而那個時候的我,卻硬起了心腸,說山最假卻最傷人的話。
傍晚的時候柯小松來接我,見兜兜把我打扮得很酒女,很拉風(fēng),很火樹銀花。
這個打扮實在是太老鴇了,我要是往錢柜那么一站,估計就有小日本跑過來喊我媽媽桑??滦∷缮钣型校蛶е业礁浇膶9褓I了套簡單的運動服。
到吃飯的地方魚肉了一番,便朝錢柜去了。
路上柯小松還對我叮嚀,說,我有一個學(xué)長,剛才有急事沒來吃飯,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那邊等著了。他雖然沒有我這么風(fēng)流倜儻,可你也得悠著點兒,人家有女朋友,你別犯花癡。
柯小松素來自我感覺一級良好,想必若不是那位學(xué)長真的很拉風(fēng),他也不會提前給我打針麻醉劑了。
到了錢柜,柑小松大手一揮,說,老陳快過來看我媳婦。
然后我就看見陳嘉信,在昏昏暗暗的包廂里坐著,肩膀上還倚著一個女孩子的腦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說了句,你好。
我的腳下生了根,我不能動,不能說,不能哭,也不能呼吸。
我就那么傻傻地處在人中央,呆呆地看著陳嘉信。我那么難過,就像有人往我的喉嚨里咕嚕咕嚕地灌著毒藥。
柯小松的手適時地牽過來,牽著我冰冷的手帶我到里面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他一定看出了氣氛的反常,卻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一直牽著我的手,緊緊地握著。有人點了一首歌,屏幕里幽藍的光線投過來,我轉(zhuǎn)身看著身邊的柯小松,他也看著我,然后,勉強地朝我笑了笑。
他說,格子,你如果不喜歡這里,我就帶你出去走一走。
我搖搖頭,說,你唱個歌給我聽吧,就唱《不值得》??滦∷牲c點頭去一旁點歌。我還是很緊張,生怕看見陳嘉信的眼睛,生怕從他的眼中看到云淡風(fēng)輕。我還有一點兒感動,有這樣一個人,他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卻對你比什么都小心,他甘愿在他生日的這一天,為我唱了一夜的《不值得》。
唱到我哭了,唱到他雙眼泛紅了。
4
瘋掉的意思是,哭不出,笑不起,跑不動,卻也停不下
柯小松是個聰明人,他一定知道了我與陳嘉信曾經(jīng)有過的那段時光。
所以他才會對我說,格子,我知道你受過傷,也知道你為什么討厭有錢人,可是我跟學(xué)長不一樣,你總得給我一個機會。
柯小松對于愛情無疑是非常認(rèn)真,但是他卻不知道,在愛情里,陳嘉信并不比他缺少一星半點兒的認(rèn)真,不認(rèn)真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所有人都說,富家子弟陳嘉信拋棄了窮妞方格子,他們在陳嘉信的背后偷偷地罵,呦,就是他啊,負(fù)心漢,不怕遭報應(yīng)。
他們都說,方格子真可憐啊,媽媽病了,男朋友跑了,受夠了窮苦的罪。
也許他們都記得,曾經(jīng)的陳嘉信,曾經(jīng)的方格子,他們是怎么走到一起,怎么手牽著手從老師的眼皮子底下張揚地走過,又或者,他們還記得當(dāng)年的方格子曾經(jīng)踮起腳尖,站在漫天夕陽下閉著眼睛親吻過陳嘉信的薄唇。
卻沒有人知道,是方格子為了錢,硬起心腸趕走了陳嘉信。
高三那年母親重病,入住醫(yī)院的副院長就是陳嘉信的父親。而我的父親早在一年前就因為工傷去世,母親一邊忙著打官司一邊還要照顧就快高考的我,沒幾日便腦溢血住院。
那個時候陳嘉信正因為我和家里吵得天翻地覆。
其實吵架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我方格子家底不牢靠,而陳嘉信則家世殷實,與我本就不在同一個世界。所以我特別理解陳媽媽的想法,即使她曾經(jīng)不顧形象地戳著我的太陽穴罵我狐貍精,我也還是選擇理解她。
換作是我,也會認(rèn)為方格子是為了陳嘉信的人民幣才死巴著人家不放。
不曾愛過的人,不會相信愛原本的純真。
我從未指望過政治婚姻的犧牲者會體諒我和陳嘉信之間那點兒微不足道,但卻難以割舍的情感。
不管怎么樣,年少輕狂的我們都執(zhí)著地相信,只要彼此相愛,其他的全部不成威脅。
所以我們誰也不曾退步,緊緊地牽牢彼此的手。
夠偶像劇是不是?如果生活就是偶像劇,也許故事的結(jié)局就會美好很多,也許我和陳嘉信就會有如神助打破一切的困境,感化頑固的父母,晟終走到了一起。
但現(xiàn)實就是,因為拿不出住院和治療的費用,我得帶著昏迷不醒的母親同到家中,眼睜睜地看著她隨時有可能失去生命。
而陳嘉信的卡全部停掉,生活費全部扣掉,他只能去做各種各樣的工作來賺錢。白天到咖啡館打工,晚上去網(wǎng)吧當(dāng)網(wǎng)管。我左眼看著一日不如一日的母親,右眼看著被一群小孩兒呼來喝去的陳嘉信,心就漸漸地空了,死了。
就像一顆被蟲從里至外啃噬過的樹,也不知會在哪一天就轟然塌陷。
所以當(dāng)陳媽媽將銀行卡放到我手上的時候,我扯出一抹麻木的笑容對她說了句謝謝。代價是我得演一出戲,莫名其妙地發(fā)脾氣,耍性子,最后賊喊捉賊跟陳嘉信分手。
我做到了。
雖然母親最終還是因為拖延了太久而離世。
也許這就是報應(yīng)了吧。
如我這樣的人,這一生所留下的唯一的支撐點也就只有錢了。所以當(dāng)柯小松那么認(rèn)真地告訴我他不會如陳嘉信一樣離開我的時候,我滿腦子里想的都是一句話,方格子你不配。
不是配不上柯小松,而是不配得到愛。
那天下午,我一個人拖著長長的影子漫無目的地走,我總得做點兒什么,不然我會瘋掉。當(dāng)我看到陳嘉信與別的女孩子言談?wù)f笑的畫面,當(dāng)他冰冷的眼神云淡風(fēng)輕地掃過我的臉,當(dāng)他的手輕輕地托起女孩兒消瘦的下巴印上他的吻,我就已經(jīng)瘋掉了。
瘋掉的意思是,哭不出,笑不起,跑不動,卻也停不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夜色暗了又有晨曦來臨,我又重新回到那條凌晨的街,熹光輕微,有染著涼意的風(fēng)輕輕吹過。
在這里,陳嘉信第一次牽起我的手,那么浩淼的天空下,我們的心跳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那個時候的陳嘉信曾經(jīng)說過,如果時光變了,而我們又已經(jīng)走散,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夠想起我,想要看看我的樣子,那么,就回來這條街,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如今我已經(jīng)回來了這條街,卻什么也沒有等到。
只有無窮無盡的胃痛和一身的冷汗陪著我,我想我又得花錢去找醫(yī)生了。想著想著,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個影子和我一樣,靜靜地站在晨曦下,他看著我,滿眼的悲傷和寂寥。
漸漸地,這個影子模糊了。
而我,好像很小心地叫出了陳嘉信的名字。
5
愛始終都在,不過是你不再留戀,而我已經(jīng)
離開了很多年
在我因為急性胃炎住院的那段時間,陳嘉信來看過我一次。
那個時候柯小松正在給我削蘋果,透亮的綠色在他修長手指間漸漸退去,晶瑩雪白的果肉令人垂涎欲滴,蘋果的清香沖淡了病房里濃濃的消毒水氣味。
幾乎每一天,柯小松都要來幫我削蘋果,因為我無意間說過喜歡一室的水果清香。柯小松說,如果你將來發(fā)現(xiàn),再也沒有哪個男生的蘋果比我削得還漂亮,你就想想我,你就來找我。
就是這個時候陳嘉信走進來,帶著一個精心包扎的果籃。
那一天陽光大好,鋪天蓋地的艷陽晃得人眼睛發(fā)酸,發(fā)澀。陳嘉信進來的時候柯小松便出去了,他說,你們好好聊,我去泡泡別的妞。
陳嘉信笑了一下,很短暫的一個笑容,帶著熟悉的氣息。
那一天的陳嘉信很平靜,見我如見一個久別重逢的好朋友,他說,格子,我希望你即使沒有我在身邊也可以幸福。我希望那一年我沒有白白離開你,沒白白地做了這么多的努力,浪費了那么多的時間,才終于做到可以坦然地而對你。
我點頭說好,我說謝謝你,可是到最后我也沒能說出希望你幸福,也沒能如他一樣平靜地說出那番足以讓我心如刀絞的話。
陳嘉信離開的時候告訴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就要和他的女朋友訂婚,希望我以朋友的身份參加。
我仍是笑著點點頭,說,可是我沒辦法給你包個大紅包啊,少包點兒,你別介意。
陳嘉信笑笑,答,你來我已經(jīng)很開心。
那一天的病房顯得格外地清冷,那么熱烈的陽光灑進來都無法驅(qū)逐的寒冷。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看著陳嘉信離開,早已空蕩蕩的心仿佛一瞬間又被什么吞噬了,干干凈凈。
聽柯小松說,兩年前的那一天,當(dāng)陳嘉信紅著眼眶離開時發(fā)生了一場車禍,當(dāng)時他沒有打給父母,而是打給他的小學(xué)弟柯小松。在那樣的情況下,陳嘉信仍守著我們的諾言,沒曾像他的父母低頭。
當(dāng)柯小松趕到的時候,他看見血肉模糊的陳嘉信正一點一點兒地往回爬,他哭得那么委屈,很小聲地說,老婆婆……
后來他聽說我又有了男朋友,聽說我這個男朋友很有本事,借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媽媽去住院治療。
也是那個時候他終于決定出國讀書,并在國外認(rèn)識了同樣是國人的現(xiàn)任女朋友。
陳嘉信,不瞞你說,有時候我常常在想,愛始終都在,不過是你不再留戀,而我已經(jīng)離開了很多年。我們之間的事注定少了些緣分,而我也終于明白,有些愛,是可以讓人失去愛的能力的。
比如我,好像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是愛,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愛了。
出院后沒多久我就收到了陳嘉信發(fā)來的請柬,聽說是陳媽媽等不及了,硬要先訂了婚再說。很漂亮的紅色燙金訂婚請?zhí)?,里面用一圈兒粉紅色彩帶圈起兩人甜蜜的大頭照。
柯小松說,格子,要不我?guī)愠鋈テ靼伞?/p>
我說不了,你還是陪我去買一套像樣的衣服吧,參加好朋友的訂婚典禮禮數(shù)總是要有的。
柯小松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訂婚典禮那天,柯小松直陪著我的身邊,為我夾菜,為我倒果汁,低聲給我講很冷的冷笑話聽。
我也很配合,吃適量的菜,喝適量的酒,笑容也像是計劃好了角度一樣精確的弧度掛在臉上。
直到他們挽著手臂一起出現(xiàn),直到優(yōu)雅的音樂聲響起。
我才放下筷子,伸手在桌子下狠狠地擰自己的大腿。我必須怨住悲傷,因為早已沒有悲傷的余地。
然后,柯小松的掌心輕輕地覆蓋住我惡毒的手,他的掌心很涼,卻帶著義不容辭的溫度讓我的手漸漸地放松下來。
我抬起頭,就看到柯小松看著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些許的心疼。
他說,方格子,陳嘉信沒能來得及給你的,由我來給,陳嘉信沒能來得及愛你的,由我來愛,求你別像推開學(xué)長一樣地推開我。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是卻任由柯小松牽著我的手帶我逃離了那場喜宴。
我們就像一起搭伴逃課的小學(xué)生,臉上掛著笑,在廣博的天空下大步朝前。
陳嘉信,我知道有些愛不能被代替,亦不能被復(fù)制。
但是我相信,有些愛可以以它自己的方式一直存在,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