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

鄧洪衛(wèi)

我沒攤上那種好單位。許根茂沒好氣。

那也要堅持住，你聽我的，沒錯。父親說不出理由，卻堅決不放棄自己的初衷。

許根茂終究是拿父親沒辦法的。他不敢違了父親的旨意，父親這個人，小時候教育許根茂，一向是文武雙全的，能講道理講道理，道理講不動了，還有武力。現(xiàn)在許根茂大了，不能再打，父親就學會了以死相挾。許根茂不敢有所抗爭。

一年后，父親再次笑逐顏開的時候，許根茂也不得不佩服父親的老辣。

許根茂簡衣素食地生活了不到半年，生活就發(fā)生了變化，他家的門檻兒開始光滑起來，登門的，除了媒人，還是媒人，許根茂有時候會發(fā)生錯覺，是不是又到了拉郎配的年代。

根茂這樣優(yōu)秀的小伙子，實在是太少了。媒人們嘴里或者是眼里，不同程度地表露著這句話。讓許根茂漸漸忘了自己還是個窮二代。

許根茂想不到，追著自己做男友的，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起初，他以為是夢，后來，夢就慢慢落到了現(xiàn)實的硬土地上，實在得讓人懷疑不起來了。

這回我不干涉了。父親開了金口，許根茂的妻子，由他自己選擇，婚姻，是許根茂自己的，父親要他喜歡，要他幸福。

許根茂最后選擇了一位官二代兼富二代，白富美，市長的千金，母親是一家大珠寶公司的董事長，美女本人聰慧賢淑，知書達理，真的是萬里也難挑一的頂尖人物。

這回你知道爹媽是對的了吧？結婚以后，父親和兒子喝了場小酒，看著兒子滿足的神情，父親開始表揚自己。傻小子，不要看眼前的一點兒利益。只要你成了公務員，早晚都是官二代富二代，甚至，你還能做個官一代。兒啊，努力超越你老丈人吧。

許根茂看著父親，他琢磨不透，父親并沒有讀過什么書，他怎么就把這事琢磨得這么透呢？

方可年紀輕輕，就任辦公室主任。真不容易。

社會上流行著辦公室主任的段子很多。什么“領導不醉我先醉，我為領導當后衛(wèi)”，什么“領導說了就得辦，辦得慢了找難看”，什么“領導掐架不能勸，快上廁所去避難”等等。

說得難聽，但客觀。

何況方可是個文弱書生。

方可當上辦公室主任，是因為老大很欣賞他。老大覺得方可學歷高，形象好，人緣不錯。最主要的，是方可文筆好。老大也是筆桿子出身，很看重筆桿子，就要破格提拔方可。

我怕不能勝任。老大找方可談話，方可如實相告。

沒啥，邊干邊學。老大很干脆。

就這么著，方秘書成了方主任。

成了方主任，方可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差錯。他一方面抓緊學習業(yè)務，讓自己知識更全面，還找一些《如何當好辦公室主任》一類的書來看，甚至關于辦公室主任的小說都要認真讀讀，找找經(jīng)驗，加快角色轉換，盡快適應新工作。

光有理論不行，得實踐。現(xiàn)實比書上寫得更復雜。

一個單位，有老大，還有老二老三。在這個單位，老大雖然是老大，卻沒有老大的強硬。老大的身上有一種儒雅的文人氣質，屬于學者型領導。說起話來慢聲細語，做起事來循規(guī)蹈矩。而老二卻與之正好相反，喜歡搶風頭，結幫派，爭權奪利。老大能忍，老二卻得寸進尺，越發(fā)不把老大放在眼中。

老二跟老大對著干，已不是什么秘密，單位上下人皆知之。老大的人憤憤不平，心里說，不要狂，狂沒有好處，遲早會栽跟頭的。老二的人表面上若無其事，背地都有一股狠勁，都明白，老二雖然是老二，卻有老大風范。跟著老二干有酒喝，跟著老二干有肉吃。

別人都是老油子了，在老大老二間左右逢源，方可不行。方可是辦公室主任，離領導最近。方可是老大提拔起來的，跟老大更近。可是，老二是實力派，又不能得罪老二。有時老大讓方可辦一件事，老二知道了，也讓方可辦一件事，而這兩件事是沖突的，方可就為難死了。

讓方可受不了的，還有老二的秘書。

秘書屬辦公室主任管。本來，老二有啥事，應該告訴方可這個辦公室主任，方可再安排秘書去辦?？衫隙X得方可是老大的人，不可靠，直接安排一個秘書去辦。時間久了，這個秘書就成了老二的專用秘書。

這秘書跟著老二很多年，脾氣稟性，越來越跟老二接近，狂狂乎乎，不把領導看在眼里。有時候，方可安排他辦一點兒事。這秘書搪塞說老二有急事交辦，其他事沒時間。方可很生氣，很沒面子，還拿他沒辦法。

忽然有一天，老二被“辦”了。老二在外面包養(yǎng)情人，由作風問題查出經(jīng)濟問題。

這事是老二的秘書透露出去的。老二買了一套房子，把情人包養(yǎng)在里面，這事瞞得了別人，瞞不了老二的秘書，有些事都是老二的秘書親手操辦的。老二的秘書在一次酒后把這個事透露給一個最信任的朋友。這個朋友想方設法獲得了老二作風問題的證據(jù)，并把這些證據(jù)寄給了相關部門。這還不算，還把這些東西發(fā)到網(wǎng)上。這樣一來，動靜鬧大了，相關部門不得不來調查，結果，老二就被雙規(guī)了。老二的秘書也跟著完蛋了。

沒有人懷疑這事跟方可有關。但老大心里是有數(shù)的。老大推測老二秘書的朋友是方可的“線兒”。這里邊機關重重，玄之又玄。

老大想提拔方可。

方可拒絕了。方可說，讓我去工會吧，那地方輕閑，是非少。

方可還說，我一介文弱書生，不適應官場。

可是，你能把老二扳倒了，說明你工作很有方法，斗爭很有經(jīng)驗。老大說。

別瞎說，我可不會那一套。方可說。

即便會，也不屑為之。方可又加了一句。

說得老大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