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當綠葉映花紅

■張春萍

著名喜劇演員陳佩斯與著名演員朱時茂同臺表演的小品《主角與配角》，觀眾是久看不厭，總是在笑聲中品味陳佩斯這一“配角”的精諶表演和高超技藝；同時也讓人領略“主角”朱時茂硬派小生的神韻。兩人相互配合默契，相互刺激依存，情感交匯，就好比“紅花”與“綠葉”交相輝映，溶為一體，無有“主角”與“配角”之感，令人拍手叫絕，捧腹大笑。更讓在舞臺上表演了30余年配角的我，深深地領悟到演員是指引觀眾領悟全體表演者努力創(chuàng)造全部價值的路標，是藝術舞臺與觀眾心靈溝通的橋梁。演員的表演藝術承載著創(chuàng)演活動的思想價值、情感世界、審美觀點，成為整個演出活動的核心和主體。而這些演員——包括“主角”和“配角”，他們并無厚此薄彼之分。

每臺戲，每場演出，主角總是處在舞臺中心位置，是觀眾矚目的主要目標。一般說來主角在表演時情緒飽滿，竭盡全力，完全符合戲曲表現(xiàn)情理和戲曲表演程式的自然規(guī)律。而配角演員及群眾演員，要做到跟主要演員那樣精力充沛，恪盡職守，嚴肅認真，一絲不茍地當好陪襯，并不特別容易。因此，長期以來，人們關注的焦點往往聚集在舞臺中央的“主角”，常常忽略了數(shù)量眾多的“配角”。甚至眾多配角演員自己也產生一種習慣性的思維定勢，從而在某些個劇團里，為了一臺新戲上演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爭“主角”的態(tài)勢，互相面紅耳赤，不可開交。在沒爭得“主角”后，于是在排練過程中、在舞臺表演上敷衍、慵懶、懈怠，更有甚者，在表演過程中給主角下“絆子”，影響了整臺演出效果，損害了戲曲藝術的整體美感。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部戲演出質量的好壞優(yōu)劣，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主角以外的其它演員的努力配合。對此，我有比較清醒的認識。我認為戲曲的獨特形式?jīng)Q定了只有少數(shù)演員才能夠擔綱主角，絕大多數(shù)人或因先天條件所限，或因后天機遇所制，不得不傾其畢生擔當配角，并把這種感悟付諸自己30余年的演出實踐。

我于1979年進入漣水縣淮劇團，從學員成長為演員，回顧30余年的演藝生涯，發(fā)現(xiàn)自己竟從未有過演主角的機會，只是不斷地重復扮演著各種各樣有名有姓甚至于無名無姓的角色，每每在大型戲曲賽事中，說明書上的演員表要不名落最后，要不就是無名或為“本團演員”。我是名女演員，早年演過小旦、刀馬旦，還女扮男裝演過娃娃生，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學演彩旦。“彩旦”，是戲曲表演中的喜劇或鬧劇人物，實為女丑，在戲曲表演藝術中同樣是必不可缺的角色。近年來，我無論是扮演《恩娶義嫁》中的王媒婆，還是《有一朵蘭花》中的地主婆，每場演出，每次亮相，舉手投足之間我都要求自己與角色融為一體，體會和再現(xiàn)人物的內心世界。如《恩娶義嫁》中的王媒婆，她是個喜劇性的人物，整臺演出她僅出場兩次，但根據(jù)編導的劇本和導演要求，王媒婆兩次出場有著迥然不同的兩次內心世界，一次是忐忑不安，另一次是胸有成竹。兩次的出場表情，出場的臺步，哪怕是一個站相，一句臺詞，都得有截然不同的區(qū)別，都要找出人物此時此刻此地此景的心理活動軌跡，用切合劇情和角色身份的語速，語調處理，在表演上行為乖張，滑稽風趣，力求與劇情發(fā)展邏輯相符合，與臺上主角水乳交融。讓觀眾既能看到王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的本事，又能讓觀眾看到王媒婆“隨機應變”的本領，并能在全劇中起到穿針引線的作用。再如《有一朵蘭花》中的地主婆，她是個鬧劇人物，是個奸刁兇惡的女人。她的每次出場有她兇惡的一面，同時也有她恐懼的一面，兇狠中隱藏著恐懼，恐懼中隱藏著兇惡。特別是在送破爛軍鞋被劉胡蘭當場識破，掛牌游村那場戲，先是花言巧語，后是欲辯無詞，再后來狼狽不堪的怪異相。前后三個波折，三種心態(tài)，當面一個乖巧樣，背后一個兇惡臉，內心世界始終是一個兇惡。通過這樣的表演更加襯托劉胡蘭的機警，愛憎分明的斗爭立場，同時也為劉胡蘭慘遭殺害，英勇不屈，壯烈犧牲作了很好的鋪墊，起到了承上啟下，貫穿全劇的作用。近年來，年輕演員迅速崛起，作為有著30余年藝齡的老演員，我依舊默默地站立在臺邊，給后輩們當配角。但是，我從不怨天尤人，自慚形穢。值得欣慰的是，我從不因為戲份少，當配角而放松自己，總是認認真真對待每一次的排練，精心盡力地演好每一場戲，用心去創(chuàng)造出每一個角色，以從容淡泊，甘當綠葉的心態(tài)，調整自我，撫慰自我，戰(zhàn)勝自我，完成了作為一名基層劇團老演員應盡的責任。

主角固然重要，配角也絕不能忽視。平凡與偉大是永遠不可分割的整體，它們相互依托，相互映襯，構建出和諧而多彩的戲曲新天地。不管紅花是多么絢麗多彩，如果沒有綠葉，它就無法盛開；不管綠葉多么平凡，它卻生長出一片蓬勃的生機，營造出五彩繽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