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華
雍正時期的中日長崎貿易
徐淑華
通過日本“正德新令”的頒布給中日長崎貿易帶來的影響,從清雍正時期中日長崎貿易往來的主要貿易品、貿易商品集散地等方面,闡述了清雍正時期中日長崎貿易的內容及其特點。
雍正;中日;長崎貿易
雍正朝(1723-1735年)是整個清前期中日貿易實行“信牌制度”后的一個典型過渡時期:13年中,憑信牌駛抵日本長崎港進行貿易的唐船共計417艘,年平均32艘,既少于開海禁時期,卻又超出以后歷朝赴日的唐船數(shù)。這期間由于信牌貿易制度的實行,在赴日貿易商人中出現(xiàn)了夾帶違禁人貨的現(xiàn)象,從而引起中國官方的高度警惕以及相關的中日交涉。但另一方面,中日長崎貿易由于其開展的特
殊環(huán)境和背景,又呈現(xiàn)出獨有的特點。
雍正年間,中國商船赴日采購的商品主要是銅。但由于日本銅產量減少,清政府的辦銅船常常完不成采辦指標,因而清政府把每年的額定辦銅指標降為二百七十余萬斤[1]。除銅之外,唐船從日本輸出的另一大宗商品便是銀。
表1 1724-1725年部分赴日唐船運輸?shù)你~、銀統(tǒng)計
可見,唐船從日本運回的商品主要是銅和銀。當銅不夠供應貿易需要的時候,日本便以“俵物”(俵是稻草包,用稻草包包裝的物品稱俵物。在江戶時代的長崎輸出品中,一般把海參、干鮑魚等海產物統(tǒng)稱為俵物。)諸色來抵補。二者的比例是四分銅斤六分“俵物”?!皞l物”以外的各色物品中,以黃銅器皿、鍍金器皿、描金器皿、伊萬里陶瓷等的輸出為多。但是“客商止于銅斤得獲利息,其余之貨具系抬算高價,原無所趁?!盵2]而銅的利潤很高,中國貨物“大抵內地價一,至倭可易五,及回貨,則又以一得二,故銅商之豪富甲于南中,與粵中之洋商、淮之鹽商相埒。”[3]為了取得銅斤,當時的商船主們才劃破東海的驚濤駭浪,爭赴長崎。
表2 雍正年間中國船自日本輸出銅數(shù)
中國商船運往日本長崎的主要貿易品是生絲和絲織品。雖然這時期日本國內絲織業(yè)發(fā)展非常迅速,但雍正年間日本對中國生絲的需求量仍呈現(xiàn)遞增趨勢。雍正二年(1724年)為6128斤,雍正六年(1728年)為8549斤,雍正十年(1732年)為23500斤[4]。 然而,相對于前一個時期,日本對中國生絲的需求總量有所減少。
僅次于生絲和絲織品的主要貿易品則是藥材。最珍貴的是人參,其它輸出量較多的有山歸來、大楓子、檳榔子、大黃、麻黃、黃芩、杏仁、甘草、茴香、蒼術、白術、乳香等。此外砂糖也是輸出較多的商品。唐船一般將砂糖堆積在艙底運輸。日本紡織品所需的染料,如蘇木等,食品的胡椒、柬埔寨干果等,以及鹿皮、紙張、漆等,通過唐船的轉口貿易也有輸出。
另外,清代大批中國文化典籍也作為商品進入日本市場。如表3:
表3 雍正年間輸出新書統(tǒng)計(單位:部)
由上表可知,書籍也是中日長崎貿易的重要內容之一,其中雍正元年到五年(1723—1727年)輸出的新書數(shù)量較多。從雍正六年(1728年)起,新書的輸出數(shù)量開始減少。這主要是由于中國官方發(fā)現(xiàn)了赴日貿易商人夾帶違禁貨物。浙江總督李衛(wèi)將對日貿易商總李君澤召至官府,令其慎重履行手續(xù),醫(yī)藥等書籍如未經過親自檢查不許裝船出海。這一禁令的結果明顯地體現(xiàn)在雍正六、七、八年新舶來書籍的數(shù)量上。整個雍正年間,這三年(1728—1730年)中中國輸往日本的書籍數(shù)量最少。
清代生絲、絲織品的產地主要在江浙地區(qū),江浙以外的地方因自身不產絲貨,故這些地方的商人往往要前往產地,通過牙人和牙行,以較低的批價運販日本。因而,赴日貿易商人在經營中日貿易的過程中,要經常往來于貿易品的生產地。當時最主要的貿易商品集散地有寧波、上海和乍浦。
寧波地處浙東門戶,“為海道輻輳之地,南則閩廣,東則倭夷,商舶往,物貨豐衍,東出定海,有蛟門、虎蹲天設之險,亦東南要會……”[1]由于寧波面臨遼闊的大洋,附近的港口列島,多可供船只寄碇,加上內河航道暢通,經濟腹地廣闊,故而成為有名的對外貿易港。中外各地的土特產通過密集的水網運到寧波集散,且內地與海岸、本國與南洋諸國、長崎商品也運到此地進行中轉。海外貿易商人在此采購商品,貨樣品種齊全,價格便宜,出入內河外海又頗為便利,因而吸引了眾多的商舶時常寄港于此。
上海位于黃浦江與吳凇江的合流處,以通日本為最近,而且接近棉絲紡織品產地,擁有廣闊的商業(yè)經濟腹地,因而迅速地發(fā)展成為中外百貨聚集、客商購銷商品的中心地。赴日貿易商人在上海因為組織貨源、推銷商品便利,故除了在此收購各地土特產、南洋商品販售長崎外[2],有的則于貿易回還時,不返航原起航地,而是直接在上海銷售日貨,收購適銷日本的貨后又駛往長崎。
乍浦,是浙江省嘉興府平湖縣之屬鎮(zhèn),位于杭嘉平原的東端,面臨東海,水路距平湖縣城約27里,嘉興府城80里[3],且剛好介于蘇州、上海、杭州、寧波、湖州等商業(yè)都市的中央位置,有運河直通蘇、杭、湖州,海路與寧波、上海聯(lián)絡也很方便。正是這種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使得附近的很多物資,甚至包括蘇州以及長江中上游的商品,都由乍浦港出口。海外的舶來品及閩粵的商品,也在此起貨轉運各地,這時期的乍浦港已成為赴日貿易商人采購物資的重要集散地之一。
清代中日長崎貿易,是以中國商船主動赴日貿易,日方禁止本國商船赴海外貿易,僅允許中國、荷蘭商船赴指定的長崎港進行貿易活動為基本特征的[4]。[具體到雍正時期的中日長崎貿易,它又有自身的特色。
(一)江浙取代福建,成為中國對日貿易的主要口岸
清初實行海禁之時,中國商船的赴日貿易為鄭氏海上勢力所壟斷,而福建又是鄭氏的活動基地。因而赴日商船從福建各口岸起航的為多。但隨著貿易形勢的不斷變化和發(fā)展,這種狀況也迅速發(fā)生變化,由福建諸口岸起航駛入長崎的商船數(shù),開始逐年呈下降趨勢。到雍正年間,江浙超越福建,成為中國對日貿易的主要口岸。
1723-1733年的11年中,赴日商船從寧波港起航的有106艘,僅次于寧波船的是南京船,有102艘,遠遠超過同時期從福建起航的39艘,也超過從廣東起航的35艘[1]。從寧波港起航的赴日商船占同時期各地赴日唐船的29.9%,南京船在各地赴日唐船中的比重為28.8%,福建船的比重僅為11%??梢源_定,雍正年間寧波港已成為中國對日交通貿易的第一大港。福建作為中國對日貿易主要口岸的地位已然喪失。
江浙取代福建,成為中國對日貿易主要口岸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經濟因素。對日貿易的輸出品主要是生絲和絲織品,而浙江、江蘇是絲織業(yè)中心。福建則主要生產砂糖,但砂糖的價值比絲綢低得多。砂糖在當時被俗稱為壓艙貨,絲貨被稱為船面貨。因而,為了獲得高額利潤,由閩粵起航的商船,在前往長崎的途中,會特地到寧波或舟山的普陀山等口岸???,購買生絲和絲織品,以充實貨物,再航長崎。這樣一來,閩粵商船的航行周期就加長了,成本也相應提高了,利潤自然也就比江浙的商船要少,從而在商品出口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此外,中日兩國貿易政策的調整也促成了這種局面的形成。日本于1715年頒布的“正德新令”要求各地唐船貨物各具特色,在規(guī)定30艘唐船的出發(fā)港時,規(guī)定南京船10艘,寧波船11艘,福建船4艘,廣東船1艘。這種政策的傾斜體現(xiàn)了日本對絲及絲織品的渴求。清政府則在17世紀90年代后指定上海、嘉興乍浦為赴日辦銅的出航口岸。歸航的海關驗證則限定在寧波港,使其增加了赴長崎貿易的商船數(shù)目。雍正五年(1727年),清政府指定廈門港為福建省唯一合法港口。這一方面使廈門迅速繁榮,特別是廈門和南洋貿易迅速發(fā)展,另一方面也導致對日貿易的閩商向江浙的港口轉移業(yè)務。加之江浙在地理上與日本的航程較福建為短等種種原因,促成江浙商人在這時期取得了對日貿易的壟斷權。
(二)日本利用其信牌貿易制度,控制了中日貿易的主動權
1715年“正德新令”的頒布,標志著中日貿易從此進入信牌貿易時期。此后,日本時常對赴日唐船數(shù)及貿易額進行限定。從1720年起,規(guī)定赴日唐船數(shù)為30艘。1733年赴日唐船數(shù)為29艘,貿易額為4000貫。既然赴日商船的數(shù)量及貿易額都有限定,而赴日貿易又非信牌不可,這就促使赴日貿易的中國商人設法為幕府效力,以期得到臨時增發(fā)的褒獎信牌。幕府則通過這種方式,可以獲得它所需要的各種物品。這種現(xiàn)象在雍正年間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如1733年駛抵長崎的廣東船船主龔恪中,他因在1731年表示愿去廣東采買幕府所需的御用物品而取得信牌[2]。日方通過手中的信牌,除了可以獲得各種所需的物品,還可以獲得它所需要的各類人才。雍正年間浙江總督李衛(wèi)所發(fā)現(xiàn)的赴日人員中就有醫(yī)生、武舉、僧人等。由于及時發(fā)現(xiàn)和處理,中國商人私自夾帶違禁人貨赴日的現(xiàn)象基本杜絕。另外,日方通過信牌的發(fā)放,還能有計劃地調劑貨源。例如1726年第16番暹羅船船主林其璋領取了1727年的信牌回棹,但是1727年林并沒有按計劃駛來長崎。于是1728年長崎譯司又發(fā)給第19番廣南船船主鄭大威一張暹羅信牌,要他于1730年來販一次,“以補1727年暹羅港門之缺?!盵3]
從上述種種情況,可看出日本在中日貿易中的主動權,日方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需要調整中國沿海及東南亞各港來日船只的數(shù)量及貿易額,也可根據(jù)自身需要調劑所需貨物,在對外貿易中“為所欲為”。
(三)中日貿易是在兩國政府指導下進行的非直接的官方貿易
清代中日兩國之間始終沒有建立正式的外交關系,但彼此間傳統(tǒng)的互通有無的直接貿易卻發(fā)展起來。
從日本方面看,其對外貿易有一整套嚴密的管理體制。1698年成立長崎會所,作為長崎地方官員會同處理貿易事務的機關,在長崎奉行的領導下,直接插手管理和組織貿易?!罢滦铝睢焙?,通過發(fā)放信牌,限定入港船數(shù)和貿易額,加強對貿易的管理。除了無信牌者不許交易,還有嚴格的其它規(guī)定,如違反規(guī)定,也將取消貿易。如每船所載的商品超過規(guī)定在30貫以上,強行算入定額,如不同意,則將貨物全部沒收,并永不給信牌等諸多規(guī)定。
從中國方面看,赴日貿易商人主要是為采購日本洋銅。清朝開海關初,赴日貿易商人絕大多數(shù)為民間自由貿易商人。1699年,清政府指令蕪湖、湖口、揚州等六關監(jiān)督,按本關承擔辦銅額數(shù),支銀于內務府商人,專門赴日辦銅,赴日貿易商人中出現(xiàn)以清廷為背景的官商。此后,清政府一直都招商辦銅。針對赴日辦銅商人,清政府管制得非常嚴格,專門設立了總商稽查制,在寧波、乍浦、上海分別稽查一切赴日商船。因而,雖然中日雙方的關系表現(xiàn)為民間交流的狀態(tài),沒能建立起兩國政府間的直接聯(lián)系,但是,這種關系不但沒有脫離各自政府的關注,相反,恰恰是在政府的指導和管制下發(fā)展起來的,可以說是一種非直接的官方貿易。
[1]木宮泰彥日中文化交流史 [M].北京:商務印書館,1 9 8 0:6 8 1-6 8 2.
[2]朱批諭旨:第4 7冊[Z].雍正七年六月三十日,性桂奏折.
[3]金安清.東倭考[M].上海:上海書店,1 9 8 2:2 0 8.
[4]山脇悌二郎.長崎の唐人貿易[M].東京:吉川弘文館,1 9 5 4:2 2 9.
F752.949
A
1673-1999(2010)01-0152-03
徐淑華(1977-),女,浙江人,碩士,中國計量學院(浙江杭州310018)人文社科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外關系史,華僑史。
2009-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