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英風楊奉琛作品展研討會

■ 主持人：梁江（中國美術館副館長） by Liang Jiang

楊英風楊奉琛作品展研討會

■ 主持人：梁江（中國美術館副館長） by Liang Jiang

A Summary of the Seminar on Yang Yingfeng and Yang Fengchen’s Works

主持人：大家下午好，非常歡迎參加今天下午在中國美術館舉行的楊英風、楊奉琛作品展研討會。今天的研討會我們請到了中國臺灣和大陸很多重要的專家和學者。首先，我們請臺灣臺南藝術大學創(chuàng)校校長兼博物館學研究所所長漢寶德教授發(fā)言。

漢寶德（臺灣臺南藝術大學創(chuàng)校校長兼博物館學研究所所長）：為什么說楊英風是一個現(xiàn)代雕塑的創(chuàng)作者？因為他的創(chuàng)作，不是跟著外國的風潮，而是從中國文化的角度出發(fā),探索表達作品的精神。我個人的專業(yè)是建筑學，因此,我知道建筑設計有一個傳統(tǒng)的樣式，可以直接把一些語匯拿來套用，但從中國雕塑的發(fā)展歷史來看，當我們在做現(xiàn)代雕塑設計的時候，并沒有語匯可以拿來借鑒，因為中國古代雕塑和現(xiàn)代雕塑是完全不同的體系。我們可以想象在那個時候楊英風的探索之路有多難。

他的《鳳凰來儀》，中國古代并沒有這種雕塑，他是從中國的繪畫和其他文化精神中提煉并轉換形態(tài)表達出來，有很明確的現(xiàn)代感，這種創(chuàng)新的精神對建筑界是有很大影響的。

邵大箴（中央美術學院教授）：楊英風先生一生研究中國文化，發(fā)現(xiàn)魏晉時期單純、健康的文化涵養(yǎng)是中國文化的精粹，希望能將其精神現(xiàn)代化，運用到生活美學中去，從而引導中國文化的現(xiàn)代化與國際化，最后的思想就是天人合一，排除現(xiàn)在的物質功利主義。我覺得楊英風先生正是迎著這種現(xiàn)代物質主義的潮流，功利主義的風氣，不停地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根，尋中國文化精神的根。他利用現(xiàn)代科技，把中國天人合一的精神融在里面，作品不但融合了東方和西方，融合了現(xiàn)代和傳統(tǒng)，也融合了物質和精神。

蕭瓊瑞（臺灣成功大學歷史系所教授）：楊英風先生是擁有深邃思考的藝術家，他打破了傳統(tǒng)的風水概念，任由自己的內心，透過外觀來獲得深刻的精神內涵，作品風格憾人，內容深邃。楊英風先生一生將景觀雕塑創(chuàng)作作為藝術生活中的一部分，未竟的事業(yè)，由楊奉琛先生再做探索。

劉曦林（原中國美術館學術部主任）：楊英風是中國20世紀承前啟后的重要雕塑大家，從文化角度來講又是古代和現(xiàn)代的橋梁，也是西方和東方連接的紐帶，他的啟蒙知識是國學，所以在他后面的作品中，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不是偶然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他的佛教藝術是那么圓潤而古典，但是他的室外雕塑，又有現(xiàn)代智慧的發(fā)展變化，很入人心。

他在1970年提出景觀雕塑的概念，比外景雕塑的概念高明得多，把主觀和客觀的關系含進去了，觀就是如來，就是佛，不僅僅是簡單的動詞而且是形而上的哲學。他的藝術思維和道路，在古今中外文化融合的時候，體現(xiàn)著“和”的理念。

薛永年（中央美術學院教授）：楊英風先生的作品是大氣、簡練又空靈流動，既現(xiàn)代又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就像董其昌的畫論，宇宙在手，他的雕塑用神話里面的因素作為媒材，有山石日月，也有龍鳳圖騰的元素，把傳統(tǒng)人文和現(xiàn)代文明結合在一起，把古今中外結合在一起，他的雕塑，有一種很神奇的力量可以把我們引到雕塑之外。同時，楊英風先生的藝術又是現(xiàn)代的，包括了城市化進程里面的精神需要，也反應了現(xiàn)代人的藝術觀念和視覺經驗，雖然利用了現(xiàn)代的材料和技術，但是，他的藝術精神卻是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結合。

劉龍庭（中國美術出版總社編審）：楊英風先生在他的作品里面，綜合了古今中外，綜合了各門藝術的精粹，特別是龍、風、水袖的造型，楊英風先生的作品使我們感到了中華文化的鳳凰涅槃，感受到中國雕塑，中國藝術的鳳凰涅槃。

吳為山（中國美術研究所所長）：去年年底中國城市雕塑評審當中，楊英風先生的作品獲得了新中國雕塑杰出成就最高獎。第一，他的作品真誠地反映了中國悠久的傳統(tǒng)文化。第二，巧妙地結合了西方寫實主義的傳統(tǒng)、現(xiàn)代主義手法及美學觀。第三，是大自然解構與組合的意象表現(xiàn)。所謂融匯東西，所謂千錘百煉，當然更主要的造型和創(chuàng)造來自于高度的悟性，他的人文理想在造型中的寄托，成就了他大氣、靈動的藝術氣象，這是他精神的本原所在；他對于民間文化的凝思與對于雕塑情感的深入了解，對于人性普遍智慧的價值肯定，所以在創(chuàng)作中反映了東方的氣度。

呂清夫（臺灣大學教授）：據(jù)我觀察，楊英風先生的作品也不是沒有雜音的。這里，談到楊英風的作品，我們很快想到了他的《東西門》這件作品，在一些國際評論家看來，《東西門》比意大利名家法布羅的作品還要有趣；但是，評論家Ailleurs評價楊英風先生的作品不若布朗庫西（Brancusi）的作品有個人的解釋。對于作品《鳳凰來儀》，Ailleurs的看法是：這件作品可以再現(xiàn)楊先生年輕動人的創(chuàng)作經驗，但是沒有個人的解釋；對于作品《太極》Ailleus評價說是投機取巧之作，并沒有真正的東方文化內蘊，對于太極之外的朱銘，更無可觀。我想從實驗美學的觀點來看應該客觀的理解，所謂的實驗美學就是一份證據(jù)說一份話，作品的好與不好，要看基于什么層面來發(fā)言，是藝術公共性的層面還是單從受眾的角度考慮。

殷雙喜（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中國臺灣的雕塑家很少做具像寫實的作品，多是在變形、意象到抽象的很寬容的范圍內展現(xiàn)。大陸的雕塑經過了改革開放初期，已經開始有所反省過去以再現(xiàn)歷史為主題的寫實主義的雕塑，也開始有現(xiàn)代的探索。

在楊英風的時代，不銹鋼材料的選擇是比較超前的，延續(xù)了20世紀戰(zhàn)后的金屬雕刻和極少主義的風格并把兩者結合，楊英風先生的作品中，蘊含著單純寧靜的虛懷若谷的包容。這種精神是他早年對北魏時期雕塑單純、靜穆、高貴的藝術風格的學習和接受的結果。所以，我現(xiàn)在說，楊英風先生上世紀90年代的作品對于我們現(xiàn)代的啟發(fā)，這幾年會有很多有意思的課題，在這期間我們要好好總結和反思。

鄒躍進（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主任）：楊英風創(chuàng)作的最后階段是觀念形態(tài)的雕塑。因此，我想到了中國的展望，恰好展望自己也認為，他的藝術就是觀念藝術，這就造成了一個很有趣的對比，很顯然楊英風先生表達的是他的時代特征他的觀念性，展望表達的是后現(xiàn)代的所謂觀念和技術之間的關聯(lián)性，有趣在于他們都強調了材料，或者是材料在觀念藝術中所起到的作用，這是我要想談的第一點。

第二點，大家談到特別多的，現(xiàn)代和傳統(tǒng)融合的問題，這就涉及到傳統(tǒng)到底表現(xiàn)在楊先生的雕塑中的哪些方面。我們知道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特別重視虛在人生或者是藝術中間的那種形而上的作用，我覺得這一點在楊先生的作品中，得到了絕妙的體現(xiàn)，他以不銹鋼的媒材結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來建立一種聯(lián)系，體現(xiàn)物我境界對于虛的價值的考量。

第三點，在我看來最重要還是楊先生不是從雕塑之內思考雕塑，而是從雕塑之外，讓雕塑向非雕塑形態(tài)轉換，讓雕塑因素推動雕塑發(fā)展，這一點是楊先生在雕塑上取得成功非常重要的原因。

王鏞（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楊英風先生的雕塑有意識地對雕塑的形式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的升華，從形象到意象，還有意念和觀念，我認為相當于禪宗從漸悟到頓悟的精神體驗過程，所以，他一旦頓悟了，創(chuàng)造力就迸發(fā)出來了，他的景觀雕塑是生命景色或者是生命景觀，他把這個東西融入東方智慧，給他新的生命，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

再一方面，楊先生的作品形式是現(xiàn)代的，不專屬于西方，東方同樣有藝術的現(xiàn)代性，現(xiàn)代藝術有兩大特征：一個是強化個性；一個是簡化形式。我認為楊英風先生的雕塑符合這個特征。

徐虹（中國美術館研究員）：看了楊英風先生的作品，非常震撼，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材料運用和材料里面透析出來的理念，這種理念中透出一份張力，這種張力中凸現(xiàn)出來的潛層次的融合和統(tǒng)一，使當代文化的地域性和傳統(tǒng)性轉換為國際語言有了可能。

他的作品揭示了一個古老的中國哲學和當代的西方后現(xiàn)代哲學的融合過程，讓觀眾來領略這種空和有的觀念。因此，我們可以感受到，楊英風先生的雕塑，是有關于人類文化面臨的境遇的問題以及創(chuàng)作上提出的挑戰(zhàn)，是非常具有當代國際文化視野的。

丁寧（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副院長）：楊英風具有非常明顯的跨界性。從年輕時候開始，從建筑入門，轉到藝術方面，從藝術方面又有非常多的跳躍性的運作，他涉獵版畫、油畫，做寫實的也做抽象的雕塑，我在這里關注他在晚年時候的不銹鋼作品，我的想法非常多，實際上在抽象的道路里面，藝術家的道路走得非常險，這個險要辯證的看，是一個修煉的問題，是一個升華的問題，我在楊英風先生的作品里面，看到跨界的東西，從他的材質到布置的方式，都有相當?shù)默F(xiàn)代性，似乎也不完全是抽象的東西，他的寫實的作品以及對于外來因素的吸納，他的不銹鋼雕塑及所運用的倒影，這里面包含了對寫實的不舍棄，這種東西我想在西方非常極端的雕塑里面是我們所看不見的。當他靠近現(xiàn)代的時候，不是完全西方化的，他靠近傳統(tǒng)的時候，也不會完全被傳統(tǒng)所壓垮，他能夠凸現(xiàn)一種所謂的個性的東西，我覺得他在這個對接里面做的是不留痕跡的。

呂品昌（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主任）：楊先生是大陸雕塑家熟知的藝術家，我認為他是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藝術家。

首先，楊先生是一位不斷追求創(chuàng)新，并不斷自我完善的藝術家。他不停地在尋找新的表現(xiàn)題材和表現(xiàn)材料、探索新的技法，從他不同的階段對于不同媒介進行的研究我們能夠感受到這一點。其次，當他發(fā)現(xiàn)得心應手的材料之后，把景觀雕塑做了更大的發(fā)揚，他的一系列景觀雕塑，表達了藝術家的生態(tài)美學和對自然環(huán)境的關心。 2000年，在紐約看到楊先生的作品《東西門》，非常感動， 那個時候楊先生能夠用不銹鋼材料做那么震撼的作品，非常不容易。我們都知道楊先生的景觀理念來源于對于自然的學習和體悟，來源于天人合一的思想和來源于中國人的生活智慧，在他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其結果就導出了他的一個理念，“景觀雕塑”。楊英風先生對人和自然關系的理解，東西方文化哲學思想的關愛，我覺得值得我們學習。

主持人：今天我們前面的發(fā)言主要圍繞楊英風先生的雕塑來談到的。下一段將專門探討楊奉琛先生的雕塑。

周義雄（臺灣云林科技大學教授）：1955年，楊英風老師接到宜蘭雷云寺念佛會委托的阿彌陀佛的造像任務，于是，楊老師就把他的長子當時幾歲的楊奉琛的形象作為藍本，來塑造阿彌陀佛。我想這是楊老師把藝術心傳給楊奉琛的一個最佳的起點，父子的傳承從那里開始。奉琛的藝術道路也有很實際的困境，俗話說，大樹底下無野草，想超越前人，特別是自己的父親，很多人選擇自動放棄，然而，奉琛卻是非常勇敢的承擔，頂了下來。最近幾年，我認為奉琛已經脫離了楊老師的影子，在虛像與實像的把握上，揮灑自如。

于化云（北京城市雕塑辦公室主任）：我從北京雕塑管理的角度談一談我自己的一些經歷和感受，楊奉琛館長是北京和臺灣兩地藝術交流的紐帶，1989年北京亞運會上，楊先生捐贈作品，也是第一次認識楊英風先生，他捐贈的作品對北京而言是第一個鏡面不銹鋼雕塑。

2002年做國際雕塑展的時候我們收藏了楊英風先生的雕塑，楊奉琛先生也給我們留下了一件作品，奧運會之前連戰(zhàn)先生送了《水袖》的禮品，我們很高興，實際上這件雕塑不僅是藝術的交流，文化的交流，更主要的是政治上溝通的紐帶，連戰(zhàn)先生剪彩之后，宋楚渝先生走到很近去看。現(xiàn)在，《水袖》雕塑的周圍環(huán)境計劃籌建臺灣藝術園或者是臺灣雕塑園，楊奉琛先生也在積極參與，我們希望今后這個園子早日建成，把北京提出的人文概念表達更加充實，更加亮麗。

蕭瓊瑞（臺灣成功大學歷史系所教授）：謝謝再次給我機會。首先為楊奉琛先生的雕塑作品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作為學生在有名的藝術家父親的教導下，奉琛兄受到的壓力很大，在父親的光環(huán)下學習，也不能推翻父親，只能自己埋頭探索。這一點我們與西方不同，因為西方的藝術思潮是一個不斷的正反的辯證過程，而中國的倫理是不會這樣做的，中國的傳統(tǒng)，還是在承傳當中做某種突破。這幾年，楊奉琛的作品有了自己的面貌，他用令尊一生的行儀作為自己的典范，逐漸開拓出自己的藝術道路，可喜可賀。

宋偉光(《雕塑》雜志社執(zhí)行主編)：楊先生的作品確實受他父親的影響很大，因為這是家傳，盡管影響很大，但從形象到意象，到意念，再到觀念的過程，同樣可以運用到奉琛先生身上。從形象到觀念這里面的過渡就是，從形到意的過渡，從具體形態(tài)到意念的過渡，我想，如果談奉琛先生自然要和父親聯(lián)結在一塊談。

楊英風和楊奉琛體現(xiàn)了他們的多樣性，他們的作品像文學作品一樣，以對矛盾的解釋，沖突抗爭展開了對于作品主題的敘述，他的作品始終充滿了曲線的運動，這恰恰是中國審美形象化的提煉，或者是符號的提煉，而不是符號化，為什么強調這一點，因為大家往往把符號化作為符號，而往往又把個人的記號當成形象，當成符號，個人的記號不是符號，這是一個基本問題。

從楊英風和楊奉琛的作品當中，我們可以領會到這么幾點，他們的作品表達了對于中國古老文化具有永恒性價值的贊美和肯定，恰恰是我們當代中國文化和中國當代藝術所缺失的東西。

楊奉?。焊魑粚W者、各位貴賓大家好。身為藝術家的第二代又碰到這樣浩瀚的父親，我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事同樣的雕塑工作，讓我深深體會其實天底下最好的導師還是回歸到自然，自然是我們現(xiàn)代人應該有的涵養(yǎng)。我們知道人類的渺小，我們五行再生，就是回到大自然本真，我們去除所有的復雜，我們看到最簡單的真理，人類從零到一，從一到二到三，今天大自然的崩解和反撲告訴我們人類是做了過多的事情，我們希望用文化產業(yè)重新再整理，面對我們未來的生活，我們用很多減法，我們把不對的事情，把不好的造型就像做雕塑一樣不斷去除，我們把世界上不美好的，不對的造型去除掉，也許我們可以找到好看和有感覺的，有感動的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