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非
(西安政治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8)
1919年7月,胡適《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一文的發(fā)表,一度被學界認為是反馬克思主義思潮與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第一次論戰(zhàn)的開端。這段歷史公案也成為日后胡適被作為“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的典型代表屢受批判的鐵證之一。1956年,毛澤東在宴請出席全國政協(xié)的知識分子代表時提到了胡適,他說:“到了二十一世紀,那時候,替他恢復名譽吧?!盵1]時光荏苒,當極“左”思潮的狂熱已經(jīng)冷卻,我們站在一個新的歷史起點,冷靜、客觀地用時代的眼光重新解讀這篇挑起論戰(zhàn)的反動檄文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無論是對于各種思潮紛紛登場的五四前后的近代中國,還是在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三十年改革開放,政治、經(jīng)濟結構已經(jīng)發(fā)生了重大變化,西方文化如潮水般涌入的當代中國,這篇文章閃爍著的熠熠的光芒,都值得我們珍視。
將歷史的眼光投向五四前后,或者更遠的地方——上溯至十九世紀下半葉,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中國思想史上又一次百家爭鳴的思想解放時期。無政府主義、工團主義、互助主義、新村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等思潮都曾在中國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腦海中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然而,眾多的“主義”引進來了,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卻一天比一天糟糕。這不禁引起了一部分知識分子的疑惑?!抖嘌芯啃﹩栴},少談些“主義”》便是對這對這種現(xiàn)象思考的結果之一,胡適在文中指出:空談好聽的“主義”是極容易的事,是阿貓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鸚鵡和留聲機都能做的事;空談外來進口的“主義”,是沒有什么用處的;偏向紙上的“主義”,是很容易的。這種口頭禪很容易被無恥政客利用來做種種害人的事。胡適認為,“一切主義都是某時某地的有心人對于那時那地的社會需要的救濟方法”,之所以這樣講,“是要教人一個不受人惑的方法”。[2]P645可見,胡適這里對“主義”的批判,是對“有那時那地的社會需要”的“一切主義”而言,顯然沒有針對馬克思主義的意思。
胡適排斥的并不是對“主義”的研究、宣傳,而是對“主義”不加辨析的迷信和盲從。1919年,他在一次演講中講到:“許多空虛的名詞,意義不曾確定,也都有許多隨聲附和,認為天經(jīng)地義。這便是我說的‘目的熱’”。[3]P2-3對于李大釗指出的主義的重要性——宣傳主義與與研究問題是交相為用、并行不悖的,研究問題必須有主義做指導——胡適也有著很清楚的認識,他講到:“我那篇原文自始至終,不但不曾反對理想,而且極力恭維理想?!盵4]P220
胡適對于問題的關注無疑具有現(xiàn)實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辛亥革命曾經(jīng)帶給中國人民以民族復興的希望。然而,帝制一再恢復,軍閥混戰(zhàn)不休,舊思想、舊道德死而不僵……這些問題如何解決是迫切需要回答的問題。這一點,不但胡適認為如此,即使在早期馬克思主義者那里也得到了認同。李大釗撰文指出:“這一點我們意見稍與先生不同,但也承認我們最近發(fā)表的言論,偏于紙上空談的多,涉及實際問題的少,以后誓向實際的方面去做,這是讀先生那篇論文后發(fā)生的覺悟?!盵5]
就當時沉疴已久的中國社會來說,面對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不對社會的經(jīng)濟基礎進行變革,不通過革命的手段,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方法都是不行的。胡適公開宣揚“社會改良”,否定社會革命,認為李大釗關于根本解決社會的革命主張是“自欺欺人的夢話”。但是,依據(jù)當時的情況來看,按照胡適的藥方,正如李大釗在1919年8月發(fā)表的《再論問題與主義》一文中指出的那樣,僅僅依靠“一點一滴的改良”是不行的,社會問題“必須有一個根本解決,才有把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都解決了的希望”。
無論是真理還是謬誤,都有其特定的時間、空間的規(guī)定性。當時間、空間發(fā)生轉移的時候,真理和謬誤是可以相互轉化的。面對滿目瘡痍的舊中國,胡適大聲疾呼“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代表了一部分知識分子在苦悶中的反思。他們反對“鸚鵡和留聲機”般的空談,反對對“主義”的迷信、盲從,主張從研究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具體問題中去探求中華民族復興的真理。但是,研究問題與宣傳主義雖然同為救治方法,但處于兩個完全不同的層面上。就當時中國社會來說,對于主義的關注帶有根本性。唯有后者,方能標本兼治。然而到今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作為引領當代中國社會發(fā)展的旗幟,已經(jīng)被改革開放三十年的成功實踐所證明;而工作中的不實之風、虛假之風,學術理論上的歪曲之風又沉渣泛起。再看《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就會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越出了其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謬誤”的時空規(guī)定性,實現(xiàn)了向真理性認識轉化的飛躍。相隔幾近百年,假使時光錯位,胡適開錯的藥房,何嘗不是留給我們的箴言。
三十年來,中國人民、社會主義中國和中國共產(chǎn)黨的面貌都發(fā)生了歷史性巨變,這一切都得益于我們開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之所以完全正確、之所以能夠引領中國發(fā)展進步,關鍵在于我們既堅持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又根據(jù)我國實際和時代特征賦予其鮮明的中國特色。在當代中國,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就是真正堅持社會主義。只有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指導,才能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
改革開放之初,鄧小平就旗幟鮮明地指出了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重要性,他在批評懷疑三中全會路線的“左”的傾向的同時,特別尖銳地揭露了一些人以所謂“社會改革”的名義鼓吹資本主義的本質。在良莠齊全的西方文化連帶其“附屬品”如潮水般涌入的今天,理論界一些人不是努力對上層建筑中存在的問題進行深入探討,而是借解決問題之名,行否定社會主義之實。他們故意曲解馬列著作中的個別詞句,認為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已經(jīng)過時了,并試圖混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作為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這種理論說教借助當前社會上一部分人對現(xiàn)實問題的困惑,具有很強的迷惑性和煽動性。這就要求黨的理論戰(zhàn)線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肅清反社會主義思潮,尤其是民主社會主義思潮的影響,讓已經(jīng)為實踐所證明的、符合中國社會發(fā)展的正確的 “主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占領人民的思想。
雖然我們已經(jīng)有了前行的指路明燈,但是道路上還有這樣那樣的現(xiàn)實問題需要面對。處理不好,就會引發(fā)人們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這一旗幟產(chǎn)生懷疑。這要求我們既要始終如一地堅持“主義”的指導,也要以務實的作風,研究一些迫在眉睫的具體問題的解決。如何擴大社會主義民主,更好地保障人民權益和社會公平正義?如何加強文化建設,提高全民族文明素質?如何加快發(fā)展社會事業(yè),全面改善人民生活?如何建設生態(tài)文明,形成節(jié)約能源資源和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產(chǎn)業(yè)結構……這些問題,都是事關到“主義”是否能真正發(fā)揮其指導作用,能否最終被實踐證明的重大問題,都需要我們付出更大的氣力,不斷地在理論上和實踐中得到解答的重要問題。任何對于主義純粹在口號上的吶喊、呼吁,都是有害于主義的發(fā)展的。
[1]龔育之.龔育之回憶:“閻王殿”舊事[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
[2]胡適.胡適論學近著第一集,民國叢書第一編第 96冊[M].上海:上海書店,1989.
[3]胡適.胡適的聲音 1919—1960:胡適演講集[M].南寧:廣西師大出版社,2005.
[4]胡適.三論問題與主義,胡適散文第二集[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
[5]李大釗.階級競爭與互助,1919年7月6日,每周評論第2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