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的電池

芝墨

“喂，你好嗎？”黑暗里，我對自己說。

一個月前，我的飛船出了點故障，被迫降落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星球上。我曾仔細研讀過《星際百科》，可惜的是，這本號稱“宇宙最完善知識庫”的書里根本沒有提到過我現(xiàn)在身處的星球！等我回家之后，一定要給編委會提意見，資料不全，還敢稱“最”？！

現(xiàn)在，我還是先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吧。我餓了！餓慘了?。?！最后一塊壓縮餅干還是在兩天之前吃的，此時此刻，我的胃里面一定是空空如也。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這個星球的空氣跟地球十分相似，而且還有一些干凈的水資源。

“喂，你好嗎？”我每天都會對自己說上好幾遍這句話，算是給自己加油鼓勁吧！當我第22次說出這句“喂，你好嗎”的時候，一個略顯僵硬的聲音回應了我：“我很好，你好嗎？”

我瞪大雙眼，不知所措！可別怪我反應失常，當一個人身處絕境的時候，突然之間聽到了聲音，多多少少會產(chǎn)生懷疑。我不說話，它也不說話，直到我“唉”了一聲，它也跟著“唉”了一聲。

“你是誰？”我慢慢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麻木的腿。

“我叫卡布，你呢？”

“我叫林宇?！?/p>

黑暗中，它的聲音更加清晰了，如果沒有猜錯，它正在向我靠近。這正合我意，四周黑漆漆的，我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可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靜靜地站著，等著卡布的靠近。

大概過了一分多鐘，卡布冰涼的手觸碰到了我的臉，它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喜悅：“你是一個人類，一個活著的人類！”

我也摸了摸它的臉，然后笑著說：“你是一個機器人，一個不怎么靈巧，卻還在運轉(zhuǎn)的機器人?！?/p>

有了卡布的陪伴，黑暗似乎也變得沒那么可怕了。只是我的肚子會不時地“咕嚕”幾聲，提醒我再不進食，身體就要出問題了。

“你餓了?！笨ú颊f。

我不好意思地說：“是的，我已經(jīng)很久沒吃東西了?！?/p>

“你等著，我很快回來?！边€沒等我回應，它就離開了。卡布去干什么了？會不會不回來了？如果再讓我一個人待著，我想自己很快就會崩潰。

過了好一會兒，我再次聽見了卡布的聲音。它在我身邊坐下來，把什么東西遞到了我的手邊，說：“給！”

“是什么？”我伸手接過卡布遞過來的東西，居然是一個包裝好的面包！

“謝謝！”我感動地說。

我小心拆開包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面包。我已經(jīng)餓了很久了，如果此時大嚼大咽，會對腸胃造成損傷。啃完了面包，我滿足地吐了一口氣，十分愜意地說：“味道不錯，跟我飛船上的面包味道差不多?！?/p>

說到這里，一種驚喜的情緒涌上心頭，我問：“這個面包，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那里?！笨ú颊f。

我猜卡布用手指了一個方向，可惜太黑了，我看不見。

“在哪兒？快帶我去！”我激動地說。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自從飛船因故障而被迫降落之后，我為了尋找光源，胡亂走了許多路。不知不覺中，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飛船了。

卡布說：“好，你跟我來！”

卡布帶著我走了很遠的路，才停下來說：“到了，就是這兒?！?/p>

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了飛船的表面。確認它就是我的飛船之后，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我抬手抹了一下，既高興又傷感。高興的是，我終于找到了我的飛船；傷感的是，我的飛船已經(jīng)壞了，沒辦法帶我回到故土。

“你哭了嗎？”卡布問我。

“沒有。”我嘴硬道。

卡布在身邊繞了一圈，說：“你們?nèi)祟愓嫔衿??！?/p>

“哪里神奇了？”我習慣性地回嘴道。

卡布繼續(xù)轉(zhuǎn)著圈：“你們很容易受情緒影響，高興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哭。對于人類來說，釋放這些情緒就像喝水一樣簡單，但這對于機器人來說，卻是一門難以攻克的深奧學問。”

卡布說這話的時候，聽起來有些失落。我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想多了。要知道卡布是個機器人，正如它所說的那樣，機器人的程序早就設定好了，不可能像人類一樣，擁有豐富的情緒。

“你為什么哭？”卡布又問。

我沮喪地說：“飛船壞了，我回不了家了?！?/p>

我們雙雙陷入沉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卡布再次出聲問我：“如果修好飛船，你就可以回家了，是嗎？”

“那當然！可是我修不好這架飛船的，因為我的修理知識十分有限。飛船此刻在黑暗中沒有半點光亮，能源肯定是出問題了……”說著，我又摸了摸冰冷的飛船。

“我可以試試?！笨ú纪蝗徽f道。

“咦，卡布你懂得修理飛船？太好了！但是卡布，這里很黑，你看得見嗎？”我問。

卡布的聲音依舊平淡：“光線確實不大好，但是對于我這個型號的機器人來說，不是什么大問題?！?/p>

我朝四周看了看，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磥?，人類的視力是不可能適應這里的。

卡布已經(jīng)開始敲敲打打，為我修理飛船。而我就在旁邊休息，一方面是為了保存體力，另一方面我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就不去給卡布添亂了。在卡布修理飛船期間，我又進了幾次食，還斷斷續(xù)續(xù)地睡了好幾覺，直到耳邊敲敲打打的聲音徹底消失，我才完全清醒過來。

“林宇，飛船修好了。”卡布的聲音又一次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的黑暗沒有那么純粹，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有橘色的光芒在不停地閃爍著。

“太好了！真是辛苦你了，卡布！”我興奮地喊道。

跟隨著光亮的指引，我走進了駕駛艙，并嘗試發(fā)動飛船?？墒?，飛船剛剛啟動沒幾秒，就熄火了。

“怎么了？”卡布在我身后問，“是不是我沒有修理好？你別著急，我再試一試吧！”

我垂頭喪氣地說：“不是你的問題，卡布，是飛船的主電池用盡了，沒有辦法了?！?/p>

“那怎么辦？”卡布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慮。

我搖了搖頭說：“只能留在這黑暗的星球上了，我再也沒辦法回家了。”

沉默再一次襲來，讓人無所適從。就在我近乎絕望的時候，卡布突然對我說：“或許還有一個辦法，我想我能找到一塊電池。”

“嗯？”我皺著眉頭，嘆出聲來。

卡布語氣淡淡地說：“雖然是一塊舊電池，但根據(jù)我的計算應該可以啟動飛船，而且能夠送你回到故鄉(xiāng)?！?/p>

“電池在哪里？”我急忙問道。

一小會兒沉默之后，卡布慢吞吞地說：“它就在我身上?！?/p>

那是……那是卡布自己的電池?。∪绻堰@塊電池摘下來，就等于摘除了卡布的生命。

我連忙搖頭道：“不行，卡布！我知道電池位于你的中樞處理器上，一旦取出，就徹底摧毀了你的數(shù)據(jù)存儲系統(tǒng)，你將徹底癱瘓。而且，這種癱瘓是不可能被修復的，這等于要了你的命?！?/p>

“我是機器人，沒有生命。”卡布理所當然地說。

“那也不行?！蔽医z毫不肯退讓。

在這種僵持中，我們都不再說話，最后卡布悄無聲息地走了。因為情緒不斷波動，我實在是有點累了，現(xiàn)在知道自己回不去，反倒?jié)u漸放松下來。不一會兒，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怎么回事？”突如其來的亮光，讓我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有些刺痛起來。我用手臂擋住視線，慢慢習慣之后才睜開。我看見一個機器人像是在對我微笑，它身體原本放置電池的地方已經(jīng)被掏空了。

“卡布？卡布？”我輕聲喚它的名字，它一動不動，就像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