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關聯(lián)理論角度探討楊憲益《紅樓夢》譯本中習語的英譯

□吳曉明（廣東醫(yī)學院， 廣東 湛江524023）

從關聯(lián)理論角度探討楊憲益《紅樓夢》譯本中習語的英譯

□吳曉明（廣東醫(yī)學院， 廣東 湛江524023）

關聯(lián)理論 《紅樓夢》 習語 習語翻譯

習語翻譯是文學翻譯的難點之一，筆者試從關聯(lián)理論的角度，分析楊憲益夫婦《紅樓夢》譯本中所采取的習語翻譯方法，進一步說明了關聯(lián)理論對習語翻譯具有較強的理論指導意義和實踐意義。

一、引 言

習語是一種語言的精華和文化的結晶，以其豐富的內涵、簡練的文字體現(xiàn)了一個民族深厚的文化積淀，而習語的翻譯至今仍然是一個難題。對于譯文讀者來說基本上每一個習語都包含了太多的新信息，涉及大量的、對他們來說很陌生的歷史文化知識，理解十分困難，一旦處理不當，理解上會發(fā)生問題，譯文的藝術特色也要大打折扣。《紅樓夢》是我國18世紀的一部著名長篇小說，小說中的語言里包含了大量體現(xiàn)濃厚漢文化的習語。正如著名學者張培基所說，整個《紅樓夢》“從頭到尾俯拾皆是大量的成語、諺語、歇后語等”①。因此，要把《紅樓夢》完整無缺地介紹給外國讀者，就必須譯好書中隨處可見的習語。這些習語翻譯的好壞直接影響到譯文的質量與效果。《紅樓夢》目前有十余種外文譯本，其中著名翻譯家楊憲益與夫人戴乃迭翻譯的ADream ofRed Mansions這個版本影響較大。已經(jīng)有研究者運用翻譯理論中的歸化理論、異化理論、目的論，以及結構主義理論研究過《紅樓夢》中的習語英譯。本文將從關聯(lián)理論的視角來研究楊憲益譯本《紅樓夢》中的習語英譯，分析關聯(lián)理論對習語翻譯的指導作用，歸納習語翻譯過程中譯者采取的原則和方法。

二、關聯(lián)理論

Dan Sperber和DeirdreWilson在《關聯(lián)性：交際與認知》一書中系統(tǒng)地提出并闡述了關聯(lián)理論（Relevance Theory）。其理論主要由“語境假設”、“明示推理模式”、“推理”、“最佳關聯(lián)原則”等部分構成。

語境假設

關聯(lián)理論指出，理解話語的標準是人類的認知假設，而語境假設就是認知假設。語境假設指的是聽話人本身的認知環(huán)境：邏輯信息、百科信息和詞語信息。人類總是遵循著關聯(lián)的原則，即根據(jù)與之有關的信息來認知事物和理解話語。在話語明說的基礎上，聽話人往往會根據(jù)自己所掌握的邏輯信息、百科信息、詞匯信息等作出語境假設。由于每個人的認知環(huán)境不同，也就會造成話語意義理解的差異②。

明示推理模式

“明示”和“推理”是交際過程的兩個方面。明示是對說話人而言的，說話人通過某種使聽話人顯現(xiàn)的方式進行編碼，表達意圖。所謂“顯現(xiàn)”，是指聽話人能明了說話人所作的明示行為。而推理是對聽話人而言的，聽話人憑說話人所提供的顯現(xiàn)方式進行解碼，并將解碼所得到的證據(jù)作為前提的一部分，再結合聽話人本身的認知環(huán)境對話語信息按一定的方向進行推理，從而理解說話人的意圖。③

最佳關聯(lián)性

關聯(lián)理論認為，交際的成功取決于兩個因素：語境效果和認知努力。在其他條件均等的情況下，語境效果越強，關聯(lián)就越大；同樣地，在其他條件均等的條件下，付出的努力越小，關聯(lián)就越大。聽者需要的并不是最大的關聯(lián)性（即以最小的處理努力得到最大的語境效果），而是最佳關聯(lián)性（即以最小的處理努力得到足夠的認知效果）④。

關聯(lián)翻譯理論認為翻譯是一個對原語進行闡釋的明示推理活動、一種特殊的言語交際方式，這從根本上抓住了翻譯的本質，也為動態(tài)靈活地翻譯英漢習語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Wilson的學生Gutt于1991年發(fā)表了他的博士論文《翻譯與關聯(lián)：認知與語境》，刷新了人們對翻譯的認識。2000年，Gutt再版了此書，增加了一些章節(jié)，對關聯(lián)理論和翻譯的關系作了進一步的探討和完善。在我國，趙彥春博士于1999年在《現(xiàn)代外語》發(fā)表了《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的解釋力》一文，對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的影響作出了充分的肯定。此后的十年里，不斷有研究者發(fā)表了關于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實踐的指導作用的文章。

三、從關聯(lián)理論角度分析楊譯本《紅樓夢》中的習語英譯

《紅樓夢》原著中有大量的習語，有些出現(xiàn)在對話中，有些出現(xiàn)在敘述中，還有些出現(xiàn)在詩詞中。這些習語作為一種語言現(xiàn)象，積淀著深厚的文化底蘊，這也造成翻譯的難點所在。如何翻譯使得習語易于理解呢？如何翻譯才能使得其中的形象在譯文讀者的頭腦中重現(xiàn)一個相似或者甚至是相同的形象呢？這些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為了解決跨文化翻譯的難題，楊憲益和戴乃迭獨具匠心，在習語英譯中運用了直譯法、意譯法、直譯加注法、借用譯法、增譯法、零譯法等翻譯策略。筆者試從關聯(lián)理論的角度，以楊氏夫婦在《紅樓夢》中采取的翻譯方法為基礎，從選取的范例中分析研究習語翻譯，以此來探索上述問題的答案。

直譯法

直譯法指直接在譯文中譯出原文的習語，不加注釋，直譯習語所帶的文化異域感和新鮮感賦予了譯文獨特的審美價值。關聯(lián)理論指出，理解話語的標準是人類的認知假設，而語境假設就是認知假設。在話語明說的基礎上，聽話人往往會根據(jù)自己所掌握的邏輯信息、百科信息、詞匯信息等作出語境假設。由于每個人的認知結構不同，也就會造成話語意義理解的差異。如果原作的語境足夠，譯文讀者通過直譯的習語也可以推測出原作的暗含意義。由于人類的生活環(huán)境大體相似，所以英漢人民在某些方面的認知環(huán)境具有相似性和兼容性。如果原文作者與譯文讀者關于某一習語的認知環(huán)境相同，換言之，譯文讀者無需花費太多的處理努力，就能推理得出原文作者的意圖，獲得足夠的語境效果，達到最佳關聯(lián)性，那么譯者就應采用直譯法來翻譯習語。⑤例如：

寶玉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摈煊衤犃耍挥X連腮帶耳地通紅了。（第二十三回）

“I’m the one‘sick with longing’，”he joked.“And yours is the beauty which caused‘cities and kingdoms to fall’.”Daiyu flushed to the tips ofher ears.

“傾國傾城”這個漢語習語被用來形容女性的美貌，它出自漢代的一首詩。盡管西方讀者不知曉這首詩，但他們熟悉羅馬神話和希臘神話。希臘神話故事里敘述了希臘人和特洛伊人一場為期十年的戰(zhàn)爭，爭奪的目標是美女海倫。楊氏夫婦認為原文作者和譯文讀者有相似的認知環(huán)境，因此他們用直譯法翻譯“傾國傾城”。

你難道沒聽見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第八十一回）

Surely you know the saying，“Marry a cock and follow the cock;marry a dog and follow the dog?”

如果原語文本的文化色彩不是特別明顯，譯文讀者可以通過語境推理得出原文作者的意圖，適當?shù)乇Ａ粼Z文化是可以的。楊憲益夫婦之所以對習語“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進行直譯，是因為一般的英文讀者完全可以通過英語的認知環(huán)境推導出它的基本含義。這不僅沒有違背關聯(lián)理論的翻譯原則，而且這正是最佳關聯(lián)的體現(xiàn)。

意譯法

如果原文作者與譯文讀者的認知環(huán)境不同，原文作者運用習語的意圖是想讓讀者認知和了解習語的意義、形象和語法結構，而譯文讀者的企盼只是想知道該習語的意義時，譯者可采用意譯法，舍棄原習語的形象，僅僅譯出習語的比喻意義，以利于譯文讀者的理解和譯文語言的流暢。例如：

賈璉聽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保ǖ诹寤兀?/p>

“Don’tworry，”chuckled Jia Lian.“I’m not the jealous type.”

在漢語里，“吃醋”指的是相愛的男女之間所具有的嫉妒情緒。譯文讀者和原文讀者沒有相同或相似的認知環(huán)境，如果把“吃醋”直譯成“eat vinegar”，譯文讀者根本不知所云，因此楊氏夫婦采用了意譯法，將其譯為“the jealous type”，這容易被譯文讀者所理解，即他們能以最小的處理努力獲得最佳的語境效果，因此該譯文具有最佳關聯(lián)性。

直譯加注法

“譯者有在譯文中增添或刪除相關的背景知識以幫助譯文讀者更好地理解和交際的權利和義務”⑥。直譯加注法指的是譯出習語的明示信息并在注釋中適當?shù)亟榻B習語的來源、含義或有關的文化背景知識。盡管這樣翻譯需要花費譯文讀者的努力來處理和理解，但是能得到更大的語境效果。例如：

寶玉因又自嘆道：“若真也葬花，可謂‘東施效顰’，不但不為新特，且更是可厭了。”（第三十回）

“Can this be another absurd maid come to bury flowers like Daiyu?”he wondered in some amusement.“If so，she’s‘Dong Shi imitating Xi Shi’，which isn’t originalbut rather tiresome.”

習語“東施效顰”出自《莊子·天運》，說美女西施因心病而顰，有一丑女（后人取名“東施”）見了以為很美，回家以后也捧著胸口學西施皺眉頭，結果弄巧成拙，顯得更加丑陋。此習語比喻胡亂模仿，效果適得其反。楊氏夫婦采用了先直接譯出原文作者的明示信息，即直接譯出該習語的核心意義“Dong Shiimitating XiShi”，同時，用加注的辦法對XiShi和Dong Shi進行解釋：“Xi Shiwasa famous beauty in the ancient Kingdom of Yue.Dong Shiwasan ugly girlwho tried to imitateherways.”譯者運用關聯(lián)理論，在翻譯的過程中闡釋其明示意義，并在注釋中傳達其暗含意義。

借用譯法

有些漢語習語和英語習語在表現(xiàn)形式和含義方面是一致的或基本一致的。英譯這些漢語習語時可借用與其喻義相同或相近的英語習語，直接對譯。這樣不但可以比較好地保持原文的神韻和形式，又讓譯文讀者無需付出不必要的努力，就能理解該習語的意義。例如：

既入了這園，再遇見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謂“方以類聚，物以群分”，二語不錯。（第六十三回）

Coming here now and meeting Hsiang-yun，Hsiang-kling，F(xiàn)ang-kuan，Jui-kuan and other girls，it was a genuine case of“l(fā)ike attracts like”or“birds of a feather flock together”.

“方以類聚，物以群分”被采用借用譯法譯成“l(fā)ike attracts like”和“birdsofa feather flock together”。既避免了直譯造成理解上的困難又避免了意譯造成的拖沓。直接借用了英語中意義相同的習語，使得譯文和原文有著同樣的表現(xiàn)力，取得了類似的效果。

增譯法

如果原文作者與譯文讀者的認知環(huán)境不同，譯者可以并且有權利采用任何適當?shù)姆g方法，為使譯文為讀者提供最充分的語境效果，譯者可以增添某些內容，進一步說明習語，讓譯文讀者找到原文與譯文語境之間的最佳關聯(lián)，實現(xiàn)最佳交際效果。例如：

原來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云百幅，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第十七回）

They were beautifully curved with the motifs“clouds and a hundred bats”or the“three companions of winter-pine，plum and bamboo—as well as landscapes and figures，birdsand flowers，…

在漢語里，“松、梅、竹”被稱為“歲寒三友”，因為它們不懼怕嚴寒?！皻q寒三友”具有特殊的民族色彩，漢語讀者對此是很了解的。然而譯文讀者并沒具有相同的認知環(huán)境，如果不將這個習語的所指“松、梅、竹”告訴譯文讀者，他們就無法理解習語所表達的意思。

楊氏夫婦用了增譯法，增譯了“歲寒三友”的所指“松、梅、竹”，因此譯文讀者無需花費太多的處理努力，就能推理得出原文作者的意圖，獲得足夠的語境效果，理解了此習語。

零譯法

在《紅樓夢》這樣一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百科全書中，由東西方歷史、地理、宗教、風俗等各個方面的差異所造成的種種“文化缺省”現(xiàn)象不可避免，楊憲益夫婦在翻譯時采取了“零譯法”，也就是淡化“文化缺省”，不將句子直接翻譯出來，而是通過上下文表明句子含義的做法。如“物貴相離”在文中是用來表達黛玉遠離家鄉(xiāng)而收到來自家鄉(xiāng)的禮物時的復雜情緒。楊憲益夫婦沒有將該句直接翻譯出來，而是通過上下文表明該層含義。如果很難翻譯其文化和隱含意義，并且勉強翻譯又不盡如人意，在不影響理解的情況下，不如采用零譯法⑦。例如：

哪怕再念三十本“詩經(jīng)”，也是掩耳盜鈴，哄人而已。（第九回）

Even if he studies another thirty volumes，itwould justbe fooling people.

“掩耳盜鈴”出自春秋時期呂不韋寫的一本書，書中敘述一個愚蠢的人想偷人家的大鼓。起先，他想將大鼓敲成碎片并帶走，但是，當他用石頭敲擊大鼓的時候，鼓發(fā)出很大的響聲，他很怕響聲被人聽到，因此，他用手將自己的耳朵蓋住，他覺得自己聽不到鼓聲了，那別人也一定聽不到。后來，此習語被用來批判那種自欺欺人的人。如果譯者在譯文中將整個故事告訴譯文讀者，當然能使他們容易理解原文作者的意圖，但是同時也加大了譯文讀者為了獲得足夠的語境效果而作的努力，而且也會使譯文拖沓。楊氏夫婦沒有將此習語直接翻譯出來，而后面的“哄人”（fooling people）也多少揭示了“掩耳盜鈴”的含義。

四、結 語

本文以楊憲益譯本《紅樓夢》中的習語英譯為例，分析了關聯(lián)理論對習語翻譯的指導作用，歸納了習語翻譯過程中譯者采取的原則和方法。沒有固定的法則規(guī)定應該用什么樣的方法來翻譯習語，譯者應根據(jù)不同的情況采取不同的翻譯方法。但是，有一條原則是譯者應該遵循的,那就是最佳關聯(lián)原則。譯者的任務就是以關聯(lián)為原則，根據(jù)自己對原文作者意圖和譯文讀者認知環(huán)境的評估和判斷，選擇適當?shù)姆g方法來使原文作者的意圖與譯文讀者的企盼相吻合。

① 張培基.習語漢譯英研究[M].北京：商務出版社，1979.

② 何兆熊.新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③④ 申小龍.語言學綱要[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3.

⑤ 曹曦穎.從關聯(lián)翻譯理論的角度看英漢諺語的翻譯[J].西華大學學報（哲社版）,2007（3）

⑥ 張新紅，何自然.語用翻譯：語用學理論在翻譯中的應用[J].現(xiàn)代外語,2001（3）

⑦ 趙昌彥.從功能對等角度探討《紅樓夢》習語翻譯[J].內蒙古農業(yè)大學學報（社科版）,2008（10）

（責任編輯：古衛(wèi)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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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明，廣東醫(yī)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