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 藍
在我們的教育系統里,對兒童談論死亡始終是一個禁忌。正如談論性的問題,成年人會含糊地用“你是樹上結的”“你是路邊撿的”等這樣的話語來搪塞兒童。對死亡的恐懼,也會使成年人用“人死了就是上天了”來回避我們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這樣重大的問題。因此,多數兒童對于生死的概念是模糊不清的,以至于當身邊的親人或者其他人忽然辭世,會給他們造成相當的震撼和難以抹去的心靈創(chuàng)傷。
在兒童教育中是否真的不能涉及死亡的話題?兒童是否不能理解死亡對于人生的意義?日本作家佐野洋子的《活了100萬次的貓》,則通過直接講述一只貓的故事,為兒童、也為成年讀者表明了自己對于生、死、自由和愛的看法。
西方有著“貓有九條命”的說法,佐野洋子的筆下卻是一只活過100萬次的虎斑貓。它的世世代代曾分別屬于國王、小女孩、水手、小偷、老太婆等等人,每次輪回都備受豢養(yǎng)者們的寵愛。而這只被人豢養(yǎng)的虎斑貓,越來越覺得活著的無聊。和那些一輩子追求長生不死的人相比,這只可以永遠活下去的貓感到活著是如此無足輕重,它根本不怕死,甚至感到對“什么都厭惡、對所有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對于它來說,“活著”變成了詛咒和酷刑,因為沒有什么可以使它留戀,沒有什么可以使它珍惜。時間變成了漫漫無期、令人絕望的無底深淵,“活著”便懸在這深淵的半空中,不知所終,不知所以,而生命也變得不再有任何意義。終于,這只貓在活了100萬次后,終于不再被人豢養(yǎng),成了一只只屬于自己的野貓。也就是說,它獲得了自由。這次,虎斑貓居然愛上了一只自尊又美麗的白貓,它們在一起生育了很多小貓。在這些生命過程中,虎斑貓有了愛和責任的體驗,有了被愛和被需要的幸福。到后來,那只不能像它一樣“復活再生”的白貓死去后,虎斑貓悲痛欲絕,嚎啕大哭。沒有了愛,活著也不再有任何意義。這只虎斑貓終于死去了。
法國哲學家弗拉基米爾·揚克雷維奇曾指出:“只有能夠死亡的才是有生命的。”“不死亦不會有生?!彼劳鍪腔钪膮⒄眨鼮榛钪纳峁┮饬x。不能設想無生無死的生命,那樣的“生命”就是死亡。當虎斑貓簡單地重復著自己的生命時,荒謬卻使它陷入了真正的死亡。而當它開始主動經歷“愛”和“自由”時,生活的意義便開始彰顯,直至最后的死亡降臨,它的生命才算真正完整地完成。
這是一個在死亡之處尋找生命意義的故事。佐野洋子顯然深諳如何直接進入兒童心靈之道,她的丈夫、日本鼎鼎大名的詩人谷川俊太郎,就是為家喻戶曉的《鐵臂阿童木》寫過主題曲的詞作者。似乎為了呼應佐野洋子這篇杰出的童話,他亦著有詩集《死去的歷史遺留下的東西》,其中有一首短詩《活著》,可以和這篇童話互相參照對比著閱讀:六月的百合花讓我活著/死去的魚讓我活著/被雨淋濕的狗崽/和那天的晚霞讓我活著/活著/無法忘卻的記憶讓我活著/死神讓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