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情懷:讀者很偉大也很卑微的閱讀愿望

陳苗苗

他們不想被流行文化左右，不想失去自己的思維意識，不想在快餐閱讀的寂寞、恐懼和無所適從中沉淪，他們需要從書籍中閱讀到更深更廣的公共情懷。

臺灣媒體曾自我檢討說：到處充斥著豪宅、貴婦、珠寶、養(yǎng)胎的報道，媒體的社會擔(dān)當(dāng)之聲微弱。從地球大氣層表面上看，這是一個娛樂至死的空間。

其實，書海也特別可怕，有珍珠，但也有太多的垃圾。

可是，當(dāng)你看到一個讀者心無旁騖地躲在書店的角落看書，你明白：在這個有著太多娛樂選擇的時代，讀者心底還有一種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欲望，一種很偉大也很卑微的愿望——那就是公共情懷。

什么是公共情懷?

不久前，英國大選第一次涌現(xiàn)出一位具有中國大陸背景的候選人——吳克剛，長在紅旗下、服務(wù)在英倫的他，投筆從戎提出的競選口號是“常識政治”，用“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責(zé)任感，呼喚政治的“公共情懷”。

相比于吳克剛的投筆從戎，鳳凰衛(wèi)視“開卷八分鐘”節(jié)目的主持人梁文道，堅持用生花妙筆在《常識》、《我執(zhí)》中闡釋公共情懷。他說我們都是這個國家的公民，我們共享著一些東西：公共的機構(gòu)、一些政策、一些事情，它影響我們每一個人。我們應(yīng)該關(guān)心它、關(guān)懷它，這已經(jīng)是公共情懷了。

在這個新書出版如過江之鯽，庫存書汗牛充棟的閱讀時代，讀者，尤其是讀書人、文化人、教育者，面對這個世界三千繁華時也想拈花微笑，沉靜，會心。他們不想被流行文化左右，不想失去自己的思維意識，不想在快餐閱讀的寂寞、恐懼和無所適從中沉淪，他們需要從書籍中閱讀到更深更廣的公共情懷。

于是，梁文道的《常識》、《我執(zhí)》，張大春的《認得幾個字》、薛涌的《仇富》、黃集偉的“語詞筆記”系列，《單向街》雜志書，在這個娛樂至死的時代顯山露水。

又或者，讀者對梁文道們的公共情懷的理解也可以看成是—種社會責(zé)任感的覺醒，是—種對更美好社會價值的呼喚。

而這些散發(fā)著公共情懷的墨跡，也以清醒的聲音讓讀者如飲清泉、為之癡迷。掩卷長思之。

品天下文，論世間道。公共情懷被印刷，就如“還君明珠”。對讀者、對整個行業(yè)都是一件非常有功德的事情。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guān)鎖”——讀者為什么需要公共情懷

中國的改革開放向著縱深發(fā)展，在取得令世界矚目的成績的同時，現(xiàn)代性所帶來的問題也日益凸顯出來，如欲望擴張、精神匱乏、貧富懸殊、城鄉(xiāng)差距、生態(tài)惡化等等，而這些問題不僅關(guān)乎每一個人個體精神的健康健全的成長發(fā)展，也關(guān)乎民族的命運和未來。

不管是在PRADA的消費社會，還是在《杜拉拉升職記》的職場社會，我們的中國社會中總需要這樣一種聲音——這種聲音可以傳遞知識分子的靈魂和思想，它就像李敖的一篇隨筆所述那樣“寬容、開放但又不失批判精神”。承載著這樣一種風(fēng)格的文字。會讓讀者在塵囂中沉靜思考，并獲得新鮮的思想。

梁文道一直試圖鐵肩擔(dān)道義，他說，“我是針對做媒體的人。教書的人。文化人，讀書人跟學(xué)生說話…‘中國所有的時評作者，能與你們共赴國運是我的榮幸”。

而《單向街》這本雜志書的策劃與出版，也是對這種公共情懷的遙相呼應(yīng)。它收集了張大春、許倬云、戴錦華、黃永玉、李海鵬、李孟夏等人的文章或?qū)υ捰涗洠l(fā)出清新而令人尊敬的聲音。閱讀這些文字，會讓我們對所處的這個社會環(huán)境有更多的認識和思考，能引發(fā)我們對自己以及這個時代的再度思考和重新認識。

有這么一首禪詩：“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guān)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p>

其實，人人心中都有一顆“明珠”，只是它常常會被重重的言語、評價包圍著，長此以往，最后便連自己的心性也由他人來作主了，凡事亦步亦趨，身心疲憊卻得不到安頓。

“我們開始建立一些新的小小的棲息地，懷抱一些新的微小希望。這是一種頗為艱難的工作。現(xiàn)在沒有一條通向未來的康莊大道，但是我們卻迂回前進，或攀援障礙而過?！北蛔u為“語詞收藏家”的黃集偉在他10年中呈獻的第7本“語詞筆記”中如是說。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公共情懷由來已久

中國文人所具有的深厚的精神擔(dān)當(dāng)?shù)钠犯?，突出體現(xiàn)為一種憂國憂民、濟世救國的公共情懷。從屈原的“眾人皆醉我獨醒”，到孔夫子的“大道天下”，再到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一切編織成了一個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思想傳統(tǒng)。這一思想傳統(tǒng)移植在中國現(xiàn)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身上，蝶化為“五四”啟蒙精神。因此，從精神譜系上說，中國現(xiàn)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與中國傳統(tǒng)文人是一脈相承的。這就決定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強烈的現(xiàn)實品格和濃郁的公共情懷，因此魯迅將自己寫小說看成是聲援“那在寂寞里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于前驅(qū)”的“吶喊”。

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處在內(nèi)憂外患之際，中國的知識青年也開始努力地重新認識自己的國家。比如費孝通，借助于馬林諾夫斯基開創(chuàng)的人類社會學(xué)，通過對一個小小的村落的研究，試圖揭示中國廣闊、沉默的農(nóng)村世界的秘密。29歲，他就出版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江村經(jīng)濟》o這不僅幫助一名剛獲得博士學(xué)位的中國青年在學(xué)術(shù)世界贏得了國際性聲譽，在整整42年之后，同樣是這本薄薄的小書，使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獲得了英國皇家人類學(xué)學(xué)會頒發(fā)的赫胥黎獎?wù)隆?/p>

像那一代很多杰出的人物一樣，出生于1910年的費孝通不僅身經(jīng)20世紀中國的種種磨難與挫折，更表現(xiàn)出那一代中國知識精英在面對這些挑戰(zhàn)時的生命力、智慧、道德與勇氣。

知識精英與大眾社會之間并非風(fēng)馬牛不相及。知識既是用來完善自我，也是用來改進現(xiàn)實社會的。一個國家的精英階層應(yīng)樹立具有超越性的目標，在面對壓力時保有對道德與智力原則的堅持。

一個社會為什么會有知識分子這個群體?其存在的意義及其價值究竟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知識分子應(yīng)該是有社會擔(dān)當(dāng)?shù)摹Ｊ聦嵣?，他們還有義務(wù)以其理性和智慧向公眾揭示現(xiàn)實。

讓慌張的眼神們看起來似乎充滿

陽光——讀者需要哪些公共情懷

梁文道在內(nèi)地出版的三本書都賣得不錯，不時登上各地的暢銷書排行榜，這種散發(fā)著公共情懷的書能夠暢銷當(dāng)然是好事，然而，電視媒體推波助瀾帶來的“粉絲讀者”應(yīng)該也不少。被誤讀也是情理之中。正如《我執(zhí)》被部分讀者當(dāng)做情感八卦讀物一樣。

但是，在梁文道看來，“寫”就盡到了自己的責(zé)任，至于隨后的事情不是作者所能控制的?！拔淖值某雎愤€是文字，書的出口只在書里面?！?/p>

對久被塵勞關(guān)鎖的讀者來說，哪怕是誤讀，他們又會更容易走進哪種公共情懷的文字中呢?或者說，什么樣的公共情懷才能或更能打開讀者心中的四月芳菲天呢?

1表達這個時代所需要的最基本

的信念、態(tài)度和價值

在讀者眼里，梁文道就像這個時代的一個穿行者，因為他身兼媒體人、文化人、評論人、社會活動家等各種身份，穿行在兩岸三地之間，穿行在網(wǎng)絡(luò)、電視、雜志、書籍多種媒體之間，穿行在經(jīng)濟、政治、文化、藝術(shù)以及環(huán)保等等各個領(lǐng)域中。并且最難得的是，他用最通俗、最清晰的語言明確而有力地表達了這個時代所需要的最基本的信念、態(tài)度和價值，也就是“常識”。

再比如薛涌，通過《仇富》一書探討了當(dāng)今中國社會的收入、房地產(chǎn)以及貧富差距過大等社會問題。他的新浪博客有2000多萬的訪問量，吸引了大量高素質(zhì)的讀者，被認為是思想文化類博客的冠軍。

2不媚俗、不故弄玄虛、詳實篤慎、旁征博引

在今天這樣一個喧囂而急躁的年代，貌似不乏評論家，道理像四月的揚沙漫天飛濺，但能沉落下來做培育時代成長厚土的卻少之又少。粱文道的迷人之處，大半就出于他的詳實篤慎、旁征博引，那樣溫和淳樸的面容下，隱藏著的是獨立冷靜的頭腦。

眉宇間有朝霞、行動中有松風(fēng)。喬斯坦·賈德、斯塔夫里阿諾斯與張大春、黃集偉均在此列。他們將自己所掌握的專業(yè)知識繁而化簡、苦而化樂，引著蕓蕓眾生人窄門、通大路。

張大春在《認得幾個字》中告訴我們：文化，不是光靠我們保留個宅子，申請個遺產(chǎn)，就可以保留和傳承的，文化，是屬于大眾的，藏于民間的。那么，我們就跟著作者，從認字開始吧!

3鞭辟入里、醍醐灌頂

西方哲學(xué)探究事物的根本，從語言學(xué)上把各種現(xiàn)象定義或解釋清楚。東方人喜歡禪意，留出更多的空間讓每個人自己去體會，很多意義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講究的是境界，又叫悟道。

《單向街》中很多文章幫助我們更有邏輯、更理智地分析時事之余，還能夠很好地啟發(fā)我們重新思考很多日常問題，如發(fā)生在夫妻間、戀人間、師長間、朋友間、老板和員工之間、父母和孩子之間甚至彼此陌生的路人之間的，還有那些原本屬于我們的包容與理解，原本維持千年的禮儀、信條和原則，等等。

這些文章語言平淡，表面看似波瀾不驚，內(nèi)里卻是鋒利如匕首，在我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挖坑，一下一下，使我們清醒。俯首掩卷，常常陷入深思。

再比如當(dāng)你靜下心來，跟隨梁文道的視角掃視《噪音太多》里的很多影片、電視和娛樂節(jié)目時，你從中看到的是對文化、對娛樂的思考，一點都不媚俗，相比那些天天堆積在報紙娛樂版的報道和電視娛樂節(jié)目中狗仔隊的八卦新聞，一看便知書中沒有噪音，都是鞭辟入里的思考和醍醐灌頂?shù)膯l(fā)。

4出神入化地擺弄文字

雖然文字不值得信賴，但就像柏拉圖最終還是得通過他“書寫的對話”來表達一樣，我們也只能通過文字來認知作者。

那幾十篇不超過千字的文章與包含其中的旁征博引，襯托出一個敏感卻又冷靜的梁文道。他所談的其實是大多數(shù)人談?wù)撨^的話題，比如，愛與歌，孤獨與流浪，青春年少的揮霍，以及寬恕和遺忘。可這些話題到了他手上，就另有一番境界，出神入化。

同樣在自己的敏感與冷靜中出神入化地擺弄文字，讓讀者為之癡迷的還有黃集偉的“語詞筆記”系列。從《非常獵艷》、《請讀我唇》、《媚俗通行證》、《冒犯之美》、《習(xí)慣性八卦》、《小規(guī)模的蕩氣回腸》到《年代劇內(nèi)心戲》，他用10年的“語詞筆記”完成了從民間語言到時代標本的制作與轉(zhuǎn)換。

5懂技巧會控制、克制

觀察張大春的《認得幾個字》，粗看，只是在講述作者教他的一對兒女認字的過程。但實際上，作者是要讓我們明白，中國的文字不光是一個溝通的工具，更承載了很多內(nèi)涵。作者很巧妙地換了一個講述的方式，通過故事，讓讀者很容易被吸引，也更容易思考。

關(guān)于技巧，梁文道也曾經(jīng)談過公共情懷的選擇問題。他也深諳時評因其應(yīng)有的特質(zhì)——時效性強而往往在行文上略顯粗糙。顯然，梁文道在寫作上是個懂技巧會控制、克制的人。他很清楚對于時下的讀者來說什么樣的文章才是有價值的。

“日落山水靜，為君起松聲。”跟《育嬰指南》、《史記》相比，散發(fā)著公共情懷的墨香不見得更偉大。但是，讀書到了最后，我們只是想更寬容地去理解這個世界，認知這個世界。其實，人人心中都有顆明珠，哪怕自己是一粒塵埃，哪怕自己是蕓蕓眾生中最小的分母，哪怕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來去無蹤跡，但我們總微薄地希望動息如有情，希望可以緊抱住我們這個世界，和它同呼吸、共命運，相信它會變得更好，起碼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