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潛規(guī)則打倒的縣委書記

鄭 文

安徽五河縣原縣委書記、蚌埠市政協(xié)原副主席徐社新沒有以權(quán)為家人謀私,沒有花邊新聞,但還是在官場怪圈中一步步走入腐敗泥淖。

掙脫不出的人情網(wǎng)

在徐社新?lián)伟不瘴搴涌h主要領(lǐng)導前,他的仕途生活顯得那樣平靜而按部就班。

大學畢業(yè)后,徐社新來到蚌埠市經(jīng)委工作,從科員做到了經(jīng)委副主任。他和妻子李成梅相敬如賓,家庭幸福。此時的徐社新覺得一家人幸福比什么都強。

但從2004年3月起,徐社新開始擔任五河縣代縣長,縣委書記后,他的仕途就開始了步入了“灰色軌跡”。

初任五河縣主要領(lǐng)導,徐社新就感覺到了這個位置的不同尋常,雖然同是正處級崗位,但這個位置的“含金量”比一般機關(guān)的處長顯然高了許多。

初任伊始,從上任后的接風洗塵,到各局負責人的請示報告,徐社新總有推不完的飯局,對此徐社新并不熱衷,能推則推,他寧愿回家陪陪妻子,讀讀書看看報。但這只是徐社新的一廂情愿,宴請的次數(shù)還是一波又一波,而且都是一個意思:“書記,您不去,這工作沒法開展?！?/p>

2004年7月一天,一個縣里領(lǐng)導來到了徐社新辦公室,“徐書記,皖啤啤酒廠老總晚上想宴請您,您一定要參加?！边@家酒廠是五河縣最大的私營企業(yè),徐社新很想拒絕?！澳菚?不去哪行,這也是書記您對地方工作的支持么?！毙鞜o奈只得應邀。

當徐社新到達酒店,發(fā)現(xiàn)縣里其他幾名領(lǐng)導早已到達,賓客之間相談甚歡,更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一到來,這些人都紛紛站起來迎接,反倒是顯得有點生疏。眾人把徐社新推上首座,酒過三巡,一名同僚臉紅耳熱地對著他說道:“徐書記,咱五河這地方,干工作就要靠感情,您平時要多下來走動走動喲。”

酒席完畢,皖啤啤酒廠老板又為來客每人準備了禮品,徐社新連忙推脫,在拉扯間,又一名縣里官員站出來圓場:“書記,你看這是人家一點心意,沒別的意思,你看我們都收了?！毙焐缧轮坏檬障隆?/p>

回到家,徐社新對著妻子說到晚上應酬情況,連連搖頭:“五河這地方,官場都講究裙帶,講究吃送,我看這種風氣不好?！逼拮釉谝慌赃厔窠獾?“你是縣委書記,一些關(guān)系當然要你來出面處理,人的關(guān)系還得處,不違反原則就好?！?/p>

困擾徐社新的不僅有推之不去的飯局,更多人開始拎著煙酒、土特產(chǎn)來到他家中登門拜訪。一開始,徐社新對于煙、酒、禮品一概回絕,但過不久總有人打來說情電話,意思都是“來客一點心意,請徐書記務必收下”,讓他不好意思回絕,特別是一些下屬見徐社新不肯收,往往說道:“徐書記,您不收下就是對我的不信任”,徐社新無法推脫。

徐社新感覺到有一張無形的網(wǎng)在束縛著他,束縛著他上任之前的雄心和信念,而他想要掙脫開這張網(wǎng),卻力不從心。

從反感到適應

隨著徐社新在基層一把手位置上越干越長,他對當?shù)毓賵龅奶幨勒軐W有了更深體會。很多次,徐社新安排的某項工作需要相關(guān)部門、基層鄉(xiāng)鎮(zhèn)落實辦理時,如果之前和負責人交往不深,則不能真正令行禁止,一些部門總是以工作難做為借口,推三阻四,拖拖拉拉;而若是有過交往,或者來拜訪過,工作往往干得漂亮出色。時間越久,徐社新對這里“干工作靠感情”的說法感悟越深。

在這樣的感悟中,徐社新從反感吃請,到邀約參加,再到收下煙酒,慢慢開始“適應”這些氛圍,他后來逐漸認為這是工作需要。

2005年5月,江蘇濱海縣人李海明來到五河縣考察投資,希望開發(fā)改造五河縣城老城區(qū)項目,徐社新當即表示歡迎,并安排建設局局長陪同考察。

在老城區(qū)轉(zhuǎn)了一圈后,晚上李海明又來到了徐社新的家里?！靶鞎?能在他鄉(xiāng)遇見來自家鄉(xiāng)的父母官,真是三生有幸呵?！眱扇伺势鹆死相l(xiāng)情,聊起了各自的家庭狀況,在得知李成梅專職在家做家務時,李海明環(huán)顧徐家不大的客廳,敬佩地說:“我來五河早就聽說徐書記是個好干部,真是眼見為實,徐書記這么簡樸,實在讓人佩服?！?/p>

這以后,李海明隔三差五就來看望徐社新,當然他不是空手,每次帶上煙酒,徐社新知道李海明意思,那是想讓他在舊城改造項目上能有所關(guān)照。

2005年8月,李海明得知徐社新想在蚌埠市按揭買房,于是找到徐說,他也準備在蚌埠市買上一套住宅方便辦公。于是就拉上徐社新一起看房。在蚌埠市紫荊名流小區(qū)看中一套150多平米的住房后,徐社新當時沒帶錢,李海明幫著交了首付款18萬元。

之后,徐社新幾次找到李海明,要把錢還給他,每次李海明都連連擺手。次數(shù)多了,李海明急了,“徐書記,我不缺這點錢,您要再推,就是太見外了,我這錢就當是給侄女的首付了?！庇趾托焐缧峦菩闹酶?“徐書記,像您這樣的干部現(xiàn)在真是不多了,恕我直言,現(xiàn)在當官哪個家里不是子女沾光、家有萬貫?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女兒考慮考慮啊?”

李海明的話擊中了徐社新死穴,是啊,他可以兩袖清風,妻子可以在家待業(yè),可該為女兒留點什么啊!女兒大學畢業(yè)后,自己并沒有利用影響力去為女兒換取一份穩(wěn)定、舒適工作,而是讓女兒自食其力,應聘到一家私營公司做文員,女兒對此雖沒什么意見,可他始終感覺對女兒給予太少。想到這里,徐社新就沒有再推脫。

這之后李海明又讓人給徐社新買好裝潢材料,請來裝修工人,為徐家安排裝修,總計花費3.6萬元。

李海明付出很快有了回報,同年12月,徐社新主持召開規(guī)劃建設領(lǐng)導小組會議,同意給予李海明在拆遷工作中以優(yōu)惠政策。

收了這些錢,徐社新也有不安的時候,他不敢相信自己也走上了受賄道路,但轉(zhuǎn)念間他又安慰自己,自己做官,家人、親戚從沒有沾到光,這些錢就當是給女兒留的吧,更何況當?shù)仫L氣就這樣,收錢的又豈止是自己一個?

完全沉醉潛規(guī)則

這以后,徐社新對送上門來的煙酒、禮品甚至錢財都一一笑納,而他也發(fā)現(xiàn),相比較冷臉拒絕,接收下來反而讓他在當?shù)厝穗H關(guān)系更加融洽,周圍的人對他更加熱乎,工作容易開展得多,“感情就是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毙焐缧陆o自己吃了顆定心丸。

2005年10月,徐社新出差湖南考察期間,隨行的五河縣政協(xié)副主席朱某在一天晚飯后,來到徐社新房間,表示希望給自己壓壓擔子,再多干點事,徐社新明白這是向他要官來了,臨走朱某拿出一張10萬元存款的銀行卡遞給了徐社新。后來朱某如愿當上了縣委常委。

年底,朱某來到徐社新辦公室,拿出一個檔案袋放在辦公桌上,又掏出一個信封,說是一個開發(fā)商帶給徐書記的。徐社新打開信封一看是5萬元錢,他搖搖頭,這開發(fā)商送錢給他,肯定也送給了朱某,現(xiàn)在這風氣呀!

后來,徐社新收到安徽原皖啤啤酒公司老總楊某所送65萬元和一部數(shù)碼相機;朱某又帶開發(fā)商余某送徐社新8萬元;民辦中學校長王某送來10萬元;鎮(zhèn)黨委書記送來4萬元;建設局長送來3萬元……

徐社新在位的幾年,共計82人向其行賄,總計270多萬元,牽涉到五河縣社會各界。

從一開始對地方送請的反感,到隨波逐流,最后面對進貢一一笑納,徐社新完全沉醉其中了。

但并不是每人都在隨波逐流,關(guān)于徐社新腐敗行為的一封封舉報信飛到了執(zhí)法執(zhí)紀機關(guān)。2009年4月徐社新因涉嫌受賄被安徽省人民檢察院決定執(zhí)行逮捕。

2009年12月,徐社新受賄案一審在宿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徐社新對自己的受賄行為供認不諱。庭審中,針對縣委書記崗位“賄隨權(quán)集”的現(xiàn)象,他坦言:“縣委書記對一縣政治、經(jīng)濟全面負責,有最后拍板權(quán),權(quán)力集中的同時也帶來了崗位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