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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法國哲學(xué)家笛卡兒是中國人,他的名言“我思故我在”幾乎肯定會換成“我吃故我在”。在中國,吃幾乎是一種宗教,它深入中國文化的骨髓,甚至中國人的問候語都是“吃了嗎”。
對于一個像我這樣剛學(xué)會講漢語的人來說,如果有人在我赴約吃午飯時問我吃了沒有,我會覺得非常不解。中國的飲食文化實在太復(fù)雜了,對它的條分縷析有賴于高超的技藝和豐富的知識。
在中國,吃什么不僅代表你是誰,還代表你值多少。請客吃飯是公認(rèn)的拉近關(guān)系的法子。在這種場合,往往越精美的菜越古怪,越貴的菜就越好。猴腦、燕窩湯……要想真正給客人留下印象,這些就是不可缺少的。
我曾參加一個省為來訪記者設(shè)的宴席,上的菜有海膽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水生動物。那場持續(xù)3個小時的午餐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折磨。好不容易等到上了一道像椰子湯的菜,我趕緊喝起來,心想總算找到對自己口味的東西了。這時,旁邊的一位中國記者用充滿敬畏的語調(diào)悄悄對我說,那是菜單上最貴的一道菜。我趕快放下勺子,問那是什么菜。
在中國,問這種問題顯得很怪異。人們很少問吃的是什么,只要味道好、花錢多,就值得吃。單看菜名往往看不出是什么菜,比如“螞蟻上樹”,乍一看,很難把這菜名與粉絲、肉末聯(lián)系在一起。我因不懂而發(fā)問,結(jié)果引來一番爭論。
在中國的一些酒席上,諸如雞丁、餃子這些家常飯菜不得出現(xiàn),因為它們太普通了,上這種菜會被視為對客人的不尊重。更不能跟主菜一起點米飯,那就是對主人的侮辱,因為這暗示著其他食物難以下咽,連最平常的米飯都比其他飯菜好吃。
中國酒席的復(fù)雜性還不止于此。不僅點什么菜、花多少錢關(guān)系重大,點多少菜也至關(guān)重要。常見的做法是,點的飯菜得是客人所能承受的量的兩三倍??腿艘话阒黄穱L每種菜的一小部分,剩下的就不去動它了。對一個經(jīng)歷過饑荒的國家來說,這種巨大的浪費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其實,恰恰因為中國歷來是一個耕地相對匱乏、食品相對稀缺的國家,所以酒席上的排場往往成了身份的象征。經(jīng)濟(jì)改革之初,中國社會最顯著的變化之一就是餐館紛紛冒出。20世紀(jì)70年代,中國平均每300萬人有一家餐館。如今,每400個中國人就有一家餐館,下館子成了中國人的頭號休閑活動。每到生日、婚禮或者節(jié)日,大家都愛到餐館大吃一頓。
中國人沉迷于吃,還可從中國的俗語和一些新詞上看出。比如,有“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樣的俗語,報紙上短小的文章被稱為“豆腐塊”,員工被老板解雇叫做被“炒魷魚”。
如果說飲食是文化的基本要素,那么位于喜馬拉雅山兩側(cè)的印度和中國顯然差別巨大。在印度,對食物的挑剔象征著貴族婆羅門的身份地位。他們不吃肉、大蒜、洋蔥,總之廚房里不會出現(xiàn)非素食。
而在中國,你所吃的菜花樣越多、肉越多、越古怪,就越代表你的地位高。北京的一些素食餐館供應(yīng)仿制的肉類,這樣一來,那些因為健康原因不得不吃素的可憐人就能吃到“肉”了,甚至還能吃到豆腐制成的“羊腸”。
在印度,即便非素食者也只是食用某些動物的某些部位。比如,印度人吃雞肉但不吃雞爪,吃羊肉但不吃羊腸,吃對蝦但不吃章魚。對一般中國人來說,印度人這種對食物的歧視態(tài)度不可理解。一些找不到對策的中國貿(mào)易官員總是向我抱怨,招待印度商業(yè)代表團(tuán)真是一份苦差事。他們向我訴苦:“印度人什么都不吃。”而印度商業(yè)代表團(tuán)成員又向我哀嘆:“這些中國人什么都吃?!?/p>
(苗玉摘自《21世紀(jì)》201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