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貂皮大衣

陳 敏

班克斯夫婦住在倫敦市郊一套不大的公寓里。班克斯是牙醫(yī)，他妻子是位健壯的大個子女人。她每月一次，去曼徹斯特探望她年邁的姨媽，在那里過一夜，然后第二天回來。實際上，那位“姨媽”是她編出來的，她在曼徹斯特有一個上校情人。

這年圣誕節(jié)的前一天，班克斯太太站在曼徹斯特車站，等著坐火車回倫敦。正在這時，上校的一個仆人送來一只扁平的大紙盒，她明白圣誕節(jié)快到了，這是上校送的圣誕節(jié)禮物。她想弄清楚是什么。一上火車，她便帶著盒子走進女廁所，鎖上門，迫不及待地打開來。“天哪!”她突然叫起來，“這是真的嗎?”

原來盒子里裝著件她以前從未見過的貂皮大衣。這大衣毛色幾乎是純黑的，但拿近窗子，能看見上面帶著一抹藍色，鮮亮的深藍色，像鈷一樣。商標上寫著“辛克萊爾野貂皮”，價格起碼在6000英鎊以上。盒子里還有一封信，她忙撕開信封，抽出信紙：

“我曾聽你說過喜歡貂皮，便給你買了這件大衣，人們說它很好。我懷著良好的祝愿請你接受它作為分手的禮物。由于我自身的原因，我將不能與你再見，請接受這件分別的禮品，及我真摯良好的祝愿。別了，祝你幸運?！?/p>

看完信，班克斯太太一陣眩暈，但她很快就振作了起來。她慢慢地撫摸大衣的黑毛，微微一笑，疊起信來，打算撕碎了扔出窗外。正疊時，她卻注意到信的另一面上寫著：

“就告訴他們這是你那慷慨的好姨媽送給你的，又及?！?/p>

班克斯太太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上，反復琢磨著上校的話。她曾對丈夫說過姨媽“是個窮老太婆”，說是姨媽送的“圣誕禮物”，丈夫肯定不相信。怎么才能瞞過丈夫呢?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兩個小時后，班克斯太太下了車。穿上那件舊的紅大衣，懷里抱著硬紙盒，快步走出車站。在車站門口，她做了一個手勢，招呼一輛出租車，吩咐司機徑直開往當鋪。

一會兒，出租車就在一家當鋪前停了下來。班克斯太太下了車，走進當鋪，對當鋪老板說：“你看我傻不傻，出門把錢包弄丟了。碰巧今天是禮拜六，銀行全都關門，要到星期一才開。我只打算借一點，夠我湊合到星期一就行了。你瞧，這是我的大衣，到時我就過來贖回。”當鋪老板聽了，沒有吱聲。

當貂皮大衣一落到柜臺上時，當鋪老板的眉毛不禁一揚，他忙走過來，撫弄著柔軟的皮毛說：“看來這件衣服是新的?！?/p>

“那當然啰!不過我說了，我只打算借一點錢，50塊怎么樣?”

老板點點頭：“沒問題!”便走到一個抽屜跟前，取出一張標簽，放在柜臺上。他問道：“姓名?”

“不必填了，還有地址也不必留了?！?/p>

老板聳聳肩，搖搖頭，說：“那么，你可別丟了這張標簽。你知道，不管誰拿到這塊標簽，都能前來認領的?！?/p>

“是的，我知道?！?/p>

“光憑號碼就能領。”

“是的，我知道?！?/p>

“物品說明欄你要我怎么填?”

“也不必填了，謝謝，這沒必要，光寫上我借多少錢就行了?！?/p>

老板躊躇了一下，說：“那么就隨你的便吧，反正這是你的大衣。”

聽到這話，一絲不安觸動了班克斯太太。她問道：“老板，如果標簽上沒寫明物品，我來贖回的時候，能肯定你一定給我這件大衣，而不是另外一件東西嗎?”

“本子上寫著呢?！?/p>

“可是我這標簽上只有號碼，你想給我哪一件舊東西都行!”

“你到底要不要寫清物品?”老板有點火了。

“不，”她說，“我相信你?！?/p>

老板在當票價格兩個字旁，寫下了“50元”，然后沿著一排小孔撕開，遞給了班克斯太太，又從口袋里掏出了50元，說：“月息三分。”

班克斯太太接過錢和標簽，轉(zhuǎn)身走出當鋪。半小時后，她到家了，班克斯正坐在桌旁看晚報。她走過去，吻了吻丈夫，就轉(zhuǎn)身到盥洗室去了。

一會兒，她走了出來，坐在丈夫旁邊，說些曼徹斯特的新鮮事兒。說話時，她打開手提包，拿出手帕，似乎想擤鼻子，突然，她望著那張標簽叫了一聲：“啊，你瞧!我忘了讓你看這個了。我碰巧在出租車座位上發(fā)現(xiàn)的?！?/p>

她把那張小小的棕色硬紙片遞給丈夫。班克斯細細地打量一番，慢騰騰地說：“你知道這是什么?”

“不知道啊。親愛的，我不知道。”

“這是張當鋪的標簽。”

班克斯太太顯出一副失望的神色。說：“啊呀，真掃興。我還巴望是賽馬的彩票呢?！?/p>

“這張標簽很有價值?！苯又?，班克斯就開始向妻子解釋當鋪標簽的用途，特別說明不管誰拿到這張標簽，都可贖回物品。她一直耐心地等他把話說完。

“啊，真不錯!”她欣喜地叫了一聲，“太有意思了，這東西要是一件上好的古代花瓶，或是一個羅馬雕像就好了!”

“不會的，可能是個戒指或手表?！?/p>

“我想這太吸引人了。把標簽還給我。我星期一一大早就過去?？纯吹降资鞘裁礀|西?”

“不，還是讓我去吧，我上班的車正好路過那兒?！?/p>

夫妻倆為誰去當鋪取東西，爭執(zhí)了起來，最后還是班克斯太太讓步了。

星期一一大早，班克斯太太在丈夫上班前，特意叮囑他不要把去當鋪的事兒忘了。還叫他一取回東西，就給家里打個電話。果然一個小時過后，電話鈴響了，沒等頭遍鈴聲消失，班克斯太太就飛快地穿過房間，拿起聽筒，只聽丈夫說話時聲音都變了：“親愛的，我拿到了!”“什么東西?”“不告訴你，你等著看吧，你會欣喜若狂的!”“我現(xiàn)在來看好嗎?”“不，我太忙了，要么，你下午一點半來吧，再見!”

下午一點半前，班克斯太太就急忙趕到丈夫的診所。班克斯親自打開門，領她穿過走廊走進手術(shù)室。他來到用來掛衣服的壁櫥前，站在前邊用手指指說：“就在這里，親愛的。不過。先閉上你的眼睛——”

班克斯太太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后屏住。在一片寂靜中，她聽見他打開壁櫥，從掛著的東西中間拖出一件衣服來。發(fā)出一陣輕微的窸窣聲。

“好。看吧?！?/p>

“我不敢。”她忸怩地吃吃笑起來，一只眼睜開一條細縫，只看見丈夫朦朦朧朧地站在那里。提著一件什么東西。

“貂皮!”他喊道，“真正的貂皮!”

一聽到這個神奇的詞兒，她馬上睜開眼，同時向前跳去，準備把那件大衣抱在懷里。但是，沒有什么大衣，只有一條小小的可笑的皮圍脖。從她丈夫的手中垂下來晃落。

她用一只手捂住嘴，身體不由得連連向后退。心中說道：我要叫起來了，這我知道，我要叫起來了。

丈夫驚奇地問：“怎么回事，親愛的?難道你不喜歡嗎?”

“哦，不是的，”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我太激動了?！?/p>

“來，”丈夫說，“試一試吧?！闭f完，他探出身子，把圍脖圍在她脖子上，接著往后退了幾步，贊美道：“漂亮極了!你圍著多合適。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貂皮的，親愛的。不是，當然不是啦?！?/p>

“你去買東西時，可別圍著它，不然商人們會覺得我們是百萬富翁，就會要雙倍的錢?！卑嗫怂挂贿呎f著，一邊轉(zhuǎn)過身去，走到臉盆前洗手。他叫太太先回家去，晚上他可能晚一點回家。

班克斯太太向門口走去。她要去找那個當鋪老板，把這條臟圍脖扔到他臉上。他要是不把大衣還來，她就和他沒完。

正在這時，丈夫的助手兼秘書菲特妮小姐沿著走廊向她走來了。她步子輕快，身上似乎飄著淡淡的香水味。班克斯太太看著她。眼睛都瞪圓了，原來她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漂亮的黑貂皮大衣。

(責任編輯芳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