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母親在腫瘤醫(yī)院住院時,認識了一些老姐妹。出院前,她們相互留下了電話號碼?;丶液?母親每天守著電話,害怕錯過每一個病友的問候。后來我們給母親買了手機,讓她隨時隨地都能接聽病友的電話。這些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們共同筑起了一道生命的墻。
起初,母親是悲觀的。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只要母親和那些病友通過電話,就會變得開朗許多。
楊姨是病友中病情最重的,也是最樂觀的。每次母親打電話過去,楊姨都會興高采烈地講她的“奮斗”經(jīng)歷。一天母親疼得厲害,我們替她撥通了楊姨的手機,楊姨爽朗的聲音傳來:“喂,你好啊。我知道你是我的老姐妹。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天去復查,醫(yī)生說我的癌細胞控制住了。我現(xiàn)在打太極呢,改天再聊吧!”沒等母親說話,那邊就掛斷了。雖然沒說上話,但聽了楊姨的“好消息”,母親心里敞亮多了。
直到有一天,母親打電話給楊姨,這次換成一個年輕人接的。他說:“我媽媽去世已經(jīng)半年了,她在臨終前讓我們在手機里錄了幾段錄音,告訴我們不能關(guān)機……”年輕人有些哽咽。
那一堵生命的墻,忽然就裂開了一個缺口。我們的心跟著涼了,母親一直依賴著的希望沒有了,她的心會不會就此沉入谷底?
結(jié)果完全相反,一輩子沒跳過舞的母親參加了秧歌隊!我知道,母親不僅是為自己活著,她在為她的親人們活著,為那些病友們活著。一次母親疼得冒冷汗時,手機響了,母親顫巍巍接過手機,看了看電話號碼,然后用比平常高八度的聲音歡快地喊道:“喂,老姐姐,你好嗎?我剛剛扭完秧歌,你看把我累的,氣喘吁吁……”
我們含著眼淚聽母親在病床上撒謊。我們知道,楊姨走了之后,母親也成了那堵生命的墻上一塊最堅強的磚。
(丹桂摘自《家庭·月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