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剛
高原的陽光照耀著大地,藍天、白云與雪山相映,美麗如畫。
28號哨所就在這海拔4323米的高原上,是團里海拔最高的哨所,也是最艱苦的哨所。哨所里只有一個哨長兩個兵,哨長已在哨所里守候了8年。血氣方剛的我,主動申請到這里實習。到了哨所,哨長只對我說:“這里苦,你要做好準備。”果然,生活了幾天,我就發(fā)現(xiàn)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巨大反差,這里方圓百里沒有人煙,待在這兒只想每天對著雪山狂吼來發(fā)泄心中的寂寞。哨長倒是很沉默,每天都要到哨所后面的墓前坐一坐,然后就是重復著每天的工作。
慢慢地,兩位戰(zhàn)士給我講起了哨長的故事。他們說,后面的墓里長眠著嫂子和未出生的孩子。4年前的一天,哨長在搶修線路的時候從高處掉下,摔成重傷。一個月沒有接到哨長電話的嫂子急了,不顧懷孕的身子非要上高原看哨長。幸好嫂子到這里時,哨長剛剛出院,不知情的嫂子見到安然無恙的哨長才安心??蓜傔^一周,哨長就接到命令到另一個軍事禁區(qū)執(zhí)行光纜搶修任務,本來說只去四五天,最終因為有別的任務整整離開了半個月。嫂子天天盼著哨長回來,她上一次高原不容易,他下一次山也難,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脾氣執(zhí)拗的嫂子不顧有孕在身,硬撐著說哨長不回來她就不下山。最后,因為高原反應嚴重,嫂子被送進了醫(yī)院。當哨長風塵仆仆地趕到醫(yī)院時,嫂子已經永遠閉上了雙眼。哨長的精神幾近崩潰,大病一場,最后把嫂子葬在哨所后面。從此以后,哨長就再也沒有笑過,整天只是工作,也不說話。軍功章已掛滿了前胸的他,幾次升遷都放棄了,他說要留在哨所里守候嫂子和孩子一輩子。
我知道,哨長一直還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整個哨所也因為哨長的悲傷而悲傷,沒有快樂。那天,我和哨長巡線,天氣挺好,我便穿得少了些??蓜偝鰜頃r還是陽光明媚,不一會兒便狂風大作,哨長發(fā)現(xiàn)我在風中發(fā)抖,脫下外衣給我,并立即決定返回。本以為回來就行了,可一進屋,哨長便讓我立正站好,大聲地訓斥我:“你不注意保護自己,就是對哨所不負責,必須做深刻的檢查……”
哨長的斥責越來越嚴厲,我的火氣也上來了,大聲和他頂撞起來:“你這個哨長合格嗎?你每天板著臉,整個哨所死氣沉沉,兩個戰(zhàn)士既要忍受寂寞,又要看你的臉色,我們是來保家衛(wèi)國的,不是來傷心的……”我把這些天悶在心里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哨長立刻怔在那里,隨后跑到屋后,跪在墓前,大哭起來。兩名戰(zhàn)士哭著要去勸哨長,我拉住了他們,說:“哨長需要哭一下了,不然他心中的愧疚永遠卸不下來?!蔽抑匦?lián)Q了衣服,帶著一名戰(zhàn)士走進了狂風暴雪中……
晚上我們回來的時候,哨長像換了一個人,做了一大桌子菜。我們4個人喝得大醉。哨長對我們說:“從今天起,我要快樂地活著,否則你嫂子也不快樂,大家都不快樂?!蔽野丫贫说缴陂L面前,對哨長說:“哨長,嫂子和孩子在天堂里希望你每天都快樂,希望你事業(yè)有成。”哨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在我的肩膀上號啕大哭。心愛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雖近在咫尺,卻天堂與人間相隔,我能體會哨長的心此刻有多痛……
6月的陽光溫暖明媚。這一天,在山里待了8年的哨長就要出山了。哨長坐在嫂子的墓前,對嫂子說:“老婆,我不能守著你了,你在這兒待著,讓兄弟們陪著你,我出去給你干出個樣來?!蔽覀兛拗蜕陂L上車,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哨長流著淚對我們說:“兄弟,照顧好你嫂子?!?/p>
又一年7月的一天,扛著少尉肩章的我又走進了哨所,當上了哨長,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掃墓,然后打電話告訴已是通信股長的哨長,嫂子挺好,不要掛念……
時光已匆匆走過了10年,轉眼間,我也離開哨所5年了。可我知道,那里的每一個兵每天都在照顧著嫂子,因為,那里長眠的不只是嫂子,更是天下所有軍嫂對軍人摯熱的愛戀。遠在西藏已是團政委的哨長又有了新的家庭,只是他每月都會打電話去哨所,問嫂子可好。昨天,我陪著遠道而來的新嫂子去哨所掃墓,她把鮮花放在墓前,對里面的嫂子說:“姐,放心吧!我會像你一樣對他好,不要掛念……”
(楊興文摘自作者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