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朵拉•鄧肯
走在倫敦的大街上,我們身無分文,舉目無親,也不知道夜間將棲身何處。我們嘗試過兩三家旅館,但他們?nèi)紤B(tài)度強硬地要求我們預(yù)先付款,因為我們沒有行李做抵押。最后,我們不得不流落到格林公園的一張長椅上,但就算這樣,還有一個身材碩大的警察出現(xiàn)了,要我們離開。
我們就這樣過了三天三夜,僅以廉價的小面包糊口果腹,白天都在大英博物館度過。
但到了第四天清晨時,我決心要改變這一處境。我徑直走進了倫敦一家一流的賓館,告訴睡眼惺忪的夜班服務(wù)生,我們剛剛乘夜班火車到達,行李將會從利物浦運來,我要他先給我們安排房間,并為我們訂好早餐,送到房間里,早餐要有咖啡、蕎麥餅以及其他美國佳肴。
整整一天我們都睡在舒適豪華的大床上。時不時地我還給服務(wù)員打電話,大發(fā)牢騷,抱怨我們的行李怎么還沒到。我說:“沒有衣服換,我們怎么出去啊?”那天夜里,我們就在房間里用餐。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和來時一樣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只是這次并沒有叫醒夜班服務(wù)員。
我們精神抖擻地走在倫敦的大街上,再一次準(zhǔn)備好面對這個世界。那天上午,我注意到小路上有一張報紙。我撿起報紙,目光落到了其中的一段文字上,說是有一位女士在倫敦格羅夫納廣場買了一座房子,正在大宴賓客。我突然有了一個靈感,“在這里等著我。”我對他們說。
我剛好趕在午飯前獨自找到了格羅夫納廣場,那位女士正好在家。她熱情地接待了我,我告訴她我已來到倫敦,在上流社交圈中跳舞?!斑@正是我周五的晚宴聚會所需要的啊,”她說,“你可否在宴會之后給我們表演一下呢?”
我同意了,并巧妙地暗示她需要預(yù)付一點訂金,以敲定我們的約定。她非常仁慈大度,立刻給我開了一張十英鎊的支票。
雷蒙德說:“我們必須用這筆錢租個工作室,先預(yù)付一個月的房租,我們再也不能受那些低賤、粗俗的出租婆的侮辱了。”
我們到處找工作室,最后在離切爾西的國王路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小間,在支付了工作室的租金之后,我們用剩下的錢買了些罐頭食品,以備將來不時之需。我又在自由百貨買了幾碼薄紗。周五晚上,我身披薄紗出現(xiàn)在那位夫人家的晚會上。我跳的是內(nèi)文的《納西瑟斯》,當(dāng)時瘦弱的我舞出了那個迷戀自己水中倒影的清瘦少年。我還跳了內(nèi)文的《奧菲莉婭》,期間聽到有人低聲說:“這孩子那一臉悲傷的神情是哪里來的?”
媽媽為我伴奏;伊麗莎白朗讀了忒奧克里托斯的幾首詩;雷蒙德則就舞蹈的主題及其對未來人類心理可能產(chǎn)生的影響作了一番簡評。表演非常成功,女主人也非常高興。
這是一個典型的受過良好教育的英國人的集會,所以沒有人說我穿著涼鞋、光著腳、披著透明的薄紗跳舞,盡管幾年以后這種簡單奇特的風(fēng)格在德國的休閑聚會上大受歡迎。
從那晚起,我收到了許多邀請,在許多社會名流的家里跳舞。我常常今天還在給皇親國戚跳舞,第二天卻連吃的都沒有。因為他們有時會給我報酬,但更多的時候是不給的。但我們還是寧愿少吃飯,以省下錢來買體面的衣服,好光鮮亮麗地出現(xiàn)在人前。
我們給工作室添置了幾張簡易的小床,又租了一架鋼琴。每天,我們還是要在大英博物館的圖書館里待上幾個小時,午餐就在那里的小吃店里買個一便士的面包和一杯牛奶咖啡。
我們癡癡地迷戀著倫敦的美。雖然我們總是入不敷出,但這卻是一段令人心境平和的美好時光。
(王爛海摘自《舞者之歌》東方出版社圖/宋德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