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鵬
教室里,黑板前方的倒計時牌,數(shù)字由200慢慢變成了100。一看到那白底紅字的警示,他就心驚肉跳。
教室里死一樣的沉寂,根本沒有人再去說笑打鬧,整天充盈耳畔的就是“沙沙沙沙”的寫字聲。似乎沒有紙與筆的摩擦就不足以有勇氣正視百日后那片血淋淋的現(xiàn)實,就不足以祭奠這個群體漸行漸遠的花樣年華。
每天的日子都同樣地重復(fù)著。早上睜開眼,彌望的不是田田的葉子,而是堆積成山的書,被大家丟得七零八落的試卷,還有課桌右下角那用大紅的熒光筆書寫的誓言。無非是“殺進一本”或是“血拼到底”之類,字里行間氤氳著血腥,橫豎撇捺都充斥著暴力,令人毛骨悚然。晚上,說是晚上,其實是后半夜,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后,面前飛舞的仍舊是試卷上大大的錯號和那比他的脈搏都低得多的分數(shù),它們鋪天蓋地朝他襲來,劈頭蓋臉向他砸來,頓時就波濤起伏,洶涌澎湃。它們饕餮般面目猙獰著,大聲吼叫著,齜牙咧嘴要吞他于腹中。
壓力,無邊無際的壓力,泰山壓頂般的壓力,裹得他嚴嚴實實,壓得他難以喘息。
當(dāng)那個“執(zhí)刑”的數(shù)字由100變成37后,他終于不堪壓力。他的身,他的心,徹徹底底地快崩潰了。
“出去走走吧,老是憋在屋子里也不行啊!”爸爸敲他的門。
屋外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萬里無云。清風(fēng)徐來,楊柳依依。它垂下的千萬條綠絲絳以其母性固有的溫柔輕輕撫摸著泛起層層漣漪的水面。黃黃的迎春花已是開得滿眼繁盛,火紅的桃李爭奇斗艷,互不相讓。各種不知名字的花花草草也都在竭盡全力地生長,爭先恐后地盡情為春天涂抹色彩。他記不清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抬頭仰望天空了,也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審視這片生于斯、長于斯的大地了。片刻的喘息,些許的寧靜,他有些釋然。但那個鮮紅的分數(shù)和可怕的夢魘很快又呼嘯而至了,死死地將他抱在懷里。
遠處是列隊整齊的抽油機?!爸烙褪窃趺闯鰜淼膯?”爸爸指著它們問他。
他搖搖頭,滿臉愕然又滿腹不屑:“我關(guān)心的是成績怎么出來的,一本要怎么才能考上,至于油是怎么出來的,不在我的考慮之內(nèi)?!?/p>
“靠壓力。井無壓力不噴油,人無壓力不奮進,說的就是這個理?!卑职值卣f到,但是語氣堅定。一語驚醒夢中人,父親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用最普通最平凡的話語,四兩撥千斤般地解開了他心中最糾結(jié)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