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的飛刀

行吟水手

許三多是個男人卻有許多男人都沒有的一手。

許三多有五把刀子,把把不過一拃,恰恰隱入掌中,把把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刀子在許三多手中握著時不露鋒芒,一旦拋出能將黑夜劃出一道炫目的白亮。

那天,許三多在雨城的大街上賣藝。他讓那五把純鋼打制的小刀在手上變戲法似的上下翻飛,看得人眼花繚亂,引來一陣陣喝彩聲。表演結束后,有個人獻殷勤,拿著一頂帽子想替他收錢,他很生氣地用飛刀把那頂油漬斑斑的帽子穿了個洞,而后就收起了刀子和他自己。

當時雨城聚寶錢莊的喬老爺也夾在人群里看熱鬧。當許三多撥開人群要往外走時,喬老爺喊住了他。喬老爺說,小伙子,我看你身手不錯,到我的聚寶錢莊做事吧,怎么樣?

許三多說,好的。

喬老爺?shù)腻X莊生意做得很大,光雨城就有好幾個分號。許三多除了看家護院,還擔負著重點客戶存兌銀錢時往返的安全。

在許多時候,許三多都顯得心事重重。沒事的時候,他就在喬府的后院里甩刀子。一天傍晚喬老爺來到了后院,他對正握著刀獨自發(fā)呆的許三多說,許三多,你不是一個平常的人,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一般的人。許三多輕輕笑了一下,他抬了抬頭,看見一抹夕陽爬上了對面的馬頭墻。

喬老爺六十歲生日這天,喬府來了好多賀壽的賓客。已經(jīng)是國軍某團團長的喬老爺?shù)墓訂逃?也從數(shù)百里外的駐地趕來賀壽。他當著眾多賓客的面,對在一邊值勤的許三多說,我聽老爺子說你有五把出神入化的小刀,且能在電光火石間飛刀穿物,是這樣嗎?許三多笑了笑,說,那是喬老爺過譽了。喬宇說,算你還有自知之明。你說,你的飛刀再快,能快得過我的子彈嗎?再說,你會放槍嗎?所有的人都大笑起來,只有許三多一個人羞得面紅耳赤。笑聲過去后,許三多抬起了頭。他說,喬老爺,你的身后有幾只嗡嗡叫的蒼蠅,真聒噪,我替你趕走它們吧。說話間,刀光一閃,幾只青頭蒼蠅便被釘在了廊柱上。

喬宇的臉紅成了關公。

1943年的秋天來臨的時候,一隊日本兵占領了雨城。雨城的上空充滿了血腥的氣味。

喬老爺?shù)膰@息聲在喬府里頭起起伏伏。他一邊罵著可惡的天氣,一邊詛咒著天殺的日本鬼子。他對許三多說,這群狗日的鬼子每天都在燒殺搶掠,等著吧,我兒子喬宇要不了多久就會領著他的部隊將這群禽獸不如的家伙殺個片甲不留。許三多在一旁罵了一聲娘,他說他娘的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真是該死。然后許三多就站在了天井里,他說喬老爺我該走了,我必須要走了。然后許三多就頭也不回地一直走出了喬府大院。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雨城的每一天都充滿了變數(shù)。比如說,幾天前,國軍某團在團長喬宇的率領下,成功偷襲了日本兵的營地。據(jù)說是由于一位身懷絕技的江湖義士的相助,才取得最終的勝利。傳說中,那位神乎其神的義士手握五把削鐵如泥的小刀,于一個月黑風高夜闖進鬼子的營地,沒等哨兵緩過神,刀子已扎進前胸或后背。他就這樣一人在前開路接連干掉了十個哨兵,全部營房都被占領了還是一片鼾聲,幾乎所有的腦袋都是墊著枕頭砍掉的。

此后,那位江湖義士銷聲匿跡,不知所終。

傳說的最后是這樣的,國軍某團團長喬宇因為抗戰(zhàn)有功,被上峰提拔為某旅旅長。他覺得內(nèi)心有愧,便請藝術家用他在戰(zhàn)爭中立功所得的軍功章,拼成了一個抗日戰(zhàn)士的頭像。在雨城人看來,那頭像分明跟那個叫許三多的人一模一樣。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