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只烤雞腿

周海亮

生活最艱苦的那段日子里,一點點小小的企盼,都會給他們帶來無盡的希望和快樂。

其實只是兩只烤雞腿。那是早計劃好的,到月底的那一天,他們會去超市買來兩只烤雞腿,再點上一對紅蠟燭,然后喝掉柜子里那半瓶存放了許久的紅葡萄酒……說到這些時,女人的臉頰上總是浮現(xiàn)出紅葡萄酒般的顏色。

可是月中旬的時候,和男人很要好的一個同事病了。男人去他家看望,當(dāng)然要順手買些東西,盡管都是些不值錢的水果,卻仍是超出了他的預(yù)計開支。于是接下來的那段時間,他們的生活更加節(jié)儉。

月底馬上就到了?？臻e的時間里,男人和女人聊著幾乎所有的話題,卻惟獨不提那兩只計劃內(nèi)的烤雞腿。那兩只意想中噴香得流油的烤雞腿似乎被他們遺忘了。

這也沒關(guān)系,他們?nèi)匀贿^得很快樂。飯桌上男人一邊給女人講著令人噴飯的笑話,一邊從菜里挑出一塊瘦肉,遞到女人的碗里。這時女人的臉頰仍是紅葡萄的顏色。

月底那一天,男人下班后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一家大超市。在一排排的貨架前踟躕,男人思考了很久,最后痛下了決心。他想,買兩只烤雞腿,并不太過分吧?可是男人看到烤雞腿的價格標(biāo)簽,竟是十八塊錢一斤了。于是他的想法再一次動搖──他記得上個月來看時,烤雞腿好像只賣十二塊錢一斤。怎么漲得這么快?

最終男人只買了一只烤雞腿。他想女人遠(yuǎn)比他需要。男人把烤雞腿仔細(xì)地包好了,藏進口袋。他想對他的女人說,其實我買了兩只,嘴太饞,在路上就吃掉了一只。男人不知道他的謊話能不能騙過女人。在男人的記憶中,自己從來沒有在女人面前撒過謊。

回了家,女人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笑。男人問,你笑什么?男人心里感覺慌慌的,心想謊話還沒有開始說,難道就被她發(fā)覺了?女人仍是笑,她說,烤雞腿啊,你難道忘記了?我們不是計劃今天要吃兩只烤雞腿?

男人想把口袋里那只烤雞腿掏出來,一路上,為了表現(xiàn)得自然從容些,那句謊話在他心里練習(xí)了十幾遍,現(xiàn)在,終于要開場了。女人卻徑直走進廚房,再出來時,她手里多了一只金黃的烤雞腿。女人說,今天我去超市買了兩只烤雞腿,剛才你沒回來,聞著嘴饞,就先吃掉了一只。

男人盯著女人看。她的臉上除了紅撲撲的快樂,別的什么也沒有。男人急急地尋到屋角那個小垃圾桶,他在里面找到了女人丟棄的超市付賬小票。那上面的購買清單里,只列了一只烤雞腿。

男人的眼里便起了風(fēng)。

……

男人說,其實我也買了兩只烤雞腿,也是路上嘴饞先吃掉了一只。男人從口袋里掏出攥出了汗的烤雞腿,笑吟吟地對女人說,今天就當(dāng)過年,現(xiàn)在,讓我們每人開始享受第二只烤雞腿吧!

他們鋪好紅的桌布,拿出柜子里那半瓶紅葡萄酒,并且點上了一對紅蠟燭,紅紅的燭光里,男人和女人未飲先醉,惹得身旁那兩只紅燭不停地溢出幸福的淚……

選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