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病患
有很多人學(xué)醫(yī)都是帶著強迫性的,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林就是。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家三代學(xué)醫(yī),爺爺父親都是醫(yī)學(xué)界非常著名的人物。所以他自己說,當年高考志愿從第一到第八全是醫(yī)學(xué)院。
不可否認,遺傳的確很有用。林似乎天生就是當醫(yī)生的料,再難再厚的課本他都記得非常牢。按照同學(xué)的說法,他熟悉人體的每一根血管,卻經(jīng)常在回自己家的路上迷失方向。
可惜的是,還沒等林正式在醫(yī)院上班,林的爺爺就突發(fā)腦溢血去世了。葬禮結(jié)束后,林的父親把一個盒子鄭重地交給他:“拿去,這是你爺爺生前經(jīng)常交代的,一定要給你?!边@讓林很吃驚,因為林一直認為爺爺并不關(guān)心自己,只是為了所謂的世家的名望才強迫自己學(xué)醫(yī)。
每當林說起這件事,我都忍不住問盒子里到底是什么??闪终f,爺爺生前反復(fù)交代,不到對病人束手無策的時候,千萬不要打開盒子。
林自然成長為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行醫(yī)的道路異常順利,他常自我調(diào)侃或許是爺爺在天之靈的保佑。不過很快,他就遇見了棘手的病患。
那天,一群黑衣人擁著一個胖子突然出現(xiàn)在林的診室,哪里像看病,簡直是黑社會談判。林一抬頭,還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個肥碩的圓球,而且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子臭味。胖子雖然衣服名貴,還有眾多的手下,但一看就知道病痛把他折磨得不輕,因為他那張胖臉就像被人揉了一把,連五官都分不清楚了。更奇怪的是,大冬天的,那個胖子居然只在外套下穿了件很薄的內(nèi)衣,而且他的手下還拿著很多套相似的衣服。
林照例詢問胖子的病情,但他面露難色,最終讓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他們兩人在房間里。
后來林告訴我,說他永遠也不會忘記胖子脫去衣服時的情形。那是他從醫(yī)過程中從未見過的惡疾。胖子的背已經(jīng)不能叫背了,你可以想象一下馬蜂窩是什么樣子嗎?高度的潰爛和密密麻麻的傷口使得肉芽怎么也長不好,傷口之間互相撕扯,發(fā)出非常刺鼻的膿臭味,他能活下來都很讓人吃驚了。林是醫(yī)生,只好屏住呼吸,仔細觀察傷口。
那的確是非常奇特的傷口,就像有人用大力金剛指按過的一樣。而且就在林觀察傷口的時候,又發(fā)生了令人詫異的一幕。胖子的右臂膀上,慢慢出現(xiàn)了一個指印,先是普通的凹陷,然后越來越深,緊接著,毛細血管開始壞死,最后像是戳破的水袋一樣,形成了一個恐怖的傷口。但奇怪的是,雖然這一切在慢慢發(fā)生,但胖子似乎沒任何知覺。檢查結(jié)束,林總算明白為什么胖子的手下帶那么多套衣服了。
但林還是很納悶,因為他并不是主治皮膚病的醫(yī)生,更何況出道也沒多久,怎么也不應(yīng)該找他來醫(yī)治啊?林當時問過胖子,但他閉口不答。林也沒辦法,只好讓他先回去,容自己想想再說。望著胖子步履蹣跚地離開,林突然想到了爺爺留下的遺物。那個盒子正靜靜地躺在他家的床頭,現(xiàn)在或許是時候打開了。
神奇的手術(shù)刀
當天,林給我打了電話,神秘兮兮地說要給我看樣?xùn)|西。我一聽就猜了個大概。在他家臥室里,林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盒子,盒子通體墨綠色,大概一巴掌長,泛著神秘的綠光。
開盒的瞬間,我有些恍惚,因為我好像看到什么半透明的物體從盒子里飛出來似的。終于,我們看清盒子里的東西了,頓時有點失望,原來只是把普通的手術(shù)刀。不過也有點不普通,因為刀柄是金色的,而刀刃,刀刃居然沒有!
林小心翼翼地拿起手術(shù)刀,突然,他“啊”的一聲,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沒有刀刃,而是刀刃極薄,薄到通體透明的地步。剛才林一不小心,就被鋒利的刀刃割傷了。血很快流到刀面上,顯出刀的模樣,原來它比一般的手術(shù)刀要長上一寸左右。正當林忙著包扎傷口時,我卻發(fā)現(xiàn)透明的刀刃上被血浸潤后居然出現(xiàn)了一些條紋。我拿起刀來對著光仔細一看,原來是兩行小字:“醫(yī)者施術(shù)救人,施仁救魂?!?/p>
“這就是你爺爺留下的遺物?它到底有什么用處?”我問道,“或許你父親知道其中的奧秘?!?/p>
“沒用,父親估計也不知道。爺爺生前是非常著名的外科專家,但據(jù)說與其他的專家不同,他最擅長診治一些非常奇異的病,由于這些人大都不希望曝光自己的病情,所以爺爺雖然著名,但也沒憑借那些個病例成為世人皆知的神醫(yī)?!笨磥砹值臓敔?shù)拇_很低調(diào)。
但是這把刀到底怎么用呢?最起碼得把那個生惡瘡的病患治好吧。我問林,林也默不作聲。最后,我建議先把刀放到一邊,調(diào)查一下那個病人的情況再說。
很快,我們知道了胖子的身份,果然不是一般人。他是當?shù)匾粋€建筑公司的老板,承建的工程很多。但該胖子似乎不是什么正經(jīng)商人,拖欠工資,克扣材料是常有的事。但據(jù)他本人講,他的飲食作息很規(guī)律,更沒有接觸過什么毒物。這可把我們兩人難住了。
“這樣吧,你去嚇嚇那個胖子,問他為什么要找你治病,或許能找到點原因?!蔽页隽藗€主意。
果然,胖子聽我們說他活不了幾天了,驚恐得像一條看見殺蟲劑的肥碩蟲子,啊啊直哭,邊哭邊說,他知道林的爺爺有把手術(shù)刀,持刀者可以醫(yī)治任何頑疾。我們總算有點明白了,看來是爺爺以前的病人告訴胖子的。但胖子說,沒人看過林的爺爺是如何使用那把手術(shù)刀的。
我和林只好再次回到家中,把那把奇異的手術(shù)刀拿出來反復(fù)觀摩。趁林不注意,我拿刀在手上劃了一下,果然很疼,但似乎很快就沒有感覺了。我再看看傷口,傷口竟然像裝了拉鏈一樣迅速愈合,要不是旁邊的血跡,根本看不出一點傷痕。
林奇怪地看著我:“你瘋了?”
“你上次被割傷的手是不是也很快就好了?”我問林。
林立即想到了:“難道這把刀可以迅速愈合傷口?”
“對,也就是第一句施術(shù)救人的意思吧?!?/p>
“那第二句施仁救魂呢?”林問道。
“別管那么多了,先救胖子再說。”
人臉心臟
我們立即讓胖子來醫(yī)院為他實施手術(shù),手術(shù)過程中,林只讓我一個人進去,他不希望爺爺?shù)氖中g(shù)刀被別人知道。麻醉胖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心想是否要給他雙倍的分量。一切準備停當后,林用爺爺給的手術(shù)刀對著一個正在生成的傷口做圓形切割,并把膿血擠了出來,果然,手術(shù)刀劃過的地方,傷口開始迅速愈合。
真是把神奇的手術(shù)刀,林和我受到極大的鼓舞,傷口很多,我們小心翼翼地一個個切除,最后,只剩下背部最大的一個傷口了,這個傷口甚至深入到了脊椎骨上。我還是無法明白,為什么胖子沒有一點疼痛感。
正當手術(shù)刀剛剛接觸到那個傷口時,不可思議的事出現(xiàn)了。胖子居然自己坐起來了,要知道,那種分量的麻醉劑是絕不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消失的。我們驚恐地看著胖子緩緩走下手術(shù)臺,他身上的罩布也掉了下來,就那樣全身赤裸地站著,這讓我突然想起了屠宰場里吊起的一頭頭豬的尸體。
“你們阻止不了我!”胖子忽然發(fā)出非常尖細刺耳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女人在說話,可奇怪的是,我們并沒有看到胖子的嘴動過。林渾身發(fā)抖,這已經(jīng)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圍了。
“你是誰?”我正色問道。
“這個畜生一定要死,我不能讓你們破壞我的計劃!”胖子又“說話”了,聲音越來越高。
“好,我們不救他,但你也別再叫了,如果你要他死,你也要給我們講講原因?!蔽覙O力安撫這個怪物。
胖子依舊如死尸一樣站在那里,我注意到他心臟部位居然鼓了起來?!拔艺f了,他只能死!”那個東西看來的確對胖子怨氣很大。
我一邊安撫它,一邊示意林出去喊人,現(xiàn)在必須先制服胖子。因為我看見他像夢游一樣拿起了旁邊的一把手術(shù)刀,慢慢往脖子上抹去,要是等林來,估計胖子就真完了。這時,我不知道從哪里想到的,忽然高喊一句:“你丈夫也不希望你這樣做!”我完全是蒙的,或者說賭博比較好。果然,胖子停了下來。正好這個時候,林帶著一些人沖了進來,馬上制服了胖子,他又被麻醉過去了。處理完這一切,我們都出了一身冷汗。
“背上的傷口不要動,你先給他做一次心臟部位的CT?!蔽覍α终f。
幾十分鐘后,我和林看到了胖子心臟的CT圖。但我們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因為CT圖上清晰地顯現(xiàn)出一張人臉!
“這算什么啊?”林苦笑道。
“恐怕真正的病源是心臟,我們還需要做一次手術(shù)?!蔽覍α终f。
這次的手術(shù)林無法獨立做了,他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院方。院長很重視,安排幾位專家一起會診,當然,我和林也一起去了。
當胖子的心臟真實地展露在我們面前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他的心臟極度肥大,而且看起來的確像一張人臉,確切地說,是一張閉著眼睛的女人的臉。人臉正好是心臟多出來的部分,看來必須讓林用手術(shù)刀切掉那一塊了。
哪知,當林的手術(shù)刀剛接觸到人臉時,人臉突然睜開眼睛,一口咬住了刀,發(fā)出和上次一樣刺耳的笑聲。其他的醫(yī)生都嚇癱了,一位護士直接暈了過去。
“放手吧,這樣下去有什么意思?”我對著那臉說。但那張臉的眼睛充滿著仇恨,忽然吐出了刀子,厲聲道:“你又知道什么?你們不過是看他錢多!看病都是富人的專利,我的娃有病,你們有誰來治過嗎?你們只為這些畜生看病,你們干脆叫獸醫(yī)算了!”那幾位專家發(fā)瘋一樣跑出去,邊跑邊喊鬼啊。雖然言辭激烈,但我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點根據(jù)。
“你能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我們會幫你的。”林誠懇地說。
人臉似乎有點觸動,聲音也柔和了:“我不想說那么多,你們?nèi)栆粋€叫阿貢的工人吧,所有的事他都知道。我奉勸你們,像這樣的畜生最好少救,我知道,我沒辦法抵抗那把刀?!闭f著她看了看林的手術(shù)刀,沒了聲音。
林又試探性地碰了碰,果然沒有反應(yīng)了。林馬上把人臉割了下來,但割下來的瞬間,人臉就化為了血水,只留下一根針。
施仁以救魂
事后費了一些周折,我們在一個工棚找到阿貢。他整個人就像還沒燒干凈的柴火,又黑又瘦,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和過度勞累讓他看上去非常虛弱和疲憊。我暗自揣測,以他這種身體狀態(tài),一旦生病,恐怕只能等死了。
阿貢聽完我們的敘述,第一句話就是:“胖子死了沒?”這把我們嗆了一下。林尷尬地說胖子已經(jīng)沒事了,而且恢復(fù)得很好。阿貢對著我們冷笑了幾聲,慢慢地說出事情的原委。
那是一個叫小鳳的女子的臉,她和丈夫都是阿貢的同鄉(xiāng),三人一起來城市打工,就在胖子的工地上。日子雖然艱苦,但好歹有了個落腳的地方。不料后來小鳳的孩子得了重病,急需醫(yī)藥費,而胖子又拖欠工資,小鳳的丈夫和工人去要,反被警察抓了起來。實在沒有辦法了,小鳳的丈夫就渾身澆上汽油去威脅胖子。誰知道胖子根本沒放眼里,而小鳳的丈夫不小心靠近了工地的明火,竟然在胖子面前被活活燒死了。小鳳的孩子也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死在醫(yī)院的過道里。小鳳瘋了,下落不明。
阿貢說完后,鄙夷地望著我們,說了句:“你們可以滾了。”然后拍拍屁股又去干活了。
我和林無語良久?;貋砗?林問我,手術(shù)刀上的后一句——“施仁以救魂”到底什么意思。我想了想,說:“或許你爺爺?shù)囊馑际?救魂救的其實是醫(yī)生自己的靈魂吧?!?/p>
林恍然大悟,高興地拍著我的肩膀:“是啊,我怎么沒想到,醫(yī)者仁心,這樣才是個有魂的醫(yī)生啊?!?/p>
“對,施仁以救魂?!蔽屹澰S地說。
至今,我仍為小鳳感到惋惜,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對胖子施了什么法術(shù)。不過,林已經(jīng)從醫(yī)院出來了,自己開了一家診所,經(jīng)常為窮人贈醫(yī)施藥。也許,這樣的事情會少一些了吧。
選自《百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