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小姐見證四大家族興衰

何洪澤

她被人稱做“孔大小姐”,是孔氏家族最后的守望者。無論是父親孔祥熙,母親宋靄玲,小姨宋美齡,還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她都一一護送他們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如今,她的人生也落下帷幕

在20世紀前半葉的中國近代史中,“蔣宋孔陳”是權(quán)傾一時、聞名全國的四大家族。中國近代史的許多重大事件都與這四大家族的人物有密切關(guān)系。隨著時光流逝,四大家族的第一代在2003年宋美齡去世后已經(jīng)畫上句號。在第二代中,孔家長女孔令儀也于2008年8月22日在其紐約第五大道的家中去世,享年93歲。孔令儀沒有子女,先生黃雄盛于兩年前先她而去,她的大弟孔令侃、小弟孔令杰與最受外界爭議的妹妹孔令偉(孔二小姐),也都在1992年至1996年間過世。

孔令儀安葬在離紐約五、六十英里的紐約上州芬克里夫陵園。那是一個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墓地,中國的許多名人,如宋美齡、顧維鈞、宋子文和孔氏家族其他成員都安葬在那里。但他們的墓地不在露天的草坪上,而在極其干凈、華貴的室內(nèi)靈堂內(nèi)。四壁是光亮如鏡的乳黃色大理石,刻著去世者的名字,廳內(nèi)有供親友追思的長凳,鮮花就放在墻的前面,環(huán)境簡潔,氣氛莊重。孔家有一個單獨的小隔間,小石桌上放置著鮮花,旁邊的隔間就是宋美齡的安息之處。

最受孔祥熙寵愛的長女

孔令儀1915年12月出生,被人稱做“孔大小姐”。到晚年,她更成為孔家不折不扣的“大家長”,掌管家族的主要事務(wù)。

孔祥熙與宋靄齡共有4個孩子,最受孔祥熙寵愛的就是大女兒孔令儀了。主要原因可能在于孔令儀長得與孔祥熙比較像,而且性格也與孔祥熙相似。

自從弟妹們出生后,孔令儀總是謙讓著他們,所以與弟妹相比,她在個性上要溫順得多。據(jù)說孔家每頓飯后都要吃水果,宋靄齡總是把蘋果、梨、橘子等水果放在一個盤子里,讓果盤依次在孩子們面前轉(zhuǎn),轉(zhuǎn)到誰那里,誰就吃最上面的那個。有一次,當盤子轉(zhuǎn)到孔令侃面前時,他發(fā)現(xiàn)盤子最上面的那個梨有個地方壞了,便說:“今天沒什么胃口,不想吃水果了?！彪S后盤子轉(zhuǎn)到了孔令儀面前,她二話沒說,伸手拿起孔令侃不愿吃的那個梨就吃了起來?？琢顑x的“大姐做派”似乎從那時就初現(xiàn)端倪。

宋靄齡對子女們的教育很用心,也很嚴格?？琢顑x后來回憶道:“母親是very strict(非常嚴格),今天要做什么,比如說彈琴,不喜歡彈也要學(xué)。我兩個兄弟也是蹦愣蹦愣學(xué)?！?/p>

高中畢業(yè)后,孔令儀進入上海滬江大學(xué)學(xué)習(xí),是四個孩子中唯一沒有留洋讀書的。大學(xué)時代的孔令儀,表現(xiàn)出對文學(xué)、藝術(shù)的強烈熱愛。雖出身于官宦家庭,但孔令儀對政治一點也不感興趣。

孔令儀雖然不喜權(quán)勢,但平日對穿戴極其講究,完全是一副貴族大小姐的派頭。據(jù)記載,她每天早餐要喝燕窩湯,并配有各種專門從香港空運來的高級點心。午餐則至少是六菜二湯?；瘖y用的香水、脂粉、唇膏一律法國貨,衣服一天一換,連洗澡粉都用英國的。

結(jié)婚對象千挑萬選

孔祥熙、宋靄齡夫婦對大女兒的婚事甚是慎重,對未來女婿的要求也很高。

孔令儀的婚事在孔宋兩家曾經(jīng)掀起了一些風(fēng)波。由于姨媽宋美齡喜愛孔令儀,對她的婚事自然關(guān)心得很多。宋美齡在國民黨軍官中挑了又挑,最后認為深受蔣介石寵愛的胡宗南年輕有為又是單身,與孔令儀比較般配。于是她便跟大姐宋靄齡說了。宋靄齡旋即應(yīng)允。大家都以為孔令儀會同意這門婚事,不想?yún)s遭到了孔令儀的拒絕。理由很簡單,孔令儀說她見過胡宗南,對他的印象并不好,認為他只是一介武夫,她不想為了一個虛名犧牲自己的青春。

1941年,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衛(wèi)立煌到重慶公干,當時衛(wèi)立煌的妻子得病去世,雖然衛(wèi)年紀大了點,但是是陸軍上將,也是蔣介石的寵將。這時有人就想把衛(wèi)立煌介紹給孔令儀,但又遭到她的拒絕?？琢顑x認為他們倆人之間的年齡差距有一、二十歲,嫁給他就像做個小老婆。

這兩次拒絕使孔祥熙和宋靄齡明白了女兒的心思:想找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正在他們夫婦為女兒的婚事一籌莫展的時候,國民黨新建的空軍里出了個“英雄”。當時大軍閥韓復(fù)榘手下有一個師長孫桐萱的弟弟孫桐崗曾在德國學(xué)習(xí)飛機駕駛。孫桐崗曾經(jīng)只身一人駕駛德國教練機從柏林起飛,飛越地中海、印度洋,最后安全在南京降落,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孫桐崗當時三十出頭,為了今后的榮華富貴,很希望能與當朝權(quán)貴孔祥熙攀上關(guān)系。而孔祥熙當時正從德國訪問歸來,又想當航空部長,因此對孫桐崗極為賞識。時任財政部參事的李毓萬看出了孔祥熙的心意,便從中極力撮合。孔令儀得知此事后很不高興。

就在孔令儀對自己的婚事漸漸失去信心的時候,她遇到了自己一生中期待的那個人。一次孔令儀去跳舞,一個身著黑西服、扎著黑領(lǐng)花的小伙子邀她跳舞。舞曲結(jié)束,小伙子請她去喝咖啡,孔令儀欣然前往。不久,兩人便墜入情網(wǎng)。

孔祥熙發(fā)覺此事后,立即派人打探這個小伙子的底細。小伙子名叫陳紀恩,當年剛從圣約翰大學(xué)畢業(yè),父親是一個舞場樂隊的指揮,也曾留過洋,但家里卻特別窮?？紫槲?、宋靄齡決心阻止孔令儀的沖動。不料,一向順從的大女兒卻一反常態(tài),不僅堅持跟陳紀恩來往,甚至不惜與父母發(fā)生爭執(zhí)。最終,孔祥熙妥協(xié)。但為了顧及家族面子,孔祥熙不久便任命陳紀恩為國民黨中央銀行業(yè)務(wù)局的副局長。后又被公派到美國,成為中央銀行在美國辦事處的業(yè)務(wù)代理。

1943年,孔令儀以留學(xué)為名到了美國,在美國宣布與陳紀恩結(jié)婚。宋靄齡讓財政部直接稅署署長高秉坊的妻子組織財政部婦女工作隊,連夜為其趕制嫁妝。一個星期后8個大樟木箱的嫁妝被送到重慶的珊瑚壩機場,孔祥熙包了一架專機,將這8箱嫁妝送往美國。不料這架專機剛起飛不久,便出了事故。8大箱嫁妝連同那架飛機在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紫槲鹾退戊\齡又叫人連夜趕制了6箱嫁妝送到美國。

不久,《大公報》就以“談孔小姐飛美結(jié)婚”為題,對此事做了評論,評論中一針見血地指出:“孔令儀嫁妝的花費(暫以損失一架飛機計算),可以使2000名災(zāi)民一年有吃有穿,還可以使他們維持簡單再生產(chǎn)。如果把孔令儀的全部花費加起來,是可以救濟萬人以上的難民。財政部連夜為其加工制作嫁妝也實在令人驚嘆。如果把財政部兩次為孔令儀制作嫁妝的人力用來趕制前線將士的服裝,大約供應(yīng)兩個師的被服不成問題?！薄@成為孔家一件極不光彩的事。

孔令儀與陳紀恩的婚姻最后仍以分手而宣告結(jié)束。對于那段時間的恩恩怨怨孔令儀很少向外人談起。

孔令儀的第二任丈夫黃雄盛曾在清華大學(xué)讀書,抗戰(zhàn)爆發(fā)后,投筆從戎,上了空軍軍官學(xué)校,成為第一批赴英國學(xué)習(xí)駕駛噴氣式戰(zhàn)斗機的教官。黃雄盛思維敏捷,善解人意。在蔣介石官邸當侍衛(wèi)時,曾每日為蔣介石讀報,由于黃雄盛口齒清楚,又每每能夠圓滿地解答蔣介石提出的有關(guān)當日新聞的一些問題,深得蔣介石的喜愛,是擔任讀報工作時間最長的一個侍衛(wèi)。20世紀60年代初,黃雄盛被臺灣派駐華盛頓擔任駐美空軍武官。也就是在這一期間,他與住在紐約的孔令儀相識?；楹髢扇艘恢鄙钤诿绹?。

陪伴宋美齡走完最后的日子

孔令儀一生遠離政治,到美國后,更是過著平靜的平民生活。據(jù)與其有過接觸的人評價,孔令儀晚年親切隨和,平易近人,猶如鄰家祖母。

其晚年最值得人們稱道的有兩件事:一是對宋美齡晚年生活的照顧,二是捐出孔家家族檔案,供歷史學(xué)家研究。

宋美齡1991年離開臺灣到紐約定居后,先是住長島的蝗蟲谷莊園,后來為就醫(yī)和生活方便,搬到曼哈頓約克大道與84街交界處,臨近東河的瑰喜廣場一個復(fù)式公寓,都是孔家在美國的房產(chǎn)?？琢顑x對這位小姨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雖然臺灣政府當時也派有服務(wù)人員,但宋美齡家務(wù)私事的處理,決不是這些服務(wù)人員所能勝任的。

據(jù)孔宋家族最信任的《聯(lián)合報》記者傅依杰介紹,在孔家的子女中,宋美齡最疼愛的是孔二小姐孔令偉,最依仗的是大公子孔令侃,而最親近的就數(shù)大小姐孔令儀了?？琢顑x和這個小姨很有緣分:蔣介石與宋美齡結(jié)婚時,她是婚禮中的小伴娘。后來她在南京念中學(xué),則常住蔣家數(shù)年,深得蔣宋夫婦寵愛。據(jù)說,她可以不敲門即闖蔣氏臥室。而蔣介石在戎馬軍旅中,給宋美齡寫信,信函雖文字簡短,卻多次提及孔令儀,不僅以乳名“Baby”稱呼,還關(guān)心詢問其病情,惦記其生日,視如親生。此類信函共有11封之多,關(guān)系之親密,可見非同一般。

宋美齡能活到106歲的高齡,與孔令儀的精心照顧是分不開的。為了隨時照料宋美齡,孔令儀多年來一直沒有離開過紐約。她有時與宋美齡談天說地,有時陪她到戶外散步,十分親近。

2003年,宋美齡過世后,孔令儀因操勞過度、情緒悲痛,身體已經(jīng)相當不好了。她目送著家族成員一個個的離去,最后只有自己孤單一人?？状笮〗阈闹械钠喑匀穗y以窺見。

筆者在宋美齡的葬禮和追思會上見過孔令儀。其時她已80多歲,雖是舉喪素服,卻仍豐潤端莊,顯得遠比實際年齡年輕。記者沒有機會直接采訪她,但對一件事情印象深刻:宋美齡去世后,國內(nèi)有關(guān)方面除發(fā)電致哀外,還希望能送花圈。但當時我總領(lǐng)館與孔令儀尚無交往,并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當筆者通過私人途徑向孔令儀征詢意見時,她極為友好地表示接受,使此事圓滿實現(xiàn)。

另一件孔令儀做的好事,是她對孔氏家族檔案的捐獻?？紫槲踉谌毡緭巍爸腥A留日基督教青年會”總干事,為孫中山先生的革命事業(yè)籌集資金和整理文件,后追隨孫中山革命,代表孫聯(lián)絡(luò)北方將領(lǐng)。孫中山先生去世時,孔祥熙也隨待在側(cè)。在民國期間,孔擔任過財政部長和行政院長等職務(wù),是這一歷史時期的重要人物。他的有關(guān)資料檔案對研究中國近代史有極高的文獻價值。但這又是孔家私人財產(chǎn),如何處置必須由孔家人士決定。美國斯坦福大學(xué)胡佛研究所在得到蔣介石日記的保管權(quán)后,也想得到孔祥熙檔案?？琢顑x在經(jīng)過慎重考慮后,于2005年2月決定將孔家史料捐出,并公開讓中國近代史學(xué)者研究。她表示:“是非功過,由歷史判斷?！睉B(tài)度相當開朗。這批文件多達200多盒,涵蓋了辛亥革命、北洋政府、民國政府時期等半個世紀的中國歷史。這對中國近代史的研究無疑是一個重大貢獻。

值得一提的是,孔令儀離開大陸60多年后,終于返回大陸訪問,到上海參觀了其幼年故居,其殷殷鄉(xiāng)情感人至深。雖然安息地在美國,但她的一顆中國心是長存的。(摘自2010年2月22日《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