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平天下”思想之理解＊

吳珍平

(大同大學政法學院,山西大同 037009)

儒家“平天下”思想之理解＊

吳珍平

(大同大學政法學院,山西大同 037009)

儒家平天下之理想實為化成天下,即以循天道之人道治理家國,推及天下,建立和諧的人間秩序。以基于父子關系的家族倫理為核心的五倫關系的向外擴展是人文化成的最主要內(nèi)容。而智、仁、勇之良知、良能得以真誠無妄的擴充是此五倫能夠為天下化的關鍵。具體以修身為根本,修己安人,成己成物,大而化之,以至社會、國家、天下。

儒家;平天下;化成;影響

儒家平天下之思想當作化成天下解,或曰影響天下。儒家懷天下之志,認為君子當守約施博,以天下為己任,孟子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平天下?！薄吨杏埂吩?“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比寮移教煜轮硐胧且晕拿髦纻髦T四海,而至大同之境,即通過對仁義之道的推行來化成天下,惠澤萬民,兼利萬物。其對道的推行則以天下為界域,而不以國為界。行道不限于身份地位,窮、達皆可行之。孟子曰:“據(jù)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笔钦f君子不得志,則修身顯道于世,得志則仕宦,為政以道,兼善天下。所謂“窮不失義,達不離道?！倍械?儒家講要從修身做起,修己安人,成己成物,影響所及,大而化之,以至社會、國家、天下。

一、儒家化成天下的思想

(一)孝悌

孔孟之學的核心思想是仁、義。其根本是孝悌。有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孝順父母,敬愛兄長,這是做人的根本,也是仁的根本體現(xiàn)。儒家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婦之五倫亦以孝悌為基礎?？鬃釉?“孝慈則忠,”是說,在上位者對親盡其孝,對臣民百工盡其仁慈,百姓就會對其忠誠?；蛑^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孔子強調(diào)孝為政治之根本,以孝悌之道教化民眾,作用于政治,亦是為政。儒家思想對社會各方面的影響就是由其忠信孝悌的五倫觀念滲透的,以孝悌為根本的君臣有義、父子有親、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夫婦有別的倫常道德規(guī)范了整個社會的人際秩序。

(二)仁政

在人性本善的人性論基礎上,儒家提出施行仁政、以德治國的政治主張。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李允升《四書證疑》解釋說:“為政以德,則本仁以育萬物,本義以正萬民,本中和以制禮樂。”孔子曰:“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笔钦f治民在端本,在上位的人能用深厚感情來對待親族,那么百性就會走向仁德。孟子亦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語人與禽獸的本質(zhì)區(qū)別在于人是有道德的,儒家認為,對人民應該是教化而不是馴化。所以,儒家的政治理念不是簡單地用政策、刑罰來整治、懲誡人民,而是用德行、禮制來管理、領導人民,使其行止合乎規(guī)范,如此,則人民心悅誠服。這樣的政治才是文明的政治,是謂仁政。

(三)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即“天道”與“人道”的統(tǒng)一。是中國古代哲學的根本,儒家思想賦予“天人合一”以豐富的理論內(nèi)涵。儒家認為人可以通過參贊天地而達到與天的合一。參贊的理則,其一,循自然,即循其自然之理,《中庸》曰“率性”。其二,以德配天,敬畏天地自然,不違天時,不背天理。古人結婚、結拜等禮儀第一要拜天地,最重的誓言是指天發(fā)誓,意即向天地承諾,以天地為證。所以古人對信義極為重視,背信棄義最為人所不齒。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古人貴生,說性命關天;天生萬物,有物有則,人與天比德,人類社會亦應秩序井然,不僅如此,人為萬物之靈,人有責使人類社會與天地自然渾一的大世界遵循其應有的倫序運行;天地無私,承載萬物,其厚德之于人則應胸懷寬廣,所以包容性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不變的性格,而有“柔遠人”而“懷諸侯”。在儒家看來,天人合一的另一層意涵是,人由天地所生,其亡也,歸天。所以,古人敬祖先亦有敬天之意,祭祀祖先,對祖宗的侍奉,追思,亦是與天的溝通。

儒家把天人合一的思想用于治政,提倡以德治國,《尚書·蔡仲之命》曰“皇天無親,唯德是輔”。天子稟賦天之大德,所以為天下之人主,故而應以其所稟之天德治理天下,使家庭和睦、社會安定、天下太平。

(四)中和

“中和”思想是儒家核心價值觀之一。是圣人仰觀俯察對宇宙自然以及人類社會運行規(guī)律的體認?！吨杏埂吩?“喜怒哀樂未發(fā)之謂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謂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比寮艺J為中和是宇宙自然的本然狀態(tài),中和的狀態(tài)是一切適中均衡,當人達到中和的境界,就可以與天地參。中和是人生之最高境界,《中庸》曰:“從容中道,圣人也?！敝轮泻偷耐緩绞切薜馈＝?jīng)過千年傳承,中和已成為中國人的基本思維方式之一,凡事皆以得中為貴。

二、儒家精神的踐履

儒學是實踐道德的哲學,儒學對社會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個體對道的恭行踐履來實現(xiàn)的。從先秦之《中庸》、孟子、荀子到宋明理學家,都把主體修養(yǎng)作為首要的為學功夫,作為立身之本,正如孟子所言“先立乎其大?！比寮姨岢隽朔浅ＸS富的修養(yǎng)理論?！胺辞笾T己”、“改過遷善”、“見賢思齊”是儒家的修養(yǎng)要旨。在修養(yǎng)方法上,強調(diào)“寡欲”,孟子曰:“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宋明理學家更說“存天理”、“滅人欲”,心學集大成者王守仁則說:“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避髯犹岢觥疤撘欢o”的修學方法,對后世思想界影響深遠。

儒家將“慎其獨”作為一個很重要的修養(yǎng)方法,所謂“慎其獨”,即“誠其意”,“誠其意”,即“毋自欺”。認為只有做到誠,才能慎其獨。進而以“誠”為主體修養(yǎng)最重要的面向之一,《中庸》曰:“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p>

儒家之所以如此看重主體修養(yǎng),在于,儒家認為,修身是做人的根本,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國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在主體修養(yǎng)上,儒家十分強調(diào)“知行合一”,要求不僅要明白道理,還要身體力行,即把學問落到實處,所謂“內(nèi)圣而外王”,正如何俊先生所講:“儒家是一個自承社會責任的群體,思想的現(xiàn)實有效性是其宗旨,”這也是儒學能夠?qū)ι鐣a(chǎn)生深遠影響的一個重要原因。

三、人文化成——儒家“平天下”之方式

天地之大德曰生,生乃化生之意。天地化生萬物,以及萬物運行的規(guī)則,此即天道。圣人仰觀俯察體悟到宇宙大化予以人的規(guī)則,并將此物化為典章制度、器物和各種藝術形態(tài)等傳諸于世,以化成天下。

孔穎達疏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者,言圣人觀察人文則《詩》《書》《禮》《樂》之謂,當法此教而化成天下也?！逼浣袒θ艉?《禮記·經(jīng)解》曰:“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這是就對個體的人的培養(yǎng)所言。程頤曰:“觀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禮俗,乃圣人用賁之道也?！边@是就人這一族類傳承的社會文明所言?！盎?教化、化育之意,即用教育感化的方式改變?nèi)诵娘L俗,并培育諸種善的因子,使其流行天下,生生不息。天地化育之功,盡人之性,盡物之性,以至宇宙天地自然與人的整體和諧。

教育是“化”最重要的方式,儒家十分重視教育,中國童蒙教育文本《三字經(jīng)》、《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規(guī)》、《昔時賢文》、《小學》以及《四書》都是儒家經(jīng)典。儒家教育的基本理念是,通過師友、父母的身傳言教,輔之以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幫助個體人格的確立、基本倫理觀念、基本道德規(guī)范的養(yǎng)成,以及各方面知識的習得。通過主體自身的刻苦勤學和修養(yǎng),對倫理觀念、道德規(guī)范的自覺和踐履,擴充良知、良能和為善之端,以達到人格的提升和道德生命境界的向上。上行下效是“化”的另一重要方式,如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笔钦f認真辦理父母親喪事,追懷、祭祀歷代祖先,百姓化之,其品德就隨之變得忠實厚重?！吧鹘K”、“追遠”,都是從國君做起,然后臣民追隨效仿,在喪葬祭祀的觀念禮儀上君民上下協(xié)同一致。

儒家認為,君與臣民的關系有如父子、兄弟,可以孝慈、弟恭相事之。因此,家族倫理規(guī)范至關重要,作為家族成員的個體對倫理道德的自覺遵循與否關乎家國興衰乃至天下太平。所以,儒家講修身為根本,“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鄙硇薅引R,家齊而國治,國治而天下平。

以基于父子關系的家族倫理為核心的五倫關系的向外擴展是人文化成的最主要內(nèi)容,而智、仁、勇之良知、良能得以真誠無妄的擴充是此五倫能夠為天下化的關鍵?！吨杏埂吩?“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者一之。”朱熹注曰:“達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書》所謂五典,孟子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體此也;勇,所以強此也;謂之達德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則誠而已矣。達道雖人所共由,然無是三德,則無以行之;大德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誠,則人欲間之,而德非其德矣?！?/p>

四、儒學對世界的影響

中國儒家思想文化對世界文明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中國歷代帝王以儒治國,民間百姓飲食起居、應對進退、喪葬嫁娶無不遵循儒家倫理道德規(guī)范。在儒家思想的統(tǒng)領下,中華幾千年文明延綿不絕且歷久彌新。

儒學約于漢武帝時傳入朝鮮,逐漸成為朝鮮半島古代文化的核心。在中國的影響下,朝鮮建立了中國模式的中央集權的政治制度。在李朝(1392-1910),孔子被稱為“素王”,李氏王朝被稱為“儒教王朝”。朝鮮亦吸取了中國儒家的倫理道德觀,并將其作為治國的理論基礎,李朝更將倫理道德教育作為國策推行,并樹立起儒家倫理道德思想的絕對權威。朝鮮的教育也是以儒學為主,在高句麗最高學府“太學”,傳授五經(jīng)(《春秋》、《禮記》、《易經(jīng)》、《書經(jīng)》、《詩經(jīng)》)和三史(《史記》、《漢書》、《后漢書》)等儒家經(jīng)典和史籍。李朝,在前朝儒學教育的基礎上,又推行了儒家禮儀教育,旨在以儒家思想來改易風俗,安定社會。

儒學通過朝鮮半島傳入日本,對日本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日本古代文化的奠基者圣德太子在他制定的17條憲法中,貫穿了儒家精神。在日本奈良朝與平安朝前期,儒學十分興盛,江戶時代的儒學,對“明治維新”產(chǎn)生一定影響。公元645年日本大化革新根據(jù)儒學政治理念和中國唐代制度實行改革。

儒學約于漢武帝時傳入越南,同樣對越南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黎朝尊孔崇儒,出現(xiàn)一大批儒學大師如阮秉謙、潘孚先、吳士蓮等。即便19世紀后半期越南淪為法國殖民地后,儒家精神仍然沒有從越南社會消失,比如越南民族“忠”、“孝”的觀念牢固至今。

可以說,儒學是東亞文明的共同體現(xiàn)。

儒家的政治思想和哲學理論,對歐洲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李約瑟在1942年《中國文明》的講演中說:“當余發(fā)現(xiàn)十八世紀西洋思潮多系溯源于中國之事實,余極感欣忭。……十七世紀中葉耶穌會教友群將中國經(jīng)籍譯成西文,中國儒家人性本善之哲學乃得輸入歐洲。吾人皆知彼啟蒙時期之哲學家,為法國大革命及其后諸種進步運動導其先河者,固皆深有感于孔子之學說,而曾三復致意焉。不論個人表現(xiàn)與人類真正性格距離至何種程度,吾人對于社會進步之理想,唯有依賴人性本善之學說,方有實現(xiàn)之望,而此種信心,吾人固曾自中國獲得也。”

關于儒學在國外的傳播與影響,學界已多有專論,在此就不一一贅述了。

總之,儒家由家而國、倫理即政治的思想,奠定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內(nèi)涵。儒家由修身而化成天下的終極關懷,鑄就了中華民族獨特的人文精神。作為東方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儒學以其崇高的倫常本體理念和深邃的哲學思想,以及流傳于世的文物典章制度正在對世界文明產(chǎn)生著深遠的影響。

[1][宋]宋程顥,程頤.二程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1.

[2][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3][漢]鄭玄注,[唐]孔穎達正義,黃侃經(jīng)文句讀.禮記正義[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4]何俊.南宋儒學建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2010-04-20

吳珍平(1980-),女,山西大同人,助教,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