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 璐
(安徽商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外語系,安徽蕪湖 241003)
自我的尋找與失落*
——《十九號房》淺析
尤 璐
(安徽商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外語系,安徽蕪湖 241003)
《十九號房》是當(dāng)代英國作家朵麗絲·萊辛的一部短篇小說,講述了一位中產(chǎn)階級女性在尋找自我的精神追求中遇到的種種問題和誤區(qū)以及最終的失敗。本文簡要介紹了故事的梗概,對其進行了分析,發(fā)現(xiàn)故事女主人公孜孜以求的正是她已經(jīng)擁有的,她在自我的尋找中失落了真正的自我。
《十九號房》;自我;尋找;失落
朵麗絲·萊辛(DorisLessing,1919年10月22日—)是當(dāng)代英國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作為一名女性作家以及在非洲生活過的白人,女性和非洲給她的作品提供了素材和話題。她的小說大多圍繞現(xiàn)代獨立女性的困惑、追求和掙扎展開,或者講述在非洲人民的生活以及在那里黑人遇到的不公正待遇。
一
《十九號房》是朵麗絲·萊辛的一部短篇小說,講述了一位中產(chǎn)階級女性怎樣用理性和智慧安排她的婚姻、工作和家庭生活,力求讓自己獲得幸福和安寧,但是事與愿違,在精神的自我追尋中感到了空虛和絕望,最后以自殺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女主人公蘇珊是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的白領(lǐng),近三十歲時和倫敦一家大報的副編輯馬修結(jié)婚,婚后她辭掉了工作,和丈夫一起搬進了郊區(qū)的大房子,之后先后生下了兩男兩女。一家六口生活幸福愉快,應(yīng)有盡有。然而在平靜富足的生活中,她卻感到一種心底的不滿和訴求,一心要找到真實的“自我”,而不是那個為了工作、丈夫、孩子甚至是愛而活的“自我”,于是她努力為自己爭取獨處的時間和空間,先后在家中和家外的旅館中找到只屬于“自己”的房間,最后找到了“十九號房”——可以讓她獨處并安放靈魂的,有助她最大限度的發(fā)現(xiàn)自我、找到真正的安寧的房間。在尋求這種“真實的自我”的過程中,她經(jīng)歷了種種煩心的事件,到最后當(dāng)她終于可以在“十九號房”里發(fā)現(xiàn)“自我”時,卻發(fā)現(xiàn)工作和家人都拋棄了她,她感到悵然而有所失,覺得自己沒有存在的意義,于是在那個象征自己獨立靈魂和真實自我的“十九號房”里開煤氣自殺,踏上了回歸自我的終極之路。
二
在這篇小說里,蘇珊孜孜以求的看似很虛無飄渺,甚至莫名其妙。在別人看來,她家庭幸福,生活富足,應(yīng)該是無憂無慮、十分滿足的了,可是作為一個有追求有思想的知識女性,她要的不僅是物質(zhì)上的滿足,還有精神層面的安定。她需要的是尋找自我,發(fā)現(xiàn)自我,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不同于他人的、也不是他人可以給予的自己的幸福。自我即“真我”(True Self),即一種持續(xù)的自我意識,是對人生的本性、目的、意義等問題的終極追尋,并導(dǎo)致和個人的核心價值觀相一致的行為。(“a persistent sense of self that addresses ultimate questions about the nature,purpose,and meaning of life,resulting in behaviors that are consonantwith the individual’s core values.”[1])蘇珊所探求的也就是她個人人生的目的,即為什么而活,活著應(yīng)該干什么。正如作者在文中借蘇珊和馬修之口的所問:“可是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2]為了弄清楚“這個”是什么,蘇珊努力地尋找著,尋找一個抽象而復(fù)雜的自我。在這個過程中,她錯誤地以為“自我”即“自己”、即“獨立”,而“獨立”即意味著不以工作、丈夫和孩子為中心,而是為自己而活,追求自己的幸福。至于怎么追求自己的幸福,怎樣才是真正為自己而活,她并沒有想清楚,只是一味的要自己獨處的時間和空間和自己獨立的尊嚴(yán)和理性。當(dāng)丈夫馬修一天回來懺悔自己的出軌時,她為了顯示自己不以丈夫為中心、不依賴丈夫、自己的情感不隨丈夫的行為變化而變化,原諒和寬容了丈夫,而不表現(xiàn)自己的妒嫉和憤怒,不用夸張的字眼如“不忠”向丈夫發(fā)泄自己的不滿,因為這樣就顯得她太重視她的丈夫和他的一舉一動了,也就意味著她的情感是依附著他的,她的幸福是取決于他的,那么她的“自我”也就喪失了。可是,這樣的理智和克制的結(jié)果卻是“蘇珊越來越感空虛(這種感受,通常是她單獨一人在花園工作的時候,最為強烈……)”[2]。
三
等“雙胞胎很快也要上學(xué)了”[2],蘇珊“準(zhǔn)備逐步恢復(fù)自主的女性生活”[2],因為“這些年來,蘇珊老覺得靈魂不屬于自己,似乎整個附在小孩身上”[2]。然而在兩個月小孩上學(xué)蘇珊可以“自由自在”的時光里,她卻想盡辦法不讓自己閑下來,盡量做些瑣瑣碎碎的事,因為如果她去花園安靜地獨處,“她的敵人——氣憤、不安、空虛之情,管它是什么,反正似乎特別逼近她。雙手不停工作,倒使她覺得較為安全。是什么原因,她說不上來。”[2]蘇珊認(rèn)為問題在于她需要真正的獨處,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不被別人打擾的房間??墒钱?dāng)她把樓上的空房安排為自己獨處的房間后,她又感到“在里頭所產(chǎn)生的封閉感,比在臥室里更強烈”[2]。不久,“那個房間變成另一間家人休息的地方?!盵2]
樓頂?shù)目辗繜o法給蘇珊以真正的獨處時的安寧,她于是找到了一家安靜的旅館,呆了一整天,以體驗真正的自由??此圃谀抢锼业搅苏嬲淖晕液妥杂?盡管家里的一切需要她、牽絆她。在她回家后,女傭白太太一大堆的怨言讓她意識到無法根本切斷和家庭生活的一切聯(lián)系。于是她進一步安排自己的“自我”尋找之旅,她先是出門徒步旅行,但仍保持和家里的聯(lián)系,這樣還是不能擺脫心中的魔鬼,心中的瘋狂而又壓抑的情緒。為了切斷和家庭的聯(lián)系,把自己從家庭瑣事中真正解放出來,自由地去追尋“真正的自我”,她說服丈夫找了一個家庭女教師蘇菲,代替自己照顧孩子。自己放心地去尋找“自己的房間”。她在離家較遠(yuǎn)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小型旅館,租了一個房間——十九號房。她在房子里什么都不做,獨自享受一個人的愉快時光。她認(rèn)為自己終于找到了失去已久的“自我”。在十九號房,她感到她終于剝?nèi)チ诉^去種種外在的象征符號的自己,而找到了真正意義上的“自我”,不是社會和他人承認(rèn)的“自我”,是只屬于自己的“自我”。當(dāng)蘇珊在外租房的行為引起了丈夫的注意和調(diào)查并找到了她的所在后,她感到她的那個獨立的“自我”受到了侵犯:她“數(shù)度回到那房間,尋找自己,但發(fā)現(xiàn)的卻是無名的不安”[2]。事實上,這是世界對她發(fā)出的最后一次邀請,邀請她回到原來的“自我”,回到一個和家庭社會自然融合的“自我”。但是她拒絕了這一邀請,執(zhí)著地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在十九號房找到了“自我”,只是總是被外在的事物干擾。然而令她自己沒想到的是,當(dāng)她勉強回到原來的生活中時,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的身份已經(jīng)完全被替代,她在家庭里已經(jīng)沒有自己的“房間”了,蘇菲像一個真正的女主人那樣照顧孩子們并被他們接受。在自己的家里,蘇珊“自覺像個客人”。而當(dāng)她為了掩飾去十九號房的真實目的對丈夫編了一個不存在的情人潘麥克時,丈夫的反應(yīng)是很理智的接受并迅速承認(rèn)他自己的婚外情還建議來個“四人行”。蘇珊絕望地想“你要是理智的話,你要是講理的話,你要是從來都不讓自己有自私的念頭、嫉妒的心理的話,那你自然會說:‘我們來個四人行吧?!盵2]她發(fā)覺馬修對自己的愛是有保留的,感到他并不那么愛她、需要她。至此所有阻礙蘇珊尋找“自我”、發(fā)現(xiàn)“自我”的障礙似乎都已經(jīng)消除,孩子和丈夫不再需要她,她可以擺脫他們的牽絆去尋找自己這么多年來想要的自由和真我。蘇珊感覺到“惡魔不在房里,他走了,再也不會出現(xiàn)。她已向他購買了自由,已滑入黑暗的夢境”[2]。蘇珊終于找到了她所追尋的那個“真實的自我”,代價是失去了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他們對她的愛。她在自己的“十九號房”打開了煤氣,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永遠(yuǎn)“漂入黑暗的河流中”[2]。
四
小說里出現(xiàn)的四個房間——馬修和蘇珊的臥室、蘇珊在家中獨處時的空房,即“媽媽的房間”、離家不遠(yuǎn)的維多利亞區(qū)的一家旅館的房間和離家較遠(yuǎn)的派丁敦的一家旅館的房間,即“十九號房”,從空間上看,離蘇珊的住房越來越遠(yuǎn),象征著蘇珊對家庭生活的一次次遠(yuǎn)離,從時間上看,屬于她自己的獨處時間越來越長,同樣象征著蘇珊對遠(yuǎn)離家庭生活的渴望,也是她自以為的對“真實自我”的尋找過程。她先是住在自己和馬修的房間里,代表她的身份——男主人的妻子、一家七口人的持家人,然后找了一個頂樓的空房子,因為她需要暫時和家人隔離,以獲得獨處時的安寧,在這個嘗試失敗后,她在家外找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卻仍然擺脫不了家庭的牽絆,于是她越走越遠(yuǎn),獨處的時間越來越長,以為脫離了家庭即找尋到了自我。但當(dāng)她在“十九號房”里找到“自我”時,卻發(fā)現(xiàn)家庭對她的需要和依賴不復(fù)存在,她成為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她和世界的聯(lián)系因為與家庭生活的隔離而被切斷,她找到的“自我”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于是她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尋找終極的自我——死亡。
蘇珊所要的“自我”不過是把自己與家庭和社會隔離開,只不過是一個人獨自呆著,不與他人交流溝通。她以為她的家庭生活是一種累贅,是她的丈夫、她的四個孩子、她的大房子、她的家庭主婦生活把她拖累成一個沒有自我的人,實際上正是這些構(gòu)成了她的自我。自我不過是外在種種客觀環(huán)境的集合在個體上的投射。一個人的幸福就是在對丈夫的愛、對孩子的照顧、對家庭瑣事的顧慮、和他人的相處甚至是和他人相處中情感的自然流露中體現(xiàn)出來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認(rèn)為,物質(zhì)決定意識,客觀環(huán)境決定主觀能動。人是社會動物,具有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雙重屬性,只有在社會中通過和他人的相處實現(xiàn)自己的社會功能才能成為人。現(xiàn)代社會的人只有在一定社會聯(lián)系中才能生存,這一點是“構(gòu)成人的使命的東西”[3]??陀^環(huán)境的種種影響塑造和決定了一個人的“自我”,這個“自我”其實也是個人在社會中不同的身份角色的總合,而不是脫離其他人獨立存在的。人“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盵4]沒有了在社會中的種種身份、角色和他人對這種種身份角色的認(rèn)同,個人就無法生存下去或成為社會邊緣人而游離于人類社會之外。人生的意義不僅在于個人“自身”的存在,更在于在和他人的互動中個人“自我”的實現(xiàn)。正是由于蘇珊丈夫的不忠和她的默許隱忍、由于兒女的不再需要、由于家庭女教師的替代,使得蘇珊原有“自我”的客觀支持全部喪失,她成了一個沒有人需要的人,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一個活著和死去沒有兩樣的人,她已經(jīng)在尋找“自我”的過程中失去了“自我”,所以她選擇了死亡,因為死亡能讓她實現(xiàn)終極的自我,形體的消滅使她再也感受不了痛苦和沮喪,純粹的“自我”于是就實現(xiàn)了。
五
英國作家王爾德曾說:“人生有兩種悲劇:一種是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另一種是得到。”其實蘇珊的經(jīng)歷也是一種悲劇:她苦苦追尋一個自由真實的自我,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尋找的正是自己擁有的,而在尋找的過程中她失去了曾經(jīng)的自我,最后以生命的結(jié)束來實現(xiàn)自我的終極回歸。這是人生的一個悖論——我們苦苦尋找的是我們已經(jīng)擁有的;在尋找的過程中我們失去了已有的。蘇珊的悲劇是很多生活富足但精神上有更高追求的人的共同悲劇。我們放棄身邊已有的幸福,去期盼那虛無縹緲不確定的滿足,從而做出其他人無法理解的事。我們把別人不得以而忍受的境地看作自己追求的目標(biāo),得到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的生活是多么的讓人艷羨。而當(dāng)我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jīng)喪失了原有的一切,追悔莫及。
[1]Kiesling,Chris,et al.Identity and Spirituality:A Psychosocial Exploration of the Sense of Spiritual Self[J].Developmental Psychology,2006,42(6).
[2]朵麗絲·萊辛.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的故事[M].廣州:花城出版社,1998.
[3]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五卷)[M].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1982.
[4]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六卷上冊)[M].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2003.
2010-03-29
尤璐(1979-),女,安徽蕪湖人,碩士研究生,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