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文是初二才轉(zhuǎn)學來的一個很平凡的小男生:個頭不高,學習不好,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雞窩般亂蓬蓬的頭發(fā)。
如果老師沒有把他安排成我的同桌,可能我也不會那么討厭他,畢竟井水不犯河水。偏偏他成了,我的同桌,擠走了我的好朋友玲子。他剛坐下來,我敏感的鼻子就嗅到一股濃郁的汗酸味。我鄙夷地瞟了他一眼,手不由自主地捂在鼻子上。他坐下來時,正展開笑臉看我,卻遇到我厭惡的表情和手勢,笑容頓時凝固在他尷尬的臉上。我還故意側(cè)過身,把冷漠的脊背甩給他。
放學時,我和玲子一起騎單車回家。路上,我向她大吐苦水:“太倒霉了,老師怎么會安排他跟我同桌?為什么硬要拆散我們呢?”“你是學習委員,成績好,人緣好,老師是希望你能幫助他吧?”玲子說?!八懔税?,幫他?我可沒那閑工夫,他身上的汗臭味都快把我熏死了?!蔽乙贿呑龀龊軔盒牡臉幼?,一邊把我故意冷落他和他的尷尬當笑話講給玲子聽。
“宇欣,你這個班干部可不能欺負新同學喲!”玲子說。“你心疼啦?要不你和他同桌吧,我成全你們?!蔽叶核R恢币詠?,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同桌一段時間,我真是受夠了楊佳文。他頭發(fā)亂,穿得不好,身上有汗臭味也就算了,他上課還不認真,每天都要被老師點名批評幾次,害得我也心慌意亂地無法安靜聽課。
第一次數(shù)學單元小測驗,他是班上唯一不及格的。發(fā)試卷那天,老師又批評了他。他愣愣地坐在座位上,臉紅耳赤,頭一直低著。我瞥了他一眼,不屑地想,簡直就是臭咸魚。
一下課,我就跑去向玲子訴苦。說楊佳文這不好那不好。“宇欣,你是班上成績最好的,為什么不想辦法幫幫他?”玲子一臉真誠地問?!澳氵€真心疼他啊?干脆你和他同桌算了,我可不愿遭這份罪?!蔽移仓煺f?!坝钚溃愕纳屏寄膬喝チ?怎么現(xiàn)在變成這樣了?”玲子嚴肅地說??粗龥]有一絲笑容的臉,我執(zhí)拗地說:“好,你善良,你怎么不去幫他?”就這樣,我和玲子你一句,我一句地爭吵起來,誰也不肯讓誰。
我和玲子多年的友誼竟然因為區(qū)區(qū)一個楊佳文而鬧翻了,再看見他,我更是怒火中燒。那段日子,我孤單難過,心如蟲噬。我想不明白,玲子為什么要維護他,他值得我們?yōu)樗臣苊?
玲子看來是鐵了心與我作對,她不僅主動去找楊佳文說話,還當著我的面對他說:“楊佳文,上課可要認真聽講喲,如果有不懂的,課后可以來問我,我會幫你的?!蔽以谂赃呉荒樌淠乜粗麄?。可能因為我凜然的表情吧,楊佳文一邊聽玲子說話,一邊偷偷看著我,含糊其辭?!翱词裁纯?臭咸魚?!蔽液莺莸氐闪怂谎郏D(zhuǎn)身走開了。
“宇欣,你怎能罵人呢?”玲子說。
“我罵誰了?你嗎?”我盯著她問。
“你,你太讓我失望了。”玲子不甘示弱。
“我沒你主動大方?!蔽依湫χ?/p>
見我們吵起來了,楊佳文忙調(diào)解說:“算了,算了,我成績不好不礙事的。”他不說話還好,他一開口,更是火上加油?!澳憬o我閉嘴!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了?”我沖他嚷,“你充當什么好人?知不知道,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你這個禍害!”我這樣一嚷,把周圍同學都給鎮(zhèn)住了,他們紛紛看向我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沉默片刻,玲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她輕輕地說:“宇欣,你真的讓我失望,我為你感到難過?!闭f完,她一扭頭走了。
風波雖然平息了,但我在同學們心目中的形象卻大打折扣。我聽到有人私底下評論我:“她還班干部呢?嘴真損?!薄熬褪?,看她平時挺淑女的,原來是個小辣椒?!眲x那間,我成了全班最可惡的女生。心里憋滿委屈的我趴在桌子上“嗚嗚”哭了起來。
第二天,我找到班主任,強烈要求和玲子調(diào)換座位。班主任聽完我的述說,沉思了一會兒,最后點頭同意了。我心里樂滋滋的,心想:玲子,我就成全你,看你有多偉大。
玲子和楊佳文同桌后,事無巨細地關心他。楊佳文的成績還真進步了,穿著也比以前更整潔了。聽著老師在課堂上對他們的表揚,我有種說不出的難過。他們漸漸成了班上最受歡迎的人,而我卻被大家集體孤立。我獨來獨往,冷漠的表情背后滿是沮喪,其實,我渴望友誼,渴望玲子回到我身邊。
后來,玲子單獨來找過我一次,她勸我和她一起幫助楊佳文。但我因為拉不下面子,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她的離開,讓我黯然神傷。一直以來,我都很在乎我和她之間的友誼,畢竟我們曾經(jīng)是很好的朋友。
一個周末,我獨自騎自行車在街上閑逛。轉(zhuǎn)到北市場門口時,一輛疾駛的摩托車突然撞了上來。等我驚覺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連人帶車摔在地上。頓時,我感覺全身都在痛,掙扎著爬不起來。騎摩托車的男子很兇地對我吼:“你瞎了眼啊!”見我半天沒爬起來,他竟然啟動引擎,一溜煙地跑了。
“別跑!撞了人還想跑?”路人紛紛沖那個男子喊,但他根本不理會,反而加大油門一路狂奔,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摆s快打110!”有人提議?!皠e打了,那摩托車沒有車牌,報了警也沒有用?!薄霸瓉硎菬o牌車,難怪敢跑呢?!贝蠹覈蟻砥咦彀松嗟刂肛熌莻€逃跑的男子。
“宇欣,怎么是你?”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抬起頭一看,居然是楊佳文。他該不會落井下石,看我的熱鬧吧?我想?!把?你的手掌和膝蓋都流血了,我先扶你去醫(yī)院處理一下傷口吧。”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把我扶了起來。我機械地點了點頭,身上的痛,讓我不想說話。
被他攙扶著走,我覺得別扭,臉紅得像抹了胭脂。想起自己對他的態(tài)度,真是無地自容。我一路低著頭,不敢看他。他也沒說什么,把我送到附近的診所,叫來醫(yī)生幫我處理傷口。雙氧水(過氧化氫)涂在傷口清洗時,那種刺痛讓我禁不住大叫起來。楊佳文緊握著我的手說:“勇敢點,一會兒就沒事了?!?/p>
離開診所時,我注意到他的額頭全是汗珠。送我回家的路上,他主動說起了他的事。他是從農(nóng)村轉(zhuǎn)學過來的,他的父母在北市場擺攤,每天他都會去幫忙……我悄悄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和我一樣大的男孩,其實他并非一無是處。他明白父母的辛苦,知道幫忙,他還有一顆善良的心,即使我曾那樣對他,他也不計較。
讓我更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楊佳文居然和玲子一起來看我??匆娏嶙?,我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怎么?還不想理我?”玲子笑著說。
“對不起!是我錯了?!蔽业吐曊f,一臉愧色。
“好啦,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還是好姐妹,對么?”玲子坐在床邊,摟著我說。我低頭不語,偎傍在玲子身上,感受著她身上的溫暖,心里也是暖暖的。
楊佳文是第一次進我房間,他指著貼在墻上的書法作品說:“這字真漂亮,是你寫的嗎?”“算你有眼光,這可是宇欣在初一時獲一等獎的作品?!绷嶙诱f。“宇欣,你真厲害,成績好,字也這么漂亮?!睏罴盐牧w慕地說。他的真誠,我能感知。“沒什么啦,涂鴉之作,讓你見笑了。”我謙虛地說,心里卻樂開了花。
整個晚上,我們一直在聊天。聊青春的友誼,也憧憬美好的未來。夜風涼爽,把我們的笑聲傳得很遠。
最后,玲子與我約定一起幫助楊佳文。她說:“宇欣,你成績那么好,不充分利用資源簡直是浪費。”我笑著答應了,我真的不想再一個人獨來獨往。
就像玲子說的,人生是一場旅途,既然我們在青春的小站相逢了,我們就要好好珍惜這份情誼。畢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走過這一程后,我們就會各自向前,唯有溫暖的友誼可以長存心間,時時溫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