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

以前，我家有一條叫黑子的狗，跟了我們3年。它健壯、勇敢、待人溫和，有時也很兇猛。當初決定是否喂養(yǎng)黑子時，父親說雄性的狗不中養(yǎng)，愛鬧事，甚至會離家出走。可事實是，黑子很本分，不像別的公狗老跟著發(fā)情母狗的尾巴轉。

鄰居家養(yǎng)了一條叫茉茉的母狗，黑子和它關系很好，常常去鄰居家，有時還把茉茉帶回來。那時，我們家正和鄰居家鬧矛盾，茉茉的主人在自家門前的甘蔗地里放了老鼠藥，事先沒有告訴我家，結果把我家10多只大公雞給毒死了，妻子氣不過，和他們吵了一架。我怕小黑在鄰居家吃虧，就把它關起來?？尚『谠诩依铩皢鑶琛钡亟袀€不停，茉茉也在外面配合著“汪汪”狂吠，顯然是向我們表示抗議。妻子看著不忍心，就說，我們的黑子戀愛了，把它放出去吧，量他們也不敢把小黑怎么樣。

黑子放出去后，立即帶著茉茉到田野里奔跑、打滾，渾身沾滿了草屑、花粉，惹得蝴蝶跟著它們翩翩飛舞，它們則追著蝴蝶撲騰、嬉鬧。蝴蝶飛走了，它們便停下來，相互廝磨頭頸，縱情親熱。其間若有其他狗過來，黑子就會把它們趕走，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

一天，我?guī)е谧釉谔锢锔苫?，突然聽到整個村子里的狗都在瘋狂地吠叫。黑子變得很急躁，跑到我跟前用頭使勁地蹭我，拼命地搖尾巴。我估計它是想茉茉了，就停下手中的活兒，拍拍它的頭，示意它“可以先走”。黑子飛快地往村子里跑去。

我收工回到村里，看到一輛摩托車歪在路邊，車后面裝了兩籠子狗，應該是買狗的。每年秋冬季節(jié)，都有人到村子里來收購土狗，然后賣給市場宰殺。路中間，一個陌生男人手持大鐵鉗，和黑子對峙。黑子異常兇猛，張開大嘴，吐出舌頭，鋒利的牙齒露在外面，顯得十分猙獰。盡管那人揮舞著手中的大鐵鉗，黑子卻沒有絲毫畏懼，幾個猛撲，矯健地避開了男子手中的鐵鉗，還逼得那人連連后退。我生怕黑子傷到人，連忙喝住。黑子停止了進攻，卻始終不讓那人靠近摩托車。

我走到摩托車旁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籠子里關著茉茉。原來是鄰居賣了茉茉，收狗人把它裝進籠子里準備帶走，黑子一路狂吠著沖上去。那人見勢不妙，連忙發(fā)動摩托車想跑，但黑子在后面狂追不放。摩托車在村子里行駛沒有半點優(yōu)勢，眼看著黑子就要撲過來了，那人趕緊停下，拿出捕狗的大鐵鉗，在村口與黑子耗了近半個小時，惹得村里好多人出來看熱鬧，但誰也不敢上前幫忙。

我抱住黑子，拍著它的頭示意:“讓他走吧?！焙谧記_著我嗚咽，用爪子抓我的衣服，然后走到籠子旁邊，跳起來沖著籠子里的茉茉吠叫，茉茉也沖著它“嗚嗚”地哀鳴?？吹脟^的人都為之動容。

我不想讓黑子傷心，就對收狗人說:“你還是把茉茉放出來吧，多少錢我補給你。”那人不知是被黑子纏怕了，還是被感動了，很快和我達成共識，我在原價基礎上補5塊錢人工費，他就把茉茉放出來。

我付了錢，茉茉被放了出來，黑子領著它一路小跑，興奮地在路上打滾、摔跤。

鄰居見茉茉回來了，十分驚訝。我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鄰居一邊拿出食物喂茉茉，一邊對我說:“要不是給孩子交學費，手頭緊，我哪舍得賣茉茉啊?”我安慰了鄰居幾句，接著和他拉起了家常，之前兩家的矛盾一下子煙消云散了。

有一段時間，茉茉生病了，很少到村子里走動。黑子便陪著它懶懶地曬太陽。我白天下地干活，也不再叫黑子，只有夜里巡視果園才叫上它。它偶爾捕到一只鵪鶉，也舍不得吃，銜著帶回去給茉茉。

這事后來被村里一個媳婦知道了，既嫉妒又羨慕，罵自己的男人對老婆還不如一條狗。

黑子后來深受村里大人、小孩喜愛，還得從它追捕山貓(猞猁)說起。

一天中午，父親在家里睡覺，一陣狗吠聲把他吵醒。他走到院子里，看到黑子把一只山貓追到了一棵樹上，黑子在樹下朝著山貓狂吠。

父親取來竹篙，把山貓捅了下來，黑子立刻撲上去，但那山貓也很靈活，落地的一剎那，“貓”的一聲，就勢打了個滾兒，飛快地鉆進堆放柴火的草房里。黑子雖然沒有抓個正著，但也重重地抓傷了山貓的一條腿。

山貓以為逃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卻沒想到鉆進了死路。父親用石頭把草房的洞口堵好，然后抄了一條短棍，輕輕地把草房的門打開一半，黑子立刻“嗖”地撲了進去。

山貓絕望地退到草房的一角，被黑子抓傷的傷口還滴著血，它蜷起身子，痛苦地叫著。黑子毫不松懈，雙眼盯住山貓，正準備進攻，突然從柴垛里鉆出另一只山貓。它腆著肚子，顯然是懷孕了。懷孕的山貓毫不畏懼，直端端地朝黑子走來。黑子怔住了，遲遲沒有下口。冷不防懷孕的山貓向黑子撲了過來，黑子稍稍一偏頭，它撲了個空，重重地摔到地上。黑子似乎被嚇著了，反而后退了兩步。

懷孕的山貓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再理黑子，走到受傷的那只山貓旁邊輕聲鳴叫，用舌頭舔它的傷口。兩只山貓臨危不懼的情景，令黑子失去了斗志，它似乎覺得很無趣，扭過頭，朝著父親搖了搖尾巴，不時還用頭蹭父親的腿，用舌頭舔父親的腳。黑子是想讓父親放過山貓。

父親也被山貓那份情義感動，悄然放下手中的短棍，帶著它離去了。

村里人知道后，都說黑子是一條善良的狗，很多小孩到我家都要逗黑子玩。

但不幸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一陣急促的狗吠聲把我們吵醒，接著聽到黑子的號叫和哀鳴聲。我連忙趕出去，用手電筒四處掃射，發(fā)現(xiàn)黑子被人用磚頭砸傷，靜靜地躺在地上，鮮血直流。原來是蟊賊來偷鄰居家的兩頭豬崽，驚動了黑子和茉茉，蟊賊只好丟下豬籠，落荒而逃。黑子沖上去緊追不放，蟊賊便用磚頭砸中了黑子頭部……

我把黑子抱回家，為它清理傷口，可它仍然在第三天清晨永遠地閉上了雙眼。妻子難過得直掉眼淚，父親默默地把它葬在果園里。

半個月后，茉茉產下一窩狗崽子，共4只。斷奶后，鄰居送了兩只過來，妻子收下了，鄰里感情又溫暖起來。妻子很用心地養(yǎng)著這兩只小狗，水靈靈、胖乎乎的，越看越像從前的黑子。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