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面孔

李哲煥

碩圭君提著為上中學的兒子買的生日禮物往家走，正準備登上離家不遠的一座過街天橋。這時在他的前面，一位喝醉了酒的老人就像在表演雜技似地往天橋上走。碩圭君看到老人抓著欄桿艱難爬行的樣子覺得很不放心，萬一一步?jīng)]踩好，一定會出大事的。碩圭君立刻向老人走去。

“大爺，小心點啊!要是在這兒摔倒了，多危險啊!”

“……”

醉得連腦袋都支撐不住的老人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碩圭君趕緊上前扶著老人，但要扶住一個醉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他一只手還拿著要送給兒子的禮物呢。他們艱難地登上了過街天橋，想要下去則更加困難。

老人這時把像海綿一樣癱軟的身體完全靠在了碩圭君的身上。他把老人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下著臺階。就在快要下到橋底的時候，老人裝在口袋里的錢包滑落到了臺階上。碩圭君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彎下腰來撿起那錢包，但就這樣一邊扶著老人，根本做不到。于是，他就向在他前面的一位學生尋求幫助：“學生，搭把手，那位學生!”

衣著不端的那個學生對他的話裝作沒聽見的樣子，頭也不回地繼續(xù)下臺階。碩圭君提高了嗓門，喊那個學生：“那位學生……幫我撿一下這個錢包。我騰不出手來，幫個忙?！?/p>

這一回，那個學生稍微側(cè)了一下頭，但仍舊看著前面，漠不關心地加快腳步走遠了。碩圭君真想罵出聲來，多虧后面過來的一位大嬸幫忙，他才把掉在地上的錢包撿了起來。雖然老人平安地通過了過街天橋，碩圭君的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周日下午，為了給兒子慶祝生日，兒子的朋友們都到家里來玩。

“您好!”

“嗯，快進來。感謝大家都來給我兒子過生日。”

碩圭君和他的妻子熱情地接待著來家里的每一位朋友。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兒子朋友中的一人正是昨晚在家門口的過街天橋上遇到的那個孩子。那男孩一看到碩圭君，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碩圭君用厭惡的眼神看了看那個孩子，轉(zhuǎn)身進屋去了。

那天晚上，碩圭君來到了兒子的房間里。

“英敏啊，今天到家里來的那些朋友們都是和你一個班的嗎?”

“有一個班的，也有別的學校的。怎么了?”

“沒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們家英敏和什么樣的朋友一起玩”“人啊，交朋友得謹慎。交友不慎，善良的人最終也會陷入歧途的。”

“老爸，我的朋友都很善良的。學習也都很好。”

“是嗎?最后來的你那個朋友怎么樣啊?”

他委婉地向兒子打聽那個在過街天橋上不愿幫助別人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說就走了的那個孩子的事兒。

“你問的是宰碩嗎?他學習最棒了!”

“人活在世上，學習成績好并不重要。一個人的人品要好才行。”

“老爸……宰碩真的挺好的?！?/p>

“人光看表面是看不出來什么的?！?/p>

碩圭君真想馬上就把那天晚上的事兒告訴兒子，讓他離那樣的朋友遠點?？伤乱驗榕笥训膯栴}傷到孩子，還是忍住了。

“叫宰碩的那個孩子，現(xiàn)在和你一個班嗎?”

“不是啊，他是別的學校的。不過，爸，宰碩非常可憐。他就住在下面那個過街天橋的對面，家里非常困難，每天凌晨他都要去送報紙。而且，他小時候因為一次事故喪失了聽力，什么都聽不到。只有看著別人說話的口型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p>

碩圭君這時才弄明白了當自己向那個孩子尋求幫助時，他為什么就那樣走了。想到白天自己對那個孩子極不友善的眼神，想到自己的表情很有可能傷害到那個可憐的孩子，他突然感到無比的自責與羞愧。

事實只有用心才能看明白，可是我們卻往往只以眼睛看到的作為評價對錯的標準。我們睜大雙眼活在這世上，可是僅用眼睛就能看明白的事情究竟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