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體驗過生活的艱辛,才理解他們的生活。
可憐的老人,可悲的社會
去年下宿舍樓時,有時會看到那個拾破爛的老奶奶。每次看到她佝僂的身影,總有種欲流淚的心酸。她比我奶奶還老,可能有80歲了。
她時常會來我這棟樓,因為樓底的阿姨心眼也挺好,會幫忙,給她些廢紙、瓶罐之類——這也是我對阿姨有好感的原因,今年要調(diào)管理員,我和同學(xué)簽名留下她了。常常去她那里買飲料,其實也是為了把錢讓給阿姨賺。
我曾想過,老奶奶這么老了,眼睛好使嗎?撿垃圾時,萬一有玻璃、刀片怎么辦?后來,我用過的刮胡刀片都會包好再扔。
有次晚自習(xí)回來,已是十點半了。與同學(xué)有說有笑的我,忽然看到昏暗路燈下,老人家在教室前的垃圾筒邊翻找——我的心忽然涼了下來。當(dāng)時,我的眼眶忽然濕潤了。不是我不夠堅強,而是那場景實在太讓人心碎。那么晚了,她又那么老,佝僂的身子在昏黃的燈光下俯向垃圾筒,還肩挑著兩個大包……
這個學(xué)期,我已看不到那位老奶奶了。我不想做那種猜測,但我又想那種結(jié)果對她而言何嘗不是苦難的解脫?
“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依,鰥寡孤獨有所顧。”夢想了兩千年,何時這不再只是夢想呢?
修鞋的啞巴
那是一對貧苦夫妻。
高中時,騎自行車回家的路上,在學(xué)校的十字路口的路邊總能看到那個修鞋的男子。他娶的是與他一樣的啞巴。有時會看到他倆用手語交談。
夫妻倆有個男娃,很健康,他很幸運,會說話。那時看到他,會使我想起自己在他那個年齡的事情,那時我跟著母親在外擺攤,但那時的我還很不懂事,常氣母親。想想,覺得他比我懂事多了。如今的家境早已改善,但經(jīng)歷的貧苦使我更能理解那些貧苦的人。
夫妻倆很恩愛,在傍晚時,有時能看到男子背著箱子,妻子牽著孩子回家,苦有苦的幸福。而我見過一些人,生活富裕,而夫妻卻如仇敵。
高中時,有一次,市里要創(chuàng)衛(wèi)生城,他一個多月沒有出來工作。上英語課時,英語老師無意中提及過此事,因為她的鞋子壞了卻找不到他修。而那時,我在想,他不工作,哪來的生活來源呢?
如今回父母所在的城市,已看不到他們了。市容是更干凈了,眼前的確是更整潔了。在有些人的眼中,這些都變得順心了,然而他們不曾想過這順心之后的代價。
賣地瓜的老人
我不是山東人,但在山東生活了十多年。在所在的城市有些賣烤地瓜的老人,不僅有老大爺,還有老大媽。
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過一張照片,一位賣地瓜的老人倚墻而哭,他賣地瓜的自行車被城管夾斷了車鏈。當(dāng)時我就想到了高中時親眼所見的那位被沒收了“烤瓜爐”(不知如何說,暫且這么叫吧)而哭著求城管的老大媽。
至今仍清晰記得有次稱地瓜時,一位老人看見城管的車開來,趕緊騎上車跑,連錢都沒收——可憐的老人,他們賣地瓜時仍十分警惕。
我知道這些賣地瓜的老人不少是農(nóng)村來的,說的一些方言,有時我都聽不懂。他們賣烤地瓜真的掙不了幾個錢,然而城管沒收“烤瓜爐”無非是想讓他們?nèi)ペH,從他們身上撈點錢,我真想罵這幫混蛋——這樣做有悖天理?。?/p>
收破爛的中年男子
我的好朋友,曾與我講笑話似地講起一件發(fā)生在大學(xué)的事。
他們寢室里要賣舊電視,一位去收購的中年人只出30塊(當(dāng)時朋友特別指出這一點,表情豐富地露出嘲諷),他們大吃一驚,覺得出價太低了,說不賣了。收購人走到樓底之時,室友們憤然從四樓扔下,收購人看了心痛得要死,而他們卻得到了精神的快感。
朋友說30塊賣還不如聽個響呢!
我沉默了,我不好當(dāng)面責(zé)備他,但此事的確破壞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我發(fā)現(xiàn)他變了,小學(xué)和中學(xué)時單純的他變得如此不知人情世態(tài),如此麻木。
常覺得現(xiàn)實中有些人不可思議,他們一次吃喝幾百塊連眼都不眨一眨,而對于那些窮苦的人卻錙銖必較。我這位好朋友家里就挺有錢,而他就屬于這種人,想起來便不禁心痛。有時我懷疑自己交友的能力,不然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朋友?
不過我又不得不安慰性地自問:在我們這個社會這樣的人少嗎?
撿破爛的小女孩
在大學(xué)我還看到過一個小女孩,十一二歲的樣子,在垃圾筒中翻找著。仔細一打量,發(fā)現(xiàn)她長得很清秀。她發(fā)覺我在看她后很是不好意思,匆匆地走了。我為自己的不當(dāng)之舉而自責(zé),因為我知道我的目光傷害了她的自尊。
同在藍天下,卻是兩個世界。我看到教授們的小女孩穿著漂亮,開心地在校園里滑著旱冰。我想,如果那個撿破爛的小女孩穿上那漂亮的衣服,也一定很漂亮。而我所想的,何嘗不是那小女孩的夢想呢?
由那個撿破爛的小女孩,我想起了七八年前的春節(jié)之后,看到的一個女生撿垃圾的情景。小女孩撿的是小垃圾筒,并不那么臟,而那個女生撿的是大垃圾箱,遠遠都能聞到臭味的那種。有位婦女不愿靠近,將垃圾袋從四五米遠處扔了過去,一不小心扔到那女生的身上,那位婦女沒有道歉便走了。當(dāng)我看到女生憤怒的表情時,才發(fā)現(xiàn)她也就十四五歲。她將那垃圾袋撿起扔得遠遠的——她不可能追上去讓那位婦女道歉,也只能這樣發(fā)泄不滿。當(dāng)我走過她身邊時,我發(fā)現(xiàn)她無奈的眼神中盈著淚水——也就在那一刻,我刻骨銘心地知道了生活到底有多艱難。
(韓世平摘自“風(fēng)馬牛集中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