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我丟失了頭馬
一匹馬從記憶中疾馳而過,沿著古老的絲綢之路我得得的馬蹄踩響了西部的琴音,今夜,我無意丟失了我的頭馬,從大高原強健的體魄里走過,一路野花芳香,我尋找馬蹄留下的音符點點。古道上我與誰對話?我是西部的一粒石子。卻無法為奔騰而去的馬匹找到歸期。
血液涌向山谷,飲水的馬群迷失了方向,我丟失了心愛的頭馬,我找不到與頭馬聯(lián)絡(luò)的信號。我的馬群,我向西部開進的馬群。如今找不到自己的家園。
我在旅途中丟失了頭馬,丟失了屬于自己的那一份沉默,我四處打聽敦煌的起點,詢問文明的方向。我丟失了自己的頭馬,頭馬便找到敦煌的方向。
沿著古老的絲綢之路,我正聚集我失散的馬群,我的頭馬,是英雄的高頭大馬。是沖擊敵陣的馬,是屢建戰(zhàn)攻的馬,是成功的馬,是飛越的馬,是所向無敵的馬。我卻失去了它。
乘一朵白云。游于九萬里長空。我在尋找我的頭馬。我在聚集我的馬群,我知道了馬群奔去的方向——西部,那是它們的用武之地,我知道頭馬為何在旅途中走失。
今夜,我無意丟失了我的頭馬,卻聽見馬蹄踩響了西部的琴音,沿古老的絲綢之路,從記憶的深處疾馳而去,鞭打著西部雄雞報曉的黎明。
高原之戀
沒有一些風(fēng)光的人物走過這條古老的水道。雄健的高原里,只有我默默地一遍遍讀取巖石的歲月,我的生命,就注定在這里爬行一生。
大高原的陽光燦爛,雨水一次次打在我沸騰的血脈上。一個動作,就是一個敬禮。是大高原古樸的韻調(diào)注入一種心之荒野。
羊群遠離城市,遠離生命的本質(zhì)。牧羊女手持羊鞭,正與羊群的舞蹈對話,一步一步地向山野靠近,向我的心情和詩歌靠近。
誰知頭羊走向何方?我的詩歌走向何方?
抬頭。有鳥影劃破長空落下點點鳴叫,一種聲音穿越高原古銅色的體魄。是誰。正懷念著遠逝的串串駝鈴?
溪水叮咚里,我把一些有名或無名的野花的芳香融入感情。于是,情愫里涌出一種莫名的感應(yīng):是誰的歌聲自遠方飄來?由遠而近。在莊稼生長的另一面。是水色養(yǎng)活我及我的親人。
老鄉(xiāng),地道的老鄉(xiāng),永遠的老鄉(xiāng)。腳步的弧度再大。前行的足音再響,也走不出高原的心臟。
母親立在夕陽和樹影間,遙望父親的鋤頭探進熟諳的土地。我在高原脈搏延伸的另一端,和母親有默契,和高原風(fēng)風(fēng)雨雨有預(yù)約。
高原,沉默而凝重。我那剪不斷的思緒,是水霧是綠葉是大雁。是靈動的歌聲把我和與我有關(guān)的每一段細節(jié)傳揚。誰真正走成大山的游子?
流放,在遠水遠山。
站立高原的日歷上,我看見日子上奔忙的老牛,正回眸當(dāng)年,與黃土地一次次相戀后,開出了一朵高原里陽光的芬芳。
衰草
小路從鄉(xiāng)間一直延伸去,高原鐵骨般的懷抱里。我們的生命被誰支撐著?
已經(jīng)不止一次向土地吐出一生的艷麗,那些小花,雖然那么無名地飄零,但仍然也那么輝煌地向母親微笑過。
如今,聽見誰在遠古的某個下午歌唱,悲涼的笛音洞穿了歷史的高度,我們乘坐一輪時間的古月,向來路靠近。
有風(fēng)拂過。有雨洗過。在不屬于你的季節(jié)里,回望遠去的鐘聲,仍一路清新。
踩著十二月的風(fēng)聲,一根神經(jīng)被繃緊,無力地向小路的兩旁倒去。家園何在?生命何在?
聽見泥土的嘆息,聽見一種旺盛的生命等待一場雪過后。我們找到了母親乳汁的芳香。
春天的聲音里,大山的外衣脫下來了,有遠行的詩人在吟誦:衰草,走過今朝,就走過了整個濕潤和寒冷的季節(jié)。
朝著太陽走去,朝著深夜中的一束月光走去,就找到了本質(zhì)的愛情。
炊煙里的夢幻
聽見山頭的鳥鳴帶走一串沉痛的思念,迎著清風(fēng),一支歌從思想的邊緣飛馳而過,遲到的馬群正踩響誰家的夕陽?
站立五月的胸口放牧多情的思想,我被一句方言刺痛的目光正眺望高原白云般的羊群。
一聲羊鞭,穿越古樸的靈魂,滴打在一棵樹的頂端。血紅點點。此時,我清楚地聽到母親呼喚我乳名的聲音在夢中回蕩,那原始的韻調(diào)從唐宋的某段歷史中溢出。蒼白得如迤邐的詩行。
有風(fēng)拂過水色流向遠方,那聲聲搓洗尿布的回響漫過所有的山谷,只留下一個孤單的身影在山間守望。
牛們已經(jīng)甩著尾巴放聲召喚,反芻的細節(jié)留給午夜去復(fù)習(xí)。民歌翻過兩座粱子。把如泣如訴的愛情嚼碎后風(fēng)干。是誰的笑臉漫過妹妹的心頭,讓大水帶走了所有嫁妝?
故鄉(xiāng)正在一縷炊煙中萎縮,一頁黃土地猛然地翻開。父親說,一場春雨之后,今年的莊稼有了指望。
雨水降落村莊
水田在一天天渴望,寧靜的天空。故鄉(xiāng)的原野。所有的目光都變得干涸,一如裂縫的稻田。
牛們靜立田間。無精打采地反芻著往事。父親烏木煙桿里飄出的濃濃煙霧,怎么也匯集不成降雨的烏云。
日子。就這樣在渴求中逐漸消瘦下去。
雨水在等待中徘徊,徘徊在充滿希望的春天。風(fēng)起了。故鄉(xiāng)三月的野草隨風(fēng)起舞,一片葉子瘋狂地奔跑,鳥鳴躲藏進飛翔的殘酷。
一聲狂吼,雨水侵略似地降落到這塊火焰奔騰的土地。父親把燃燒的旱煙滅掉。把烏木煙桿插在腰上。一揚牛鞭,聲音在空中劃下了一條古老的弧線。
向前走一步,就是一滴雨水落地如箭般穿行的快感。于是,父親的笑臉,突然出現(xiàn)在一個叫耕的詞語里,貫穿在莊稼生長的整個過程。